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继太子妃(二) ...
-
第三十九章继太子妃(二)
皇太子又得了一个儿子。
现继太子妃生下头子,王都举城庆贺。今年大旱、蝗灾,边境局部战争不断,民众需要一个开心的理由。六国银行出了问题,最后只有纳安帝国得了便宜,皇太子斡旋各国之间,又是引入圣法师、保护本国将领不受邪恶巫师迫害的功臣,朝野上下赞美声不绝于耳。回溯历代纳安皇帝,在父亲四十岁上下出生的皇子最有机会登上帝位,现任继太子妃母族实力雄厚,早早盘算起了长远计划。
倪雅生父格伯诺雅伯爵因此被自己的继夫人抱怨许久,若是当年倪雅当了继太子妃,格伯诺雅伯爵家如今会是何等风光,转身又嘲笑德瓜特公爵家,说乌彬别莎倒贴摄政王那么久,现在只得沦落到去议政厅讨生活。伯爵被夫人的喋喋不休烦得耳朵嗡嗡作响,再也不想听夫人絮叨倪雅不嫁人不生孩子简直是伯爵家的耻辱之类,让侍从简单收拾了行李,不顾同僚笑话,暂住宫中办公处。
迎娶倪雅母亲是老伯爵的安排,为迎娶有皇家血脉的公爵小姐,老伯爵甩了全部骄傲和面子,为筹办礼金、置办新宅耗费大半祖业。这笔投资的最大收获就是倪雅,为了女儿和孙女,老公爵一手提拔了整个格伯诺雅伯爵家族,组织调配了当今朝廷中最稳固的中坚势力。老伯爵看到就算儿子无能,只要公爵家在,格伯诺雅伯爵家就还能繁荣两代,终安心离去。
老伯爵肯定不曾预料,自己平庸的继承人的不作为和逃避害死了公爵家小姐,最终导致这张由家族血脉、共同利益、生存繁荣构成的大网,在倪雅宣誓效忠拉稞德的瞬间,紧握在拉汶德皇帝手中。
纳安女性贵族是稀缺资源,特别是嫡生的,有继承权的贵族女子。
只有女子能延绵子嗣,生产又是高风险行为,纵使纳安上层阶级,产妇死亡和产后不孕也是屡见不鲜。就算是医疗魔法师充裕的六国联盟,也没能救下阿伟拉多家族的女儿的命。
拉汶德皇帝已经两次表态,不同意摄政王身边的银发女爵做王妃,就说明别人家的女儿还有机会。至于德瓜特公爵家的乌彬别莎为什么失败,就凭她带着狗在议政厅与廷臣唇枪舌战,手腕果断,足证性格剽悍,也就是她亲生父亲还觉得她还是自己的乖女儿。至于倪雅雯特,从军多年,身强力壮,能一拳揍晕壮年骑士,早就没人把她同“姑娘”混为一谈。
珀蒂芙洛嘛,大家都懂。
当朝三大势力落选,看着继太子妃母家春风得意,自然有人蠢蠢欲动。
很快有人给继皇后递话,毕竟当初玫瑰宫玫瑰百花盛开,是继皇后着人安排。
“给拉稞德选正妻?”拉汶德皇帝知道有人鬼鬼祟祟谋划,却没想从继皇后口中听到此事,“谁烦的你?我让他们闭嘴。”
继皇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有什么事可烦恼。他们写了正式的文函,推荐了几个家族的女孩子。继太子妃刚生产,又年轻,平日里这么多文函,我总不能看都不看就扔到火炉里。”
拉汶德皇帝笑了:“他们就是闲的,过些日子所有人忙起来,他们就不烦你了。”
这是很明显的躲,继皇后太清楚拉汶德皇帝的习惯,知道他在隐瞒拉稞德的事情。什么事情继皇后都能做到不闻不问,唯独拉稞德,她怎么也要多问一句:“拉稞德还好吗?”
拉汶德皇帝点头:“被堕魔巫师恶心到了,在封地休息一阵就回来。”
拉稞德在江宗山失联四日也是直接回王都,这次却要在封地修养,继皇后整个人紧张起来:“真的没事?”
