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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父子与兄弟 ...

  •   第三十二章父子与兄弟

      世界树圣殿巫师的屋子几乎被植物占满了。
      夏洛德侯爵踮起脚尖试图躲开叶子和藤蔓——第一次来时候它们会自行躲开人类,然而在王都的生活久了,他们也学会霸道起来,恨不得让人类自己飞过去。
      “不好意思,这些孩子在发脾气,”年长的女生命巫师哄着植物们给无助的两脚兽留出一条细长的小路,终于让瘦高的侯爵侧身爬上二层,“空间有限,它们挤得不大舒服。”
      夏洛德侯爵完全不想知道这些诡异的藤蔓的本体到底是什么,他刚才不小心看到可爱花朵下藏着锋利的叶片,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鳄鱼的嘴巴——就是那天吃饭他看了一晚上的那种,真的鳄鱼嘴吧。若不是生命巫师通知说需要面谈,他才不来这里。
      男性生命巫师和年轻的女巫师见拉稞德没有出现,丝毫不掩饰内心的失落,摆出“一个凡人能干什么”的表情,苦着脸端来茶水和小礼品。最近纳安王都的商家流行给老客户送些小礼物,比如店里不外售的产品,也算作新品推广的一环。这些生命巫师把生意经学得有模有样,不知就住在附近的圣法师见了什么感觉。
      年长的女巫师安抚了属下,让他们自行做事,将整理好的情报和账单递给夏洛德侯爵。夏洛德侯爵自认为看不明白巫师写的东西,还是装模作样拿起来,没想竟然能顺畅地阅读,立即细细琢磨起来。
      “也就是说,阿伟拉多家族的那个不是黄金律?”
      “侯爵竟然知道黄金律,”女巫师端起茶杯,“果然不同凡响。”
      “我一个乡下人知道什么,就胡乱听些故事。就记得是做什么都能赚到金子的意思。”
      “大概正确,不过终究是上古传说,即使有,也随着君王的死亡消散了。”
      “那为什么风明城认为阿伟拉多家族有黄金律?”
      女巫师颇感意外地翘眉:“风明城?”
      夏洛德侯爵耸肩:“我在宴会上听有人聊天,说圣法师说阿伟拉多家族有黄金律,把金子交给他们打理只赚不亏,大家跃跃欲试想赚点零用。”
      女巫师苦笑:“侯爵知道黄金比例么?”
      “知道,完美比例。”
      “世间万物均有自己最适合的比例,阿伟拉多家族将黄金比例融合到了他们的金融体系中,算是人族自己创造的黄金律。”
      既然是人类创造的,就能拆解。
      女巫师继续讲解:“阿伟拉多家族的先祖利用世界树圣殿,让人造黄金律在自己族人中流传。”
      “呃……我好像听说过,你们不能无限制和外族通婚,否则……那叫什么来着?”
      “的确,这也是我们同意调查此事的原因,”女巫师放下茶杯,翠绿的眼睛含了悲伤,“阿伟拉多家族与我们失踪的圣殿公主有关。”
      “圣殿公主?”
      “只是个尊称,并不是你们所认知的王室成员,指代我们族中魔力全部聚于体内,可以生育卓越魔法天赋后代的女性。”
      夏洛德侯爵很努力分析女巫师的话,“魔力很强大,但不能用魔法的姑娘?”
      “是的,侯爵真是聪慧。”
      “……我的比方不大合适,如有冒犯请见谅,”夏洛德侯爵双手比划了几下,“感觉像是,背着很多金条,自己不能用,被抢的时候也无力反抗?”
