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环扣环环》陈奶盖

30、第三十章 门槛

　　平安的外婆和顾久安的外婆，早年是一个田间里一起捡稻穗长大的关系。
　　顾久安在平安这么大的时候，还见过这个阿婆几次，只是她没有印象了。
　　“那个小伙子。”弟弟外婆指着乔治清给顾久安的外婆看，“是个好孩子。”
　　顾久安的外婆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只当是唠家常。
　　顾久安的外婆说：“看着和我家小久差不多大。”
　　“是啊，差不多大。可惜我没有外孙女，不然啊我一定就把小乔这个孩子收进家里当孙女婿。谁家有这么一对都会半夜笑醒。”
　　顾久安的妈妈一直站着没说话，她爸爸站在老婆背后看着老婆也没说话，他还没能说服顾久安妈妈。
　　......
　　这一觉到底是怎么睡着的，顾久安没有印象了，她实在是太困了，到后半夜隐隐觉得有人在说话，像是乔治清和自己的爸爸，又隐隐地感觉到有人给自己披衣服，衣服一定是爸爸的。因为有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她闻得安心。
　　之后是一阵有人在低声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来回地走路。
　　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这一觉从黑夜睡到了白天，又睡过了白天，回到夜间，顾久安睁眼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僵化了。
　　她花了一点时间去适应周遭的一切。
　　先是一点点地找回了视线的焦点，再一点点地从睡麻了的四肢中找回五感。
　　现在是几点了？周围怎么都没有人。
　　平安......平安醒了吗，她摸索着下床，看见墙上的指针，晚上八点半。
　　不应该啊，送平安到医院的时候都快夜里十点了。
　　她拍拍有点昏沉的脑袋，这觉睡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不像是正常的睡眠，像是那种吞了什么助眠药物昏过去的感觉。
　　她终于想起了乔治清，乔治清呢，他不是......今天有人找他吗？顾久安忽然就变得有点着急起来，在床边找到自己的鞋子。只剩一脚了，还有一脚不知道去哪了。
　　门口有人在说话。
　　是陈清嘉和季扬。
　　季扬问：“乔治清这就走了？”
　　“被带走了。”
　　陈清嘉这会儿浑身的骨头也是麻了。
　　“那顾姐怎么办？”
　　“不知道。”
　　陈清嘉白了夏来一眼：“你看我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吗？”
　　季扬默默地跟着看了夏来一眼。
　　夏来倒是挺无所谓的，反正顾久安和乔治清的事，他本来就没怎么在意过。
　　季扬摸出烟盒，记着是在医院又收回去了：“乔治清不是要跟顾姐结婚吗？他不带顾久安回去吗？”
　　“结个锤子，你看顾久安的父母像是能同意吗？”
　　“那他怎么办，不是都求婚了吗？”
　　“谁知道。”
　　陈清嘉摇摇头，难得看见顾久安动心了，还是两人情投意合。
　　“黄粱一梦。”
　　季扬重复了一遍：“顾姐醒了要怎么解释啊？”
　　“如实解释呗，还能怎么解释。”
　　“乔治清以后还会回来吗？”
　　陈清嘉也是难得看季扬问出这么心里没数的话，连带着昨天的疲惫一起算在了这句话里：“你说呢姐姐。”
　　顾久安从门后拧开把手，她的脸有点苍白，语调却还是平稳的，就是带着点说不上来的情绪，她问：“乔治清呢？”
　　“回去了。”
　　这时候也就陈清嘉适合讲话。
　　“......他有说什么吗？”
　　“叫我们照顾好你和弟弟。”
　　顾久安像是问给自己听的：“他还会再回来吗？”
　　陈清嘉是答给顾久安听的，在寂静的夜里，陈清嘉说得清楚，咬字清晰，态度端正，不带其他的个人情绪，陈清嘉说——
　　“顾姐，他不会回来了。”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乔治清身上背负着的东西跟别人不一样。”
　　“如果你不去找他的话，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陈清嘉还有后话要说，被夏来一把搂过腰压进了怀里，夏来在她耳边低喃：“够了嘉嘉。”
　　她回头去看顾久安，陈清嘉想，她认识顾久安的十五个年头来，大概是第一次看见顾久安这副连在夏来这个外人在场时都没有收住的，就这么露出来的放空。
　　顾久安整个人都是放空的。
　　过了那么十几秒，大概是十几秒吧，又或者是几十秒，顾久安忽然对他们三个扯出了笑容：“我知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人力不能够完全胜天，比如疾病、爱情、平安的病，顾久安和乔治清的未来。
　　距离离婚礼还有最后半个月。
　　乔治清人已经“绑”回了乔家。
　　“少班主。”
　　整齐而又中气十足，二十几个看着都可以到乔治清父辈年纪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半弯着腰和乔治清问好。
　　“嗯。”
　　乔治清微微点头。
　　太久没回来，见到在当代社会搞现代社会的家里还是有点不适应。
　　院子里张贴着正红的喜字，无处不暗示着即将发生的亲事。
　　乔治清抬脚进了门槛，有一瞬间的晃神。好久，没有跨过这个门槛了。自己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在家里跑得快时还会被这个门槛绊摔跤。
　　这个门槛隔开了很多东西。
　　“回来了？”
　　爷爷背对着他，整个人清瘦得很，乔治清能从大褂里看见他突出的那块脊梁骨。
　　“嗯。”
　　“没带个姑娘回来？”
　　“嗯。”
　　一块木头砸了过来，细看的话比乔治清送给顾久安的那块还要更旧一点。
　　乔老爷子怒骂他：“像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