“没事,医巫都过去了,不用担心。”
女人的直觉却让继皇后想到另一种可能:“拉稞德在陪那银发姑娘?”
“你想多了,”拉汶德皇帝拉过继皇后的手,“都没事。”
继皇后痴痴地看着拉汶德皇帝:“……我就是担心拉稞德。”
拉汶德皇帝搂过继皇后,安抚道:“我在呢,没人敢动他,”同时示意旁边的侍从端来几张王冠图纸,“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当年为留下继皇后的孩子,拉汶德皇帝屡向先皇求赐王冠,先皇不允,以致皇太子联合其生母杀害继皇后三个女儿却未获任何惩罚。继皇后上位以来,拉汶德皇帝每年为她打造新王冠,算是对过去的慰藉。
继皇后翻看图纸,取了一张笑道:“这么漂亮可爱,他们也不想想我多大年纪了。”
拉汶德皇帝看了,的确比其它更活泼靓丽:“我觉得挺好,就这个了。”
继皇后娇嗔道:“你都定了,还问我作甚。”
“你戴什么都好看,”拉汶德皇帝挥手让侍从退下,“你不用紧张拉稞德,他有没有王冠,都不影响他。皇太子不也就一顶王冠,太子妃们挨个用么。”
当朝皇帝的皇子们是否有冠与婚配生育无关,运气好的降人臣,运气差的灭满门,故与皇室联姻并不看重是否有冠。先皇曾有意降拉汶德为人臣,赐与皇太子生母王冠以表传承,哪知第二年就拉汶德带回来了菲亚吉的圣殿公主。皇太子继承了母亲的遗产,每次婚礼都使用亡母遗物。
然而拉稞德是先帝幺子,没有冠,就没有生育、传承的权力,虽无法律禁止摄政王无冠不得成婚,却也没有亲王的正妻空着头顶。
“一晃眼,二十一岁了,”继皇后红了眼睛,“在我肚子里就待了那么点时间。”
拉汶德皇帝最受不了继皇后想起辛酸往事,加上知道自己被双生女巫蒙骗,拉稞德至今被堕魔巫师骚扰。他和继皇后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堵上所有人性命搏来的机会,被女巫拿去祭祀魔神,死了还要继续坑害拉稞德。
需要泪石。
五颗泪石,风明城失窃一颗、藏起来一颗,拉稞德身边镜子上一颗,一颗躲在沙漠,一颗在流浪的亡国王子剑上。
拉稞德身上的不好的东西去了,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王冠要多少给多少。
皇太子聚集了各方势力组建起来珇特港的建设团队,其中有拥立他的廷臣,也有中坚势力的代表,更有拉汶德皇帝肱骨之臣提拔起来的弟子亲信。风明城几乎立即调配了最好的城市历史、规划、环境建设的专家,又派擅长土木魔法的圣法师协助清理焚毁的港城残骸——从焚烧过的废墟中提炼出大量的黄金、银、铜。残骸中所有可用的材料将继续为新城服务,地下排水系统经过彻底清理、勘探,计划拓宽并添加储藏、排污、处理排泄物等功能。如此先进的城市规划在纳安闻所未闻,不少廷臣上谏该城完善后,王都也应逐渐进行改建,增加抵抗异常天气、疫病、人口增长的功能。
“他们已经忘了那座城谁给打下来的。”夏洛德侯爵苦着脸看着餐盘。
拉稞德懒得搭理夏洛德侯爵的抱怨,边想事情边默默吃饭。
“拉稞德你吃胡萝卜了!”夏洛德侯爵尖叫,“你竟然坦然地吃掉了胡萝卜!”
长长的餐桌顿时响起骑士们压低的笑声,拉稞德瞪了夏洛德侯爵一眼:“我又不是小孩。”
“有人在陛下面前也不吃胡萝卜,”夏洛德侯爵坏笑,“告诉哥哥怎么克服的困难?”
拉稞德认真地思考了下:“胡萝卜有股味道,现在不觉得了而已。”
“哇哦,长大了!”夏洛德侯爵抚胸感叹,“成年人了!”