      “很形象的比喻,完全正确,”女巫师不禁鼓掌,赞叹连连,随即沉下面容,“所以我们发现这样的女孩子,会尽早保护起来。”
      圣殿公主在转移的路上失踪了。
      “圣殿公主的魔力浸透血肉,用她们的身体可以完成很多法术,”女巫师示意报告的一页,“魔法生物的心脏、眼睛、头发是最有价值器官,其次是血液、肌肉、骨骼。阿伟拉多家族成名与圣殿公主失踪的时间有前后关联性,我们调查了他们所有女性成员的墓穴,对比了她们存世的画像,认为每位女性家族成员都食用了圣殿公主的血肉。”
      夏洛德侯爵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
      女巫师面无表情地阐述事实:“遗骸头发、牙齿、骨骼、骨髓,均与世界树圣殿血脉无关,生前外表却极为相近。所有骨骼均有被外来魔力侵蚀的痕迹,与生命魔法表象一致。根据她们去世的年龄、病症,可以推断她们应是胎儿时期由母体摄入圣殿公主的血肉,以达到所生女子承载人造黄金律的目的。”
      “呃,所以阿伟拉多家族的姑娘其实不是金发碧眼?”
      “是外来魔法对她们身体侵蚀导致的。”
      “……外力?”夏洛德侯爵心中警钟响了,“外力能导致头发眼睛颜色全变?”
      “相貌也会改变,如果这个婴儿本身不具备丝毫魔法天赋,有可能完全变成原始魔力拥有者的模样。”
      “那为什么六国王室只能和阿伟拉多家族生下健康的继承人?”
      “这其实是他们魔法的副产物。王室、贵族之间常年近亲通婚,最好的办法是引入外来血统。阿伟拉多家族的女孩在胎儿时期被魔力改造的话,在魔法意义上她们就是圣殿公主的复制品,圣殿公主与六国王室没有血缘关系,当然就能生下健康的孩子。但这只是魔法意义上的外来血缘,当女子去世,魔法消失,健康的幻象也就消失了。”
      “所以六国王室只能不断迎娶阿伟拉多家族的女子。”
      “没错,而根据时间计算,他们手里的存货不多了,你们提到的那个女孩头发眼睛颜色非常浅,有可能源于此。”
      夏洛德侯爵沉默良久:“阿伟拉多家族没再想入手新的圣殿公主?”
      女巫师显然知道夏洛德侯爵会问这个问题:“圣殿公主可遇不可求,何况我们族人西迁,离阿伟拉多家族最近的一个分支,已经灭绝。”
      夏洛德侯爵猛地抬头:“菲亚吉?”
      “这是我们调查此事的另一个原因,”女巫师看起来更像是捍卫主权的战士,“我们怀疑阿伟拉多家族极力促成六国联盟与纳安帝国合作的真正目的——菲亚吉的圣殿公主还在世。”
      继皇后。
      连生四子却依旧貌若少女的继皇后。
      幸好拉稞德没来。
      “黄金是金属,我们并不擅长此类魔法,时间久远,我们只能找到生命魔法的痕迹,”女巫师指几张残缺的图案,“痕迹非常少,我们推测他们将魔法仪式简化得当事人也很难察觉,有可能他们族中了解真相的人也有限。”女巫师做了个手势,表示她讲完了。
      夏洛德侯爵思考片刻:“我能理解为在这件事上我们算是同盟?”
      “在保护世界树圣殿血脉不被恶意利用上,我们永远是同盟。”
      夏洛德侯爵刚付了账单,那名男性生命巫师就抓了他说改善瘢痕的软膏事宜。两人具体谈了产能、成本,合作方式,夏洛德侯爵才离开。此时已是深夜,夏洛德侯爵想了想,决定去玫瑰宫。
      拉稞德在花园。
      自从搬到玫瑰宫,夏洛德侯爵就经常在花园找到拉稞德,不知是因为莎兰喜欢这里,还是拉稞德本就喜欢在有植物的地方休息——恐怕是后者,拉稞德正独自在此发呆。
      “怎么?”拉稞德躺着没动,双脚搭在软榻扶手上,若是女侯爵在场,已经有足够理由抽出戒尺,“什么事让你不开心。”
      夏洛德侯爵从怀里掏出生命巫师交给他的东西,单手递给拉稞德,自己瘫倒在旁边的软椅里:“他们屋里植物太吓人。”
      “那个没什么攻击性,就是领地意识强,看家用的,”拉稞德迅速看了报告,扭头看着夏洛德侯爵,“说吧。”
      夏洛德侯爵斟酌半晌:“你最近还不舒服吗?”
