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扣环环》陈奶盖

31、第三十一章 大雪

　　第三十一章大雪
　　乔治清有几年没有见过爷爷了。最近一直见的都是平安家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都快忘了不是所有人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是慈祥的。
　　庭院的大门敞开着，一阵冷风灌进来，乔老爷子看了一眼，松叔自觉过去合上了大门，他在乔家干了很久了。
　　乔治清的爷爷本姓不姓乔，是入赘到乔治清奶奶家，才改了姓。和他同辈进来学艺的人多半老死的老死，病的病，散落天涯的更不用提。渐渐地，行当里知道他本名叫什么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都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声“老班主”。
　　乔温指着自己这个半路出逃的不成器的孙子：“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就算是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女孩过来都可以，婚礼当天必须有人跟你一起敬酒。”
　　乔治清打回到这里身上的那股外散的劲就不自觉收敛了很多。他原本是想插着裤子口袋说您当时上了天桥去菜市场买菜呢，随便拿哪颗大白菜都行？但风头正劲的北风下，他沉默了几瞬，居然说的是知道了。
　　踏出庭院之前的一刻，乔治清听见松叔把老旧的大门的插锁的横木取下来时，木头和木头摩擦发出的刺耳但不太大声的卡顿声。
　　老旧的东西不及时换下来就会是这个后果，好比自己不喜欢听人喊自己少班主。
　　“小达呢？”
　　乔治清小的时候从外头抱回来过一只黄毛的小狗，一养就是好多年，黄毛的小狗被养成了老狗，他离开家时，老黄朝他呜呜地吠了几声，自此天各一方。
　　“少班主，狗，过世了。”
　　松叔斟酌了一下，像是怕伤到他。
　　“我知道。”
　　乔治清应得很快：“叔，我只是想问埋在了哪？”
　　一只狗能活十九年，是善终。
　　“埋在了西山的后山那块。”
　　“怎么没埋近点？”
　　家里的院子多的是地。
　　“老班主说埋近了看得闹心。”
　　“......好。”
　　松叔走在乔治清后面一步，一直跟着他出了庭院最外面的大门。
　　今年北方的天依旧像是乔治清长大过的每一个冬天一样，在南方生活了几年再看着这漫天飘散的鹅毛大雪有些久违感。
　　忽地就想起有天顾久安眼巴巴地说自己还没有见过大雪呢。
　　也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她醒过来以后，要是知道了自己没有道别就走了会怪自己的吧。
　　“别跟着我了，松叔。”
　　“少班主。”
　　“出了这道门就没有什么少班主了，你是我叔，叫我名就行。”
　　乔治清他看着悬挂在头顶上的太阳：“松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爷爷应该留了后手吧。”
　　“少班主您的意思是？”
　　乔治清叉着腰踹了踹门前的积雪：“我爷不容许出差错，他肯定做了我不听话的准备。”天还是冷的，即使去踹那一层厚雪，鞋尖也没湿。
　　再过会儿到屋子里就湿了，里面潮潮的，像腐了。
　　松叔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在这个家里待了这么多年，学会最大的道理就是闭嘴，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不该闭嘴的时候闭嘴也罪不至死，索性都闭嘴。
　　乔治清侧过身来，他的眼神里带着冰雪未化凛冽的寒风，似是不经意地：“不打算告诉我吗？”
　　他的状态不一样了。
　　乔松不得不用新的视角来审视乔治清。
　　什么时候起，这个一直黏在自己背后的小狗崽子忽然就变成了雄狼，以侵略的姿态回到了这片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领地。
　　“少班主。”
　　乔治清略有些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他忽地就挺庆幸，自己没有把顾久安带回来。
　　他的世界现在还是一片乱糟糟的废墟，在等待着灾后重建，带顾久安回来不仅会累到她更会吓到她。
　　他舍不得让她来这样乱糟糟的地方待上一阵的，只是待上一阵，都不行。
　　乱七八糟但是又必须事先构想的事情太多，乔治清就这么满脑子心事又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漫步。
　　七八年里可以被改变的事情太多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家走出来二十分钟路的天桥底下，永远都有一个在卖冰糖葫芦的商贩。
　　乔治清走过去，他不怎么爱吃甜。
　　“来一串？”
　　小商贩原本是蹲着的，看到乔治清就站起来了。
　　这个要是打包好快递运到南方，糖衣会化吗？他想给顾久安寄几串尝尝，再给平安几串，给李医生家的孩子几串。
　　卖糖葫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她不收什么手机上的钱，要现金。
　　乔治清现金出门，让奶奶等他一会儿，他去换个现金来。
　　转角路过自家院子的时候，乔治清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那个穿着枣红色厚棉衣的人不是顾久安还能是谁？
　　枣红色衬得顾久安很白，她是什么时候来的，脸都冻得有点发红了。
　　乔治清大步走过去，先走了几步，然后不自觉地跑起来。
　　顾久安听见踏雪的脚步声回头，刚好撞见这人停在自己背后。
　　他踩起来的雪还溅到了顾久安的裤腿上，大概在膝盖往下一点点的位置。
　　“怎么来了？”
　　乔治清边说边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盖在肩上，南方人显然是没有经历过北方的大雪天，穿得再厚实都觉得骨头冻得发冷的。
　　顾久安揉揉她从下飞机起就开始流鼻涕堵住的鼻子，鼻尖被冻得通红，她笑了：“我想来你的世界看看。”
　　乔治清在那一刻觉得，南方的太阳终于照到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