拉稞德督促夏洛德侯爵:“赶快吃,今天带莎兰骑马出去转转。”
“我怎么才听说?”
“因为我打算把你留下替我看文件,”拉稞德吃光了自己的餐食,拍了拍瘦高个肩膀,“倪雅也留下,感谢我吧。”
夏洛德侯爵一时不知该抱怨还是该开心,就在他纠结的刹那拉稞德逃脱了苦海。
拉稞德不喜欢文书工作。
拉汶德皇帝也不喜欢,他仗着自己是皇帝,让下面人卖苦力,自己坐在上面指挥。拉稞德在封地休息,不代表拉汶德皇帝不给他留课业,来自王都的信使从未间断,以绝对不能浪费半点俸禄的架势驱赶拉稞德处理各种事物。
皇太子得了建造港城这么大的权力,加上负责经济发达区的项目,正是众星捧月之时。继太子妃的母族为了让自己家族的皇子有更多机会,联合簇拥者提议废除皇子获罪牵连全家的法律,还同时上谏张罗拉稞德的婚事。
根据老夏洛德侯爵给儿子讲述的拉汶德皇帝的性格,以及自己多年来的观察,小夏洛德侯爵认为手伸得太长容易被皇帝砍掉。
拉汶德皇帝身体康健头脑清晰意力坚定,轮不着外人着急他的继承人是谁。
这些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眼下最要紧的是拉稞德的病情。
夏洛德侯爵在拉稞德身边待了八年,熟悉拉稞德的每个好恶。拉稞德自己都没察觉,莎兰从外表到内在都是他最喜欢的那款,胡萝卜则是他深恶痛绝此生不可能有爱的那种——拉汶德皇帝也不爱吃,只是假装不在乎。
今天他却全吃了,毫无抵抗。
“拉稞德最近吃东西有变化么?”夏洛德侯爵扒着窗户看拉稞德扶莎兰上马,莎兰已经瘦得斗篷都要遮掩不住了。
医巫思索片刻,摇头:“药剂还是原来的配方。”
“配药的人没问题?”
“不是我,就是我的徒弟。”
夏洛德侯爵点头,医巫信任度无需怀疑,他的徒弟也是跟随皇帝继皇后多年的药师。“我总觉得拉稞德最近不对劲,他味觉是不是有变化?”
医巫仔细想了想:“魔咒有可能影响味觉和嗅觉。”
“……那他岂不是尝不出药剂变化,”夏洛德侯爵手在剑柄上,盯着医巫,“要多留意。”
“我的职责所在,”医巫神情沉重,“少主人遭了不明魔咒,女爵如今瘦成那副样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夏洛德侯爵想起拉稞德提过莎兰身上的烙印:“风明城的诅咒?”
医巫点头:“这些年来,除了那次,女爵身体一直稳定,不需要少主人为她补充魔力。但最近一年魔咒效力突然大增,女爵自身魔力无法自给,魔咒已开始侵蚀她的生命。”
莎兰身上尚未阐明的力量可以帮助拉稞德抵御侵蚀他的怪物,效果远超泪石,在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不能失去莎兰。“有什么办法?”
“除了补充魔力,就是彻底毁坏风明城,”医巫叹息,“眼下只能看住他们不分开。”
这会成为别人攻击的标的。
何况有传闻说继皇后不喜欢银发女爵。
“我和乌彬别莎结盟了,那边有点风吹草动她立即告诉我和珀蒂,”倪雅眼睛没离开文件,很平静地说道。
夏洛德侯爵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什么?”
倪雅翻了个白眼:“春天时继皇后总把殿下扣在身边,不让回玫瑰宫,莎兰总等不到殿下。女侯爵就让德瓜特公爵邀请两个人春游,我和乌彬别莎顺便聊了聊,在反继皇后这件事上我们很投缘。”
信息量太大,夏洛德侯爵和医巫一时没能处理过来。
……倪雅雯特和乌彬别莎结盟?
反继皇后?
还有珀蒂芙洛?
“这是女人间的私仇旧恨,无关政治,”倪雅眨了眨黑色的眼睛,吓得夏洛德侯爵胆战,“用民间小剧场的流行话,就是反抗抓着儿子不愿放手的婆婆联盟?”
