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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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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那天晚上她没有睡好,大约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从没想过金尔瞿会吻她,即使是当年他那样认真的表白过后,她都没有想过。当年的自己是那样的笃定,他们是不会有以后的。她不想,这个“以后”来得这样突然。
她虽然不曾承认,但她心底里一直都以为她是喜欢金尔瞿的,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喜欢。可是直到这个吻,她忽然问自己:你真的喜欢他么?还是喜欢那些不管是哭还是笑都痛快淋漓的纯真岁月?
第二天上班,她的包刚刚挨到办公桌,就被严星罗拉扯到化妆室,道:“小维,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见严星罗眼眶有些红,道:“出什么事儿了?”
严星罗抿了抿嘴,道:“罗宝宸住院了。”
苏维猛地睁大了眼睛,道:“怎么回事儿?为什么?”
严星罗有点儿急躁,道:“我不是故意的……昨天罗宝宸给我打电话,结果说到一半儿他说他肚子疼,我没在意,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
“结果怎么?”苏维愣愣地问。
“结果他的管家Brain半夜打电话说他发现罗宝宸晕倒在地板上,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要动手术了。”严星罗说着,有些胆怯地看着苏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没事儿啊……他那个人就爱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病啊?”苏维皱着眉道。
“急性阑尾炎。”严星罗道,“说再送的晚一点,就不知是做个切除手术那么简单了。”
苏维这才松了口气,半晌才反应过来,狠狠拍了下严星罗的胳膊,道:“诶,不就是个急性阑尾炎么!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他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看你听得五内俱焚,恨不得现在飞到他身边儿去,我能说得那么绘声绘色么我!”严星罗平静下来,底气也足多了,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就把苏维揭穿了。
苏维有些尴尬,道:“你帮我个忙,我原谅你虚张声势。”
“干吗?”严星罗挑了挑眉,爆炸头不解地晃了晃。
“帮我请假。”
没想到到了医院就碰见Brain,来自英国的老管家很绅士风度地带着苏维来到了罗包衬得病房,就礼貌地退了出去。
罗宝宸正在睡觉,大约是因为太早,而病人最需要休息。他瘦了许多,脸颊浅浅凹陷下去,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比从前看起来成熟了几分,表情却单纯得像个孩子,就像……就像那次她酒醒后见他倒在自己身旁,也是这样单纯无害的表情。
苏维将自己刚刚煮好的粥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搬了个椅子坐在他床边。
其实平心而论,她不是不喜欢罗宝宸,只是因为金尔瞿将她的感情搅得一团乱,所以她才会对他说那样的话。
他对她的好,她比谁都更清楚。不需要谁去提醒,谁去花心思让她觉醒,其实她最清楚。
司马昭的心思不需要路人皆知,她知道就好了。
“对不起啊。”苏维握着罗宝宸的手,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不该那样说的……”
一直到刚才星罗那样子告诉自己他病了,她也许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在乎他。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可是那时她已然有些站不稳,眼前从一个星罗到两个姓罗,摇摇晃晃,影影绰绰。如果那时她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痛得倒在地板上,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直直晕了过去。
那样一个大男人,得痛成什么样子,居然晕了过去,她想起来,心里就发憷。
她发着呆,罗宝宸醒了,见她正拉着自己的手,有些意外。
他张了张嘴,只能发出比较微弱的声音,大约是不能好好吃东西,所以又饿又倦:“你来啦。”
“怎么连阑尾疼你都不知道?”她见他还对自己笑,有些气不打一块儿出,气哄哄道。
他的笑意更浓了,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为什么?”她不放开他的手,忍住笑意道。
“就像那年你知道我一定会追你到你家楼下一样。”他笑着说。
那年春节,苏维一个人坐在飞机上,看着飞机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落寞的飞行,心情同样落寞。春季在即,忙上就可以见到阔别一年的父母,她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罗宝宸吧?只是她不愿意承认。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从不曾解释过什么,却追着她解释了一个礼拜,那天她看到他和一个女生接吻是那个女人霸王硬上弓。
她不知道,她走的前一天晚上,罗宝宸拍桌子踢板凳,甚至以撤资为威胁,还是订不到回苏维老家的票,气得他第二天一大早开着车就上了高速公路。
她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平流层万里无云,清空旭日;而他一个人穿越了无数的风雪,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道路两边是白茫茫一片,雪层之下是初生的冬麦,安详地等待着下一个春天。
车上放着她给他买的CD,里面都是她最喜欢听的歌,他虽然一直笑她像中学生似的,还听周杰伦,可是听着《开不了口》,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后悔没让你知道。”
他承认这次是他胆怯,连向她表白的胆量都没有。他开不了口,他怕她拒绝,他怕和她连朋友都做不了。这放在从前的罗公子身上,是多么可笑。可他还是很诚恳地认栽。
他太了解自己了,如果没有去追她,他要后悔得多深。
他比她晚了半天,却还是在除夕夜出现在她家楼下。他给她打电话,她很平静地说:“有事么?”
