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笔不成文》任行远

6、童年之后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白天仍然在值班的路上奋斗。除夕夜，新年，初一初二初三，总是在值班。从开始读大学，到实习，规培，再到规培毕业找到新工作，好像六年没有回去了。依稀记得前年碰上新冠，去年的新年在值夜班。不过今年本命年运气好一点点，只有几个难缠的病人。
　　我喜欢讲故事，尤其是自己的故事。我的好朋友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童年的惨淡生活。好像把痛苦一次次剖析给身边人听听，下一次再说出来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痛了。
　　我的12岁，是那个女人终于松口答应回来要教养弟弟的第一年。半夜翻墙出去上黑网吧，是我这个胆小性子的人从来不敢做的事。但从高楼一跃而下实实在在成为了我从记事起的梦想，并且一定要在半夜，这样就算没被发现，我也能怪自己没有选择引人注目的白天。
　　女人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发病了，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一天到底是发病了，还是沉寂多年的情绪终于忍到了崩盘的极限！
　　女人说要把三楼外面主卧的窗帘拆下来，我点点头，搭着板凳去拆，还是有点够不着。
　　可是倔强的我是不允许自己做不到的，其实不是倔强，是倔强习惯了存在于我的身体。
　　我怕我做不到就会被骂，我怕我做不到就会变成被抛弃的小孩，我怕我树立不了一个乖乖女的形象在女人的眼睛里，我其实更怕这个女人是个和奶奶一样的，也许不那么好的“好人”。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跟窗帘一起被扯下来，摔在了地上，椅子哐当一声，惊动了她。
　　两米高的窗帘把我整个人掩埋了，我有点懵，不敢动，她把我掏了出来。
　　“你看你看，喊你做不到不要逞强，现在取到是取下来罗，摔一跤，帘子也不知道破没破”
　　女人突然扬起手，我下意识立刻闭上了眼，心提到了嗓子眼，啪啪啪，背上传来巴掌的声音。
　　我此刻已然开始难受，我想也许我以后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对吧！
　　心里好难受，她打人明明很轻，为什么我觉得心里更疼了呢？
　　“你看看你，背上全是蹭的墙灰，屁股上，腿上也是，你还真是摔成狗吃屎！”
　　女人说着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我站在她面前就开始流泪，我能感受到她身子在刹那间僵硬了。她无所适从像是第一次见我般，把我推开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这么脆弱嘛，摔一下就哭了”脸上还带着不知所措。
　　我的心像一块长方形的猫抓板，上面有无数的爪印，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次被抓了只是一点点疼而已，再坚持坚持，等到有人能够解救我，但现在我觉得它已经撑不下去了，立在我以为能解救我的人面前，这块忍受10年折磨的烂板快要报废了。
　　从来没有的逆反情绪涌上心头：“对，我不脆弱，如果我脆弱，我就不会打电话叫你回来，如果是我一个人，没有廖金，我就不会喊你回来，打断你挣钱的梦想，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可以靠自己过得好好的，就像你曾经把我丢在家，不管不顾的10年，让一个只会打骂我的人来教养我，你可以当做只是生了两个可有可无的孩子，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一个妈妈。”
　　“就该像奶奶说的那样，把我生在茅坑里面，一了百了，反正我是女孩，反正你们就是无所谓，回避到底的态度，既然这样，何必生我到这个人间受罪…………”
　　“啪”
　　这次我清楚的感知到了痛，我的右脸被打得生疼，嘴颊里泛起了一丝惺甜。我的心里现在一定来了只特别调皮的小猫吧，不然这块板怎么越刮越疼，疼得我喘不过气。
　　我笑了，可我发不出声音，喉咙也开始惺甜，我伸出手，我想抓到一个救我的东西，空气也好。
　　于是，我蹭的一下踩上凳子，一只脚立刻跨到了窗栏外，准备一跃而下，但女人反应非常迅速，直接把我拽飞回了床上。
　　“你干什么，我要死，我要去死”
　　我只能从女人的脸上看到气急败坏。
　　“啪”
　　又是一巴掌。
　　疼痛再次袭来。我心里极度难受，反手高高扬起，一而再再而三“啪”的打到了自己脸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嘴里一直重复着“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头发连拉带扯，薅成一团，但我停不下来，我停不下来，我真的停不下来。
　　我疯了，也许吧，我更希望疯着离开这个世界，麻木也许就不那么难受了。
　　无论如何女人伸手来拦，终究抵不过发狂的我，跪在床上，从床头躲到床尾，就好像是迷途的羔羊找不到路一般，明明巴掌大的地方，为何就是制止不了我。
　　突然“扑通”一身，妈妈跪在了床边，开始掩面哭泣，嘴上重复着那句“佳佳，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我听着这句重复的话语，看着眼前的场景，我楞了，这个女人忽然不是那么陌生了。我停下来，头抵着双手趴在床上开始哭，从无声的流泪到小声的抽泣，这是我10年来第一次哭出来声来，好像所以情绪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我被这个女人，我的妈妈环抱着，我在哭，她也在哭，是真真切切的哭。
　　后记：后来的后来其实我也记不清楚了，只知道第二天家里来了安防盗窗的人，我跳不出去，但常常坐在上面望风，但要防止被她逮到。
　　窗帘也洗了，上面我的鼻血也不见了，像新的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它，妈妈说因为它本该就这样干净。
　　我好像丢失了一段记忆，不过她开始信佛了，因为她叫我睡觉放大米在枕头边，大清早还起来放鞭炮，鬼鬼祟祟在我走过的路边撒黄纸，还有个不认识的神神秘秘的的叔叔淋一些乱七八糟的水在我身上，偷偷抿两口，好辣！
　　我应该是被带去看了医生，吃了一些五颜六色的药片，还好我喜欢品尝苦涩，她看见我手腕上的伤痕想骂我，但她忍住了我知道。
　　我喊妈妈也没有那么陌生了，虽然她真的一点不像妈妈，确实她也没有怎么做过妈妈啊，虽然我也是第一次做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