医巫完全听不懂,但也感觉得到这里面水太深,不由得往后撤,夏洛德侯爵则下意识为自己辩驳:“我家没有公婆,没有争财产的兄弟,你放心。”
“你紧张什么,只是为预防出现第二个皇太子生母,大家出份力而已,”倪雅起身,望着拉稞德和莎兰消失的方向,“大家只顾着看现在继太子妃风光,忘记前几位继太子妃怎么没的。”
当然是被离不开儿子的母亲和离不开母亲的儿子逼死。
若是先皇早年便有意传位拉汶德皇帝,这对母子哪个也活不下来。纳安帝国最忌讳的就是母子间过度的依赖、共存关系,认为这样的男孩成人后祸害妻子,母亲祸害孙子。拉稞德有那样的生母,不会依恋母亲,可继皇后连失三子,拉稞德又与她亲生子同样金色卷发,加上她之前的精神状态,难保她能正常看待拉稞德和莎兰的关系。乌彬别莎只是照顾不周,就被罚在雪地里整夜不得休息,哪天拉稞德和莎兰拌嘴吵架,恐怕她能让莎兰生不如死。
“你觉得西泽尔预见到这些么?”倪雅对夏洛德侯爵说道,“你和殿下最后见西泽尔,他明知黄金律损毁与我们有关,却送殿下他们祖传的毒药,为什么?他身患绝症,与红隼结盟,红隼是堕魔巫师的爪牙,我不觉得他与堕魔巫师们无关。”
倪雅的担忧无不道理,安插在西泽尔身边的眼线被真假情报所困,很多事情发生了才知晓,否则怎会到了地方才发现港城已被改造成生命魔咒。西泽尔是操控人心的高手,皇太子与他见面后一改常态,不再抱怨纠缠拉稞德,而是顺着拉汶德皇帝心意、众廷臣喜好行动,必是得了西泽尔指点。
同时攻打六国南北两个口岸是皇太子力谏。
拉汶德皇帝原本的计划是彻底吞并北部地区,皇太子则用精准的数字和调度当众说服拉汶德皇帝拉稞德有能力同时攻下两城,用有限的人数占据最多的土地。
即便拉稞德本人在场,也难以反驳如此周到的计划。
毕竟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皇太子堂而皇之的摆布了皇帝,还让皇帝无法指责他——纳安帝国受益,他先是纳安帝国的皇帝,之后才是是丈夫、父亲或是兄长之类。当皇太子将国家利益摆在第一位时,反而让拉汶德皇帝拿他无可奈何,甚至还要欣赏一番。
发生的已经发生了,现在只能先专注保证己方阵营不乱。
拉稞德把文书工作扔给夏洛德侯爵,自己带着莎兰在封地缓慢骑行。莎兰瘦得厉害,这些天有拉稞德补给魔力,食欲增加,精神渐好,拉稞德看她面露笑容,也开心起来。
已是秋天。
也是秋天,莎兰从天而降,落到自己怀里。
好像月光劈开黑暗。
“拉稞德,”莎兰轻唤金发男子,羞得红了脸,“看路啊。”
拉稞德这才发觉自己一直瞧着莎兰,笑道:“马自己会看路,用不着我。”
莎兰伸过手来:“可以拉拉手吗?”
拉稞德策马将自己换到莎兰右侧,用左手执起莎兰右手。
莎兰迟疑了下:“我可以问为什么吗?”
“我的惯用手是左手,”拉稞德笑得很随意,“你的惯用手是右手,拉在一起不更好?”