他说:“我在你家楼下。”
她没有学电视剧女主角,说“真的吗”,然后一边飙泪一边啜泣,而是径自冲下楼,他甚至听见那边她妈妈叫她慢点儿。
她从楼道里冲出来,他下了车,将她一把抱住。他知道,即使他这一次仍旧开不了口,她还是会知道。
而苏维现在拉着他,道:“我做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儿。”
罗宝宸点了点头。
后来大约一个星期,苏维下班后都会去看罗宝宸。年前人人都忙得冒烟,唯有苏维每天孜孜不倦地往医院跑。
公司里William把苏维严肃地叫到了办公室,道:“Vivian Su,态度决定一切,你全年的业绩取决于年末时你的态度。”
“Fire me?Right,I don’t care at all。”苏维头一次这样对一手提拔自己的上司这样说话。
William很显然没有想到,他沉默了叙旧,关切道:“Are you OK? You look so tired. ”在他心目中,苏维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I’m so sorry I said such things just now. My boyfriend is in hospital, maybe I’m too tired.”苏维揉了揉太阳穴,“He’s not so good. I’m worrying about him. I’m afraid I can’t finish my work very well like before.”
“OK,I see.”William打了电话,道:“将Vivian的工作分给其他人一半,对,尽快。”然后看着苏维,道:“No work, no money.今年没有奖金了。”
苏维道:“Thank you。”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下班后苏维去超市买了些食材,准备给罗宝宸做皮蛋瘦肉粥。
做完手术后罗宝宸只能吃流质食物,苏维买了本粥谱,天天煮不同的粥给罗宝宸。好在她的手艺不算坏,罗宝宸吃得很开心。
她刚准备走出楼,就下起了雪,所以回到家里翻出了一件厚衣服。
她一直不曾买车,不管是坐地铁还是搭出租,受冻是免不了了。虽然她很想和罗宝宸一同呆在医院,但她并不想住院,罗宝宸还需要照顾。
说起来罗宝宸很不幸,他父母这个时候都在外地考察,大约是新春在即,为表党中央对地方群众的关切之情,大江南北地转悠,他又是家中独子,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狐朋狗友带着华而不实的花篮补品,看得苏维很无奈。
正准备下楼,手机就响了起来。
竟然是金尔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有事么?”
“你下楼,我在你家楼下。”他声音没有往日温柔和煦,却还是不紧不慢。
她刚好要下楼,连迟疑都没有,掂着保温瓶就往下走。才下楼,就看见大雪纷飞中站着一个人,只穿了一件衬衣,纤瘦而颀长,伫立在飞雪中,看不清楚。
但她知道是他。
她怔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去,道:“你发什么疯?”
金尔瞿看着苏维,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保温瓶,道:“去看他?”
苏维愣了一下,道:“谁?”
金尔瞿扬起嘴角,露出一抹自嘲:“你说是谁?罗宝宸啊。”
“怎么?你有意见?”苏维见他口气不善,心里有些不爽。她是喜欢他,可是那种喜欢,与对罗宝宸,是不一样的。
就算曾经是一样的,可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认识罗宝宸的这几年,他为她做了那样多。而她做的,却是在等一个不切实际的少女时代的梦。
“我有意见!苏维,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是他!”金尔瞿头一次失去了他的绅士风度,怒吼了起来。雪片落在他的睫毛上,衬得他的眼神也分外冷冽。
“为什么不可以是他!”苏维忍耐着,尽量平静自己的语气。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金尔瞿终于说出了自己心底最真切的疑问,看着苏维,道:“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苏维闭上眼睛,平静了许久,才又看着他,定定地说:“因为我变了。”
她想起那天严星罗说他们少说也有七八年没有见了。
其实整整十年。
从十八岁刚上大一,四年的大学,两年研究生,四年工作,刚刚好十年。十年,可以改变太多的人和事。不管如何坚守,不管如何顽固,都抵不住人世匆匆。
金尔瞿揽住她吻了上去。
他不信,不信她轻易就可以放下他,转而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不信她这样冷淡,仅仅是因为时间的分割。
苏维慌乱中丢掉了保温瓶,温香软糯的粥滚洒了一地。她觉得腿上一湿,猛地推开金尔瞿,朝着小区门口跑去。
她拦了辆出租车,失措地坐了上去,慌乱中报了一个地方。待到车停的时候,已经是罗宝宸住的医院门口。
她只得下去,昏昏沉沉走入了罗宝宸的病房。他并不在,床是空的,被子却凌乱的堆在床上?
他去哪儿了?他还是病人怎么可以乱跑?苏维打他手机,发现他竟然没有带,有些气急败坏,于是找来医生护士,结果全都不知道。打电话给Brain,他说罗先生要他把车钥匙送到医院,说是有个朋友要借车,一会儿就会来取。
朋友借车?苏维差点儿哭出来,打电话给严星罗:“你快出来,罗宝宸不见了!”
严星罗还在公司,身旁是嘈杂人声,道:“什么?谁不见了?”医院里信号太差,她听不清。
苏维无奈挂断电话,一路小跑出了医院。
雪已经越下越大,整条街道看不到几个人,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去,哪里有世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