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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回 神木吃人神木吃鬼 ...

  •   这日,缥缈峰的上空传出一声浑厚悠长的啸声,犹如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发出的巨大吼叫,像潮水一样向四面八方越滚越急、越推越远,响遏行云,虽没有实质性的破坏力量,但让紧随而来的李白帝觉得自己的膝盖一软——
      ——不、不对,是全身的骨头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啸声震得开始发酥变软,像条赖皮蛇一样险些趴到地上。
      李白帝明显呆了一下:“怎么回事,哪位道友在此渡劫啊?”
      就这么随心一说,天降惊雷——“轰隆隆——”
      紧接着似火骄阳的天空被阴云遮盖,似乎天气骤变,要下雨了。
      他仰头看整个缥缈峰笼罩在被打翻了墨台似的密不透风的云网里,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真下一刻,“——咔咔——”劈下两道银蓝色的雷闪,像两条策马的鞭子在空中交错,绞缠上的瞬间“轰隆隆——”引发了雷火,毫不留情地抽打在缥缈峰的半山腰上。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闪电劈过的痕迹没有合上
      “天裂——”
      只在卷宗典籍里记载过的一幕竟然真的存在
      天空撕开了一条细细的痕迹,漆黑粘稠的看上去沉重无比的黑水在裂痕里肆意翻滚着,映照着半山腰上的位置,仿佛随时会倾泻出来,将半座缥缈峰冲垮。
      花重锦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脚踩剑气,飞奔而上。
      天裂的响声随着他靠近,变得越来越清晰,犹如传说中的虎啸龙吟一样,震得耳膜隐隐作痛,几乎要炸裂出血,他不禁捂住耳朵,顶着可怕的冲击力,一脚踹开了有匪君子阁屹立百年不倒的大门。
      门里众弟子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看上去尤其可怜。
      不过,李白帝没空管他们。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咕嘟咕嘟冒气泡的水榭里,池水变成了一锅沸腾的黄油,根根立在沸水里的修竹逐渐失去了翠绿色,呈现出一种即将枯萎的焦黄状态。
      有匪君子阁的至高处是“山雨来”台。山雨来台的玉席上躺着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白衣如落了雪,长发拖曳在地上,其中一缕被落魄的孟雪洲小心翼翼又牢牢地握在手里。
      孟雪洲性情高傲,有天份又努力,在人前从来白衣翩翩,跟他师尊曲洗尘一样高不可攀的姿态。然而这一次,他白衣染满了血污,长发散乱,惨白无血色的脸颊已经破了相,沾满了灰尘和鲜血。
      如此狼狈而落魄,李白帝扫了一眼便叹息,真的是第一次见。
      他走进水榭,问孟雪洲:“人救回来了吗?”
      孟雪洲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勉强提起声音说:“……我找到师尊了,带他回来,但是,为什么……师尊没有醒…………”
      “那——”
      他抬手指向天空,只见天裂的缝隙里延伸出无数条枯萎的枝干,枝上分杈,好像无数条干瘪焦黑的鬼手从地狱伸出来,越长越多,交织成一张密密匝匝的天网撒下来,眼看着要将有匪君子阁连同整个缥缈峰一起罩住。
      “——你能说说,它是什么东西?你去了一趟鬼界,把什么可怕的东西带回人间了?”
      孟雪洲总算抬起头,目光随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天裂的缝隙越扯越大,一股污浊无比的气息如井泉一样喷涌而出,经过之处,花草树木皆凋零。
      孟雪洲颓声道:“那是守护鬼界的扶桑神木。所有想从鬼界逃走的鬼魂都会被它吃掉。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仍然摆脱不掉它,我以为它是生长在忘川的鬼东西,不能离开鬼界,只要我回到人间,它就拿我没有办法。没想到,它竟然能追到这里……”
      “原来如此”
      那他明白了,扶桑神木是追着曲洗尘的魂魄来到人间的。
      既然魂魄已经找回来,他不禁盯着曲洗尘安静的睡脸疑惑:为什么没有醒呢?
      算了,先不管这个。
      “孟雪洲,你说的扶桑神木,正在逮谁吃谁呢!你不管么?”