莎兰紧紧握住了拉稞德的左手。
拉稞德双手均可写字、用剑,王都之内已鲜有人知他是左撇子。
双生女巫在癫狂的堕魔巫师和药与毒的女巫之间摇摆不定,她有时是严厉的导师,有时是……疯子。随着拉稞德年纪渐长,性别特征明显起来,女巫疯狂的时间越来越多。
拉稞德没有母亲。
双生女巫很在意拉稞德是左撇子,不断试图纠正他的习惯,仿佛左撇子是天大的恶行。后来拉稞德翻阅史册,才知给他力量的魔神是明确被记载惯用右手的魔族。然而世界树圣殿的血脉大多是左撇子,从医巫到继皇后,甚至双生女巫自己,都是惯用左手。
莎兰的右手柔软温暖。
拉稞德见过她在玫瑰宫的花园弹奏竖琴,月光汇聚在凉亭,散在她银色的发丝上,宛若女神降临。
女神没有她美。
拉稞德记得江宗山月神庙里的女神画像,冰冷的眼睛和无情的面庞,或许她美得不可方物,却无法让拉稞德心动。
珍珠色的皮肤,总是散着拉稞德沉醉的香气。
放眼人界,珍珠色皮肤只有自称“异乡客”的部族成员,他们现存最有名的后代,是青雪国的国王和他的孩子们。双生女巫收集了人界所有稀少血统部族的资料,甚至追查到风明城创始人也来自这个使用空间魔法的部族。
穿越空间的魔法。
世界树圣殿也拥有类似的魔法,世界树支撑五界,枝蔓相连相通。
时间魔法与空间魔法结合,可以穿越任何时间和空间。
要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能多好。
像那个双瞳异色的小男孩,带着他的小未婚妻,去看世界。
右手在颤抖。
“拉稞德?”莎兰金色的眼睛看着拉稞德紫色的眼睛,“你怎么了?”
“……想起以前做过的梦,”拉稞德微笑,“有个小男孩,想带自己的小未婚妻去流浪。”
莎兰睁圆了眼,然后与拉稞德十指相扣,笑道:“小色鬼。”
“带上自己的姑娘去流浪不浪漫吗?”
“不,”莎兰将拉稞德的手拉到胸前,“陪在身边才是浪漫,就像现在这样。”
两人又慢吞吞地骑了阵,来到一庄园前。庄园不大,城堡精致优雅,碧蓝色的琉璃瓦与白色墙身相应,仿佛童话里搬出来似的。莎兰见拉稞德熟门熟路地命人开门,急忙跟上,来到城堡正门下,仰望门上浮雕徽章,才明白这是哪里。
这是她的庄园。
拉汶德皇帝所赐女爵,虽只一代不得传承,却有封赏的庄园以居住。
恭候在正门的管家对莎兰鞠躬:“恭迎主人回府,恭迎摄政王殿下。”
莎兰不知所措地看拉稞德。
“你是主人,不欢迎我进去参观么?”拉稞德坏笑,急得莎兰又涨红了脸。
管家当然不会让两位贵人杵在门口,将第一次回府的女爵和来过这里很多次的摄政王请入城堡,为莎兰介绍城堡的每间屋子,讯问莎兰对装潢是否满意。午餐皆是莎兰喜爱之物,布菜体贴舒心,让莎兰不觉中比往常多用了些。
“告诉我这城堡的开销哪里来的?”莎兰喝了口红茶,其中淡淡果香满仿佛聚集了秋天的璀璨,“我的俸禄可雇不起这么好的管家侍从。”
拉稞德翘眉:“我以为你会先说很喜欢这里。”
“我是很喜欢,但更想知道这些事哪来的,”莎兰放下茶杯,笑嘻嘻地问,“殿下是不是有臣不知道的小金库呀,要是有千万不要告诉臣,否则下次陛下让人查账,臣可应付不来。”
拉稞德噗地笑出声:“你怎么不觉得是我擅自用光了你的俸禄。”
“……你用了?”莎兰惊讶道,“我那点俸禄你用光也置办不了这些。”
“你不恼我用光了你的钱?”
“我生气你能还给我吗?”
“不能,”拉稞德坦坦荡荡地吃了口点心,“这些人是管陛下要的,陛下给薪酬。”
莎兰不知是该恼拉稞德擅自用光了她的钱还是为她要来皇家侍从:“从头讲。”
拉稞德开始掰手指:“庄园和城堡本来就在这里,家具基本齐全,另从我城堡拿来了些,小物件从皇宫要了点,针织物是女侯爵赞助,侍从是陛下赞助。你的俸禄用在城堡修缮上,主要是水路和暖气,还有耕田水渠、农舍的维护。”
莎兰自知领取俸禄没几年,平时吃穿用度全是拉稞德负担,也攒不下来这么大开销。拉汶德皇帝赏的庄园她没时间管理,就当它不存在,等有足够俸禄运营再说。没想拉稞德不知什么时候接了手,还拉了赞助把窟窿补上。
她曾经想过把庄园租出去,有收入还有人给代管。
拉稞德擅自装修了房子,还把她的钱花光了。
这个仇是记,还是不记?