      拉稞德明白对方在担心自己,笑了:“好多了。”
      “我不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我说的是,那些堕魔巫师。”
      “我知道,”拉稞德看着漫天的星辉,“他们自己会出现,不急。”
      “……阿伟拉多家族的黄金律能拆解吗?”
      拉稞德翻身看夏洛德侯爵:“不想赚钱了?”
      夏洛德侯爵趴在扶手上歪头假装纯真:“有志青年要靠自己辛勤的汗水获得成就。”
      拉稞德终于坐起来,老老实实重读了生命巫师找到的魔法痕迹:“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让女性后代消失。”
      “他们肯定会严防死守。”
      “明天让莎兰看看,我更在意生命魔术以外的部分,”拉稞德拉起夏洛德侯爵,“休息吧。”
      次日两人从议政厅回来,见莎兰在图书室木地板上铺满草稿,夏洛德侯爵小心翼翼地侧身躲开堆起来的书籍,瞥了眼书籍,大部分是有关六国联盟的史料、传记、传说,甚至还有六国推崇的艺术。看来莎兰已经把六国公开资料研究得差不多了。
      纳安帝国与六国联盟的贸易协议基本敲定,皇太子提议的基金也创办起来,人顺利时候就对别人格外宽容,最近没怎么找拉稞德麻烦。拉稞德忙着边境驻军过冬储备,后各部队补给,也少在皇太子面前晃悠,朝上一片祥和安定。西泽尔已是社交界的国王,把纳安话说得软绵可爱,让不满意家里唯我独尊的男士的夫人们喜爱不已。
      拉稞德将生命巫师的调查结果告诉了拉汶德皇帝,得了明确指示:准备好,先按兵不动。继皇后由拉汶德皇帝最信任的骑士保护,身边女官也是千挑万选,外人接近不得。皇太子提议运转的基金最终由皇太子和几个家族牵头成立,拉汶德皇帝从自己账上拨了点钱参股,以示支持。
      “很多夫人支持那个基金,”莎兰为二人上了红茶,配新作的橙子酱,“说转年就有第一次分红。”
      收益必定相当不错,以引诱更多投资者。
      拉稞德随手拿起张莎兰画的草稿:“守护魔法?”
      夏洛德侯爵探过身子:“这不是六国联盟的外籍雇佣兵纹身么?
      沉默降临。
      夏洛德侯爵特别希望倪雅或者珀蒂出现,他一个人面对两个魔法师——其中一个现在不是了,但是魔法师养大的人略尴尬。
      莎兰已经在夫人们的聚会中磨练过,主动拽来几个软垫请两位男士同她席地而坐:“我整理了六国、阿伟拉多家族、他们的守护军队,以及风明城之间的历史、地理关系,”莎兰将绘制的草图在地板上拼凑起来,染成妃色的指甲指向六国地图上重要的港口、城市、水路、要道、甚至金融交易地,“从地理关系上看,每个重要设施,都遵循了黄金分割率。”
      夏洛德侯爵觉得这几日接触的魔法词汇有点多,特别无辜地看拉稞德。
      “就是整个六国同盟领土是人造黄金律的一部分的意思。”拉稞德为门外汉解释道。
      “……以一个家族的力量无法完成这么庞大的建设,”夏洛德侯爵比了个金钱的手势,“不单是金子的问题,人立、物力、权力,全都需要,”转念一想,“如果我有了掌握黄金律的法子,我先用这个找金主……在证明我的确能让金子生金子后,金主决定投资我,但要给我拴上项圈。”
      武力是最好的威慑——佣兵团效忠六国,不是阿伟拉多家族。
      阿伟拉多家族自己证明自己的黄金律并不足以服众,于是找来权威专家判断——圣法师。
      在尝到黄金律的甜头后,投资人决定协力维护这个生钱道具——城市改造。
      “这样我就明白了,”夏洛德侯爵开心地伸长腿,“阿伟拉多家族用某种手段获得了黄金律,风明城证明了他们的有效性,于是六国的祖辈投资了他们,为持续获得利益结盟、共享黄金律,弄来忠于他们的护卫看住阿伟拉多家族。这些护卫和六国之间有胆敢背叛就被灭族之类的魔法威胁!阿伟拉多家族为了反抗六国的压榨,告诉他们只有娶他家女儿才能有健康的继承人!有可能风明城这时候拉了阿伟拉多家族一把!”