      缥缈峰的弟子刚跑出有匪君子阁,枯瘦如柴的枝条如同触手一样卷住他们逃跑的双腿,惨叫声中,就见那些可怜的弟子被源源不断的触枝裹成了活茧,倒吊在空中左右摇摆,佩剑“哐当”落地,被阴气腐蚀成了碎铁。
      孟雪洲大声喝道:“寒英——”
      自虚空召唤出一柄冰清玉洁的长剑,本应该白璧无瑕的剑刃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裂纹。
      “寒英”剑气如霜,砍断枝条,活茧应声而落。
      有意思的是,脱离了“扶桑神木”的触枝很快焚化成灰烬,茧里的人掉出来,一息尚存,但像是被吸干了一样,又黑又瘪,变成了烧火棍。
      “还有救吗?”他着急上前。
      孟雪洲的白衣已经被血水染透,倚剑而立,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在强自支撑,喉咙噎了一口血似的,发出的声音像抚动的琴弦一样颤抖,时断时续地飘来:“……去清静峰,请、嵇灵子前辈……过、来…………”
      完整的一句话说完,立即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微弱得就像暮春时节的一树花,忽来一阵风这么一吹,就什么都没有了。
      “嵇灵子随后就到,你且撑住。”
      真担心一不留神的工夫就没气了。
      李白帝叹气:“唉~”
      天空撕裂的口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同样的,从鬼界追到人间的神木主干越长越粗,枝条越来越茂密,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鸟笼从天而降,将有匪君子阁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全部罩住,困在鸟笼里的弟子无处可逃。
      人之渺小,如蜉蝣与大树。
      黄灰色的光线从枝干间的缝隙渗透进来,耳朵所能听见的,是绝望之际发出的哀嚎。依稀能分辨出几句:
      “——剑仙!剑仙你在的对吧,剑仙救救我————”
      “剑仙——”
      “——剑仙————”
      李白帝身陷囫囵,心想我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你们?借着微光,他看见神木没有再袭击从活茧逃出来的人,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这神木守护鬼界,应该是颇有灵性的神物,而不是什么妖物。
      它的目标是曲洗尘的魂魄
      此时,曲洗尘就躺在山雨来台的玉席上,与死人无异。
      触手似的树杈在有匪君子阁的上空汇集,拧成一股俯冲而下。这一幕落入孟雪洲的眼里,吓得眦裂发指,脸颊迅速惨白,唯独染了血的嘴唇红艳得可怕,犹如狰狞又妖冶的艳鬼一般,御剑飞天,冲向有匪君子阁:
      “师尊——”
      失去孟雪洲的保护,那些缥缈峰的弟子就倒霉了,被数不尽的树枝包裹住,变成活茧倒吊在神木上。
      只消片刻,一排灯笼似的活茧在疾风中摇摆不定,里面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白帝一边砍断包围过来的神木,一边哀叹:“你这人,眼里除了师父还有其他人吗?……好歹是缥缈峰的大师兄,不能这样弃之不顾吧。我一个外人都忍不住可怜他们了。”
      然而他伤势过重,御剑不稳,从空中跌落,就像一只被小箭射中翅膀的麻雀,“嗖——”摔进水池里。
      “呼~”李白帝又松了一口气,随即手指曲折,迅速地捏出一个传送阵,默念:“心之所念,身之所往。去也——”
      嘴唇合上的一瞬间,身形在风中消散,紧接着出现在有匪君子阁的山雨来台上,足点雕栏,趔趄了一下,险些一头扎进栏杆外的水池里跟孟雪洲作伴。
      然而还来不及站稳,一阵凶残的恶风迎面扑过来,抬头间,只见神木已经涌进有匪君子阁,袭击到眼前。枯瘦的树枝如同老人行将就木的手臂,从地狱里伸出来索命似的。
      李白帝脸色一白,饶是他胆子再大也不禁吓了一跳,忧心忡忡地想:我不会命绝于此吧?
      扶桑神木本就是冲着曲洗尘而来的,越靠近曲洗尘,生长的速度越快,且摇晃的树枝好像无数个跳舞的小人儿,看上去异常兴奋。
      他挡在曲洗尘的前面,正欲挥出一剑,褶皱的老树皮上突然裂开一张大嘴,上下两排密密麻麻的尖牙,又细又长的舌头吐了出来。
      好像还在“咯吱咯吱”笑?