“我想你有个自己的地方会更自在些,在城堡、玫瑰宫,你总喜欢躲在卧室或图书室,是不是因为那里不是你的?”
好吧,不记仇。
莎兰起身,十分优雅地向拉稞德行礼:“拉稞德殿下,为表感激,请允许臣邀请殿下在臣城堡小住。”
这回轮到拉稞德惊讶了:“不回去了?”
莎兰笑得艳丽:“都说红颜误事,今日就允许臣做次误事的吧。”
没人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女爵城堡小巧,没有公爵城堡那么奢华的大浴室,却有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的浴缸;主人卧室只一个套间,有足够大的床和衣帽间。这亮点已让莎兰足够满意,发现餐桌餐厅都是顶多只能容纳十人的小号版本时,她更开心了。
这里是她的地盘。
没有未婚不得独自吃饭的规矩,她想和拉稞德在哪里做什么,没人说不可以。
“殿下喜欢这里吗?”莎兰轻轻将拉稞德的金发卷在手指上。
拉稞德扶住骑在自己身上纤细的腰肢:“喜欢。”
“那殿下在臣这里住几日好不好?”
拉稞德转了转眼睛:“恐怕夏洛德侯爵会杀过来。”
莎兰撅嘴:“臣可以不让他进来。”
拉稞德大笑,紧紧搂住莎兰:“我们多住几天。”
“真的可以吗?”
“我又不是皇帝,皇帝不能罢工,我可以。”
莎兰用尽全力吻了拉稞德一下。
这小城堡本属于冯弥尔公爵产业,曾有公爵未婚而亡,未婚妻悲痛欲绝不愿另嫁,继任者便将此处相赠。痴情的姑娘在此居住至离世,产业交回王室,直到赐与莎兰,已空置百年。幸好纳安人祖辈穷苦出身,对物件珍惜呵护,城堡内家具保存得极好,就是采暖、用水系统实在太古老,不得不置换。
庄园内有大量果树,自己的菜园,还有圈养的家畜,佃户租住从未断过。听闻主人回来,纷纷前来向莎兰致敬,问拉稞德安康,好似外出游历的女主人终于带回了个中意的男子,让两人新奇地大笑。
城堡里还有个惊喜。
莎兰和拉稞德的肖像画。
这副署了名的画作成为后世鉴定夏洛德侯爵作品的重要参照,画中兰妃与摄政王比肩而坐,十指相交、耳鬓厮磨,幸福和爱意几乎满溢而出。这幅画保存在兰妃私宅,直到拉稞德逝世多年才被发现。同时被找到的还有大量兰妃的画像、佩戴过的珠宝,无数史学家坚信,拉稞德难以承受兰妃之死,将兰妃之物封存于此,不忍再见。
“这幅画挂在这里,我怎么拒绝夏洛德侯爵来?”莎兰难为情地抿嘴,“他眼里我们是这样?”
“他嫉妒,”拉稞德仔细端详另一幅莎兰的单人像,“这副画的还可以。”
莎兰突然意识到一个简单,她却从未考虑过的问题:“夏洛德侯爵为什么参加死神部队?”