      “……关系到黄金,你得理解力和想象力就特别好。”拉稞德险些为夏洛德侯爵鼓掌。
      “那当然!”夏洛德侯爵极为自豪地挺胸。
      莎兰等二人嬉闹完了,继续方才的话题:“我觉得可以将六大家族、阿伟拉多家族、护卫队之间的魔法关系区分看待。阿伟拉多家族有黄金律,六大家族与护卫队之间有守护魔法,阿伟拉多家族与六大家族、护卫队之间没有实质性魔法关系。”
      “这个守护魔法,好解除吗?”夏洛德侯爵问。
      “要同时约束很多人的行为,无法用非常复杂的魔法,反之,越简单也越强大,”莎兰举起笔,轻点自己手背,“比如带来死亡的条件是不经允许带走金子,最简单的方法是在被约束方身上留下魔咒,金库内留下魔法道具。魔法道具判断是否满足魔咒启动条件,向被约束方身上的魔咒发送指令。但魔咒的作用很有限,发动也需要相应的代价,我觉得六国与他们的护卫军之间除了魔咒约束,更多的是常年合作积攒下来的信任关系。六国富裕,他们给护卫军的佣金、装备十分精良,我不觉得他们离开六国,能很快找到等同待遇的雇主。”
      这姑娘真可怕,夏洛德侯爵在心中狂振警铃。
      莎兰没察觉夏洛德侯爵的心声似的,继续道:“护卫军的刺青形状统一,从有记载开始就没有变化,是刺青不是烙印。可以基本判断魔咒是通过刺青的过程完成,甚至有可能刺青的人也不知道自己正在替别人完成咒语。”
      夏洛德侯爵好奇了:“没有魔力的人也能完成咒语?”
      “可以,如果他们用的工具本身就是魔法道具的话。刺青用的针、墨水,都是魔力的载体。只要破坏咒语的核心,就能解除咒语。只不过解除咒语之后他们是否反水,就不知了。”
      “核心一般是什么?”
      “嗯……不易损坏的,比如石头、金属,越特殊越罕见越好,而且要容易保护,”莎兰心算了护卫军的人数所需魔力,“对应庞大的人数,体积会很大。”
      “有多大?”
      莎兰迅速在纸上算了下,画出个长立方体草图,标出尺寸:“大概这么大。”
      夏洛德侯爵和拉稞德看了,同时沉默。
      莎兰不解地歪头:“怎么?”
      “……六国有铸纯金棺椁的习惯,”拉稞德看了看周围,很快抽出本册子,翻开递给莎兰,“六国联盟的结缔者,六个家族的族长为彰显联盟牢固长久,同穴而葬,棺椁上用纯金铸造他们生前鼎盛时期模样。六个棺椁合起来大小比你算出来的略大些,时间也对的上。”
      莎兰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还没看到他们的丧葬部分。”
      “不,已经太厉害了,”夏洛德侯爵拍手,“只剩下找到黄金律的拆解方法了。”
      “他们用的生命魔法倒是给了些线索,”莎兰抽出生命巫师找到的魔法痕迹,“既然他们用血肉做魔法道具完成传承,第一个将黄金律纳入体内的,大概率是那位牺牲,从魔法角度看,良好的魔力载体也是一种黄金律。无限度延长血肉存世的时间是魔法禁忌,与追求长命不死同样是重罪,无论他们原来创造的黄金律是什么样,此举已经对其造成破坏。”
      夏洛德侯爵惊讶地问拉稞德:“想长生不死是重罪?”
      “所有破坏生命规律的,违抗生死铁律的都算。”
      “……那些卖长生不老药的都是假的喽?”