      抑或“吱哇吱哇”哭……
      李白帝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尤其当看见每一根杈枝都长着一张血嘴,有大有小,呲牙咧嘴地笑,声嘶力竭地哭,看上去恶心且极其怪异。
      ——吃,撕裂血肉、咬碎骨头,吞入腹中,原来是这个吃法么?
      身后的曲洗尘岂不就是一盘端上桌的菜,安安静静,任君品尝。莫名地想起在酒楼,殷勤的小厮会这样说一句:公子您的菜已上齐,请慢用~
      李白帝:“…………”
      我岂不是成了打扰扶桑神木吃饭的罪人?
      说时迟那时快,四面八方,枯枝将山雨来台层层包裹,无数张血盆大嘴咬了下来,浓黑粘稠的疑似口水的液体滴滴啦啦,流成了水帘。
      他果断挥剑,剑气白光闪耀,像一条翩翩而起的凤凰,徐徐展开的凤翼将玉席笼在其中。
      神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凐灭成尘。
      这招“神来之笔”是他十岁那年偶然悟之,藏剑峰的白如依用了四个字评价它:精妙无双!唯一的缺点就是:剑气不能长存,像元宵夜的烟火一样转瞬即逝,空中缓缓飘落细雪般破碎的白光。
      但已经给他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辟出一个出口,转身拎起曲洗尘的衣襟,如拎着一只轻巧的小白兔,冲外面的孟雪洲大声道:
      “接着——!”
      手一松,小白兔——孟雪洲放在心尖尖上尊敬的师尊,缥缈峰的主人,就像一团白棉花似的滚了出去。
      神木立即调头,如成千上万条游动的水蛇吐着信子一样追了过去。
      爬出水池,浑身湿淋淋的孟雪洲急忙接住曲洗尘,珍惜地抱在怀里,随即脸皮泛红,勃然大怒:“那是我师尊!你会不会温柔点儿?”
      “呵~”他不屑地嗤笑了一下,“你都说了是你的师尊,又不是我的。我只对女人怜香惜玉~”
      心里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天生蛮力打人很疼的赫连,我已经比他温柔很多了。
      正要跳出山雨来台,忽然动作一滞,浑身的血液骤冷,仿佛冻成了冰晶一样停止了流动。
      他觉得自己被映照在一个邪恶无比的瞳孔中,所有的举动言行在一道不知名的视线里暴露无遗。还没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对曲洗尘穷追不舍的神木突然分为两股,其中一股血嘴大张,细密的尖牙缝“嗒嗒”流着黑涎,惊讶地看到它竟然不追曲洗尘,反而朝向自己飞了过来。
      李白帝:“…………????”
      疑惑的间隙,神木的触枝已经将山雨来台包裹成一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茧,绞紧。
      目睹这一幕的孟雪洲同样讶异:“怎么回事?”
      但他无暇顾及李白帝,转身就跑,因为那些血嘴尖牙的触枝已经追到身后,越蹿越快,毒蛇一样缠绕上了他的腿。
      ……
      天裂之下,缥缈峰危如累卵。
      困在鸟笼里的弟子逃无可逃,放弃了挣扎,被卷成活茧倒吊在神木上,生死听天由命。
      有匪君子阁变成一片草木凋零、楼台坍塌的废墟,位于至高处的山雨来台,被神木的触枝绞碎,顷刻间变得七零八碎。
      山雨来台深处,成千上万的血嘴一拥而上,长长的红舌头缠上李白帝的时候,李白帝正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为什么要吃我呢?
      如孟雪洲所说:所有想从鬼界逃走的鬼魂都会被神木吃掉。按这话的意思,难道我也……
      啊,想起来了,当年在玉门关,是死掉了的!
      呃,难道……
      可是……
      记忆像是雾里的花,看不真切。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在玉门关确确实实死了,而韦紫将他带到老君山,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将他救了回来。
      所以,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我也是从鬼界逃走的鬼魂,被它认了出来。
      怪不得它要吃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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