“因为总得有人负责文书工作,想办法赚钱养活所有人,”夏洛德侯爵面色惨青地冒出来,伸出五个指头,“两位,行行好,五天了。”
莎兰和拉稞德面面相觑。
竟然已出来五日。
夏洛德侯爵像是有人骗了他全副家产,咬牙切齿道:“有人跟我说,他出去骑马。”
拉稞德张了张嘴,决定转移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夏洛德侯爵悲痛欲绝地摇头:“有人让我帮他装修城堡,现在嫌我碍事。”
催债的都上门了,两人只得回公爵城堡。拉稞德承诺莎兰年前再抽空同她小住女爵城堡,莎兰盘算了下时间,正巧赶上她生日,不禁期待起来。
拉汶德皇帝的信函言简意赅,休息得差不多,就搬回王都。继太子妃刚生产,无法接手年底宫中事务,那些繁琐的准备工作又要落到莎兰处。莎兰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些年见识多,驾驭人的本事渐长,将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凡与她合作过的,皆赞不绝口。年底赐冠是宫中大事,上次赐冠礼女侯爵代理继皇后主持,本来已交接给继太子妃,如今也被推到莎兰处。
家族传承才有赐冠礼,即便是偏远山区的小贵族,也要由皇帝亲自赐冠。纳安帝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游牧民族创建的小国,领地庞大,常先通知赐冠,让家族放心,多攒几个家族一起办赐冠礼。最近的赐冠礼是三年前,夏洛德侯爵参加的那次,莎兰看了名单,有五位,其中一位是倪雅舅舅家的二表哥,在三川堰负责监管水狼的参谋。
授封不久便赐冠,这是很赏识、提拔的意思了。
“那家伙还能赐冠,”倪雅姑姑家的二表哥咋舌道,“女爵给他个纸糊的王冠就好,别浪费金子。”
倪雅揍了二表哥一拳,对莎兰道:“不要在意。”
莎兰已经习惯这对表兄妹的相处模式,专心致志地研究赐冠礼细节:“我有个地方不大明白。要是家族没断绝,王冠越来越多,都摆着?”
“可以送给女儿当嫁妆,也可以自己轮流戴,”倪雅二表哥对倪雅吐了下舌头,“倪雅生母下嫁伯爵家时候带了一顶王冠,还没用就传给了倪雅,所以谁跟倪雅结婚谁就能让家族传承,不需要等皇帝陛下恩准。”
“如果我的联姻对象已经被赐冠,则这顶王冠依旧保持它的效力,这是正妻带来的王冠的特权,仅一次,”倪雅补充道,“很多家族将王冠给女儿当嫁妆,以保证女儿在夫婿家地位。”
“那要是每个联姻对象都带来了王冠,不就不需要陛下钦赐了么?”
“不能连续使用联姻家族的王冠,要是下个继承人还是不成,家族就完了,”倪雅二表哥做了个飞散的手势,“皇帝陛下掌控一切。”
怪不得纳安发展如此迅猛。
莎兰随手抓了块点心往嘴里塞。
这些日子总是觉得饿。
前段时间很不舒服,吃的少,以致拉稞德担心。不是莎兰使性子,实在是全身乏力毫无力气,在封地修养后,身体大大改善,连食欲也好起来。
挺好的事情。
“今年下雪挺早,”倪雅二表哥把脸贴在玻璃上望天空看,“旱了整个夏天,老天终于想起来给点水了。”
莎兰今早就觉得冷,侍女们怕她冻着,给她准备了温暖的披肩,玫瑰宫的水晶玻璃窗也早早关上,燃起锅炉让整个建筑温暖起来。
女侯爵踏入玫瑰宫立即被暖意包裹,即便在王都,这么早开始供暖的也就是继皇后处和玫瑰宫了。不知哪位皇帝想的损招,认为人在寒冷中才能保持头脑清醒,导致议政厅是全王都最晚供暖之处,不身强力壮没法当纳安帝国的廷臣。
莎兰被要求主持赐冠礼,做养母的当然来帮忙。拉稞德不在玫瑰宫时,都是倪雅过来陪着。莱德将军本想让珀蒂芙洛做莎兰女伴,顺便给女儿找个看得上的男士,不想六国说没就没了,珀蒂芙洛主持新领土驻军,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莎兰没有自己亲信是个隐患。
当然也不能怪她,她身份是女爵,摄政王的情人,这种不确定的关系很难让她建立稳固的交际网,只能依靠拉稞德的人脉。玫瑰宫现在的女官是女侯爵挑选,都是筛选了一遍又一遍才定下的可靠之人,但这可靠是对拉稞德而言,她们对莎兰并没有忠诚或者其它情感。
“医巫说你累得不成样子,我担心坏了,”女侯爵看着莎兰不断吃点心,心中忧虑愈发变大,“吃这么多甜食,当心牙齿。”
莎兰开心地道:“之前的确很不舒服,现在好了许多,谢夫人关心。”
倪雅二表哥用茶水顺下满嘴点心:“天冷,多吃甜点保暖!”