      “……你买了?”
      “当然没有!”
      莎兰假装没听到两人打诨:“魔法技巧可以创造,魔法能力无法创造,是天赋。阿伟拉多家族的黄金律是人造的魔法,推测具体内容是有关黄金、买卖方面始终有黄金分割率伴随,以达到稳赚不赔,或者赚多赔少的目的。换言之,他们的魔法是建立在数学上的。”
      夏洛德侯爵立即兴奋起来:“我看过黄金分割率在投资上的应用的书!”然后突然明白过来,“用数学可以瓦解魔法?”
      “找到阿伟拉多家族的魔法方程,就能。血肉是方程、魔法的载体,方程本身被破解,她们吃多少别人的血肉也无法让黄金律传承下去,”莎兰终于解释完,松了口气,“我找到的信息就这些了。”
      “也就是说,找到构成黄金律的方程,破坏约束雇佣兵们的魔法核心,六国的优势就荡然无存,”夏洛德侯爵一拍拉稞德肩膀,“我怎么觉得这么兴奋呢?”
      “……前提是找到这两样东西。”
      “没问题!”夏洛德侯爵眼睛闪亮,“我可擅长找别人藏起来的宝贝了。”
      西泽尔的妹妹新婚不久便怀孕,她的国王丈夫很是自豪,对妻子不算体贴,却也尊重。西泽尔在千里之外,时刻牵挂着妹妹安危,终于从纳安回家,已经是年末。刚踏入家门,父亲就欣喜若狂地抱住长子,说负责照顾女儿的医官仔细查看,确认腹中胎儿是女孩。根据协议,这个女孩属于阿伟拉多家族,她的国王父亲承认她的身份,根据现行法律,她在有弟弟或妹妹之前,是王位第一继承人。
      “有王位继承权的女孩子,西泽尔!”老父亲几乎老泪纵横,“我们家族头一个!出自我的女儿,你的妹妹!”
      西泽尔抱住父亲:“太好了,您终于可以放心了。”
      “西泽尔,我的儿子,我的继承人,”阿伟拉多家族的族长捧了西泽尔英俊的面庞,“我完美的头生子,你的妹妹马上就要有女儿了,我们要立刻行动起来,去探望她。”
      西泽尔迟疑了下:“天气冷了。”
      “冷了怎么了,再冷也阻碍不了父亲和兄长对她的关切!”
      “哦,我是说,妹妹的儿子还太小,禁不起寒风,”西泽尔尽量温和地说,“我向她承诺,去看她时带上孩子。”
      阿伟拉多家族族长立即蹙眉冷面:“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怎么能任性。”
      “可妹妹想念孩子……”
      “她有新的孩子了!是国王承认的,有继承权的孩子!别强迫我说她的儿子怎么来的!也别强迫我说那个男人的下场!”
      西泽尔只好妥协:“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叫来你弟弟,”老父亲推搡西泽尔,“我们先去取给你妹妹的礼物。”
      这不是给妹妹的礼物,是诅咒。
      西泽尔看着妹妹毫无戒备地吃下那东西,父亲盯紧妹妹的腹部仿佛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阿伟拉多家族祖先根本不是杀死巨人的英雄,是窃贼、强盗、杀人犯;六国财富皆建立在妹妹这样无辜的女子的牺牲之上。
      我会统一六国,为了妹妹,为了妹妹的孩子们。
      “干嘛一脸凶相,咱们的国王妹夫都要觉得你对他有杀意了,”西泽尔弟弟嘻嘻哈哈地对哥哥眨了眨眼,“咱家稳了,多好的事。”
      “我最近会经常不在家,父亲年纪大了,需要你保护家里,”西泽尔凝视弟弟,“玩儿也要有度。”
      弟弟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下,歪嘴笑道:“明白。”
      “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事情。”西泽尔对弟弟这种装出来的倜傥模样很不喜欢。
      “我也很认真啊!”弟弟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每个人认真的表现不一样,老哥放心,我知道老哥总得出门,家里交给我,放心!我会把所有人照顾好!”