女侯爵狠狠瞪了倪雅二表哥一眼,高高大大的男子立马往倪雅身后藏:“看你气色不错,我就放心了。我让人给你新作了靴子,试试,不舒服让他们改。”话音未落,侍女奉上里面衬了羊驼绒的皮靴,靴底柔软防滑,极为舒服。羡慕得倪雅二表哥缠着女侯爵要供货商情报,终于赖得女侯爵给他写了张纸条,开开心心地跑出去了。
西北草原上养的大羊驼还小,不能大量供货,订单已排到明年。
不知摄政王如何打算这特迪尔伯爵家的嫡次子,若是合适,可以考虑推荐他接手西北草原之事。青色死神部队能者多,合理利用是拉稞德的职责所在。
赐冠礼不仅皇帝,皇太子、摄政王也要列席。莎兰从未在此类事上与拉稞德有过交集,彩排时不禁视线缠绕,惹得夏洛德侯爵又酸倒了牙齿。继太子妃也来观摩,她体态尚显臃肿,精神倒是极佳,丝毫没有之前几位皇太子妃产后的焦虑疲态。
“兰妃姐姐!”继太子妃不待莎兰礼毕,上前捧起莎兰双手,眼泪汪汪地尖声道,“都是我不好,我已经答应继皇后殿下了,却劳烦了姐姐!”
莎兰向来受不了继太子妃这模样,柔声道:“继太子妃殿下千金之体,替两位殿下解忧是臣的荣幸。”
继太子妃贴近莎兰,左右端详:“听闻姐姐身体不适,是否好些?”
“谢殿下,好多了,”莎兰被继太子妃身上的味道熏得身形一滞,“天气渐寒,殿下千万小心。”
“嗯,医官们说了,我生病,皇子也要生病,”继太子妃面色白里透红,圆润得能挤出水来,“皇太子殿下对我特别好,见我在宫中无聊,特意带我出来。哪想见到了姐姐!”
莎兰从前没注意继太子妃身上香料,不料今天这么浓烈,以致莎兰胸中闷得险些吐出来。
她的女官在哪里,快带她走。
然而今天女官不在,继太子妃愣是在莎兰身旁看完整个彩排。
“殿下,请允许我送莎兰回玫瑰宫。”倪雅悄声对拉稞德道。
拉稞德也察觉莎兰异样,刚要让倪雅离开,皇太子突然开口道:“倪雅雯特小姐。”
“皇太子殿下。”倪雅行礼。
皇太子眼角瞥见拉汶德皇帝往这边看,迤迤然道:“当年我欲聘小姐为继太子妃,手段蛮横,以致小姐不得不当众脱簪散发,孤身至今,是我之过,一直没能表达歉意。”
“殿下言重,倪雅雯特自幼习武,不好红妆,反觉得现在更自在。”倪雅在意着莎兰,回复得不大尽力。
莎兰终于拜别继太子妃,与其它各位廷臣官员寒暄。
赐冠礼没什么复杂繁琐流程,主要目的是给足双方面子,大厅需装潢得足够气派豪华。王冠关乎家族传承,本应由继皇后或继太子妃主持,今年却是没有冠的摄政王女官当道,宫中老臣不能明着表达不满,只能不断挑刺,沟通起来极其费力。
他们再不乐意也不能毁了赐冠礼,放平心态就好。
莎兰想着赐冠礼结束就能休息几日,和拉稞德回自己庄园小住,心情顿时大好。
再坚持,还有两个人就聊完了。
“兰妃姐姐!”继太子妃突然折回,当众紧紧抱住莎兰,“兰妃姐姐!我可喜欢你了,改天你来看看我生的皇子好不好?”
莎兰只觉那股味道浸透骨髓,眼前一片黑暗。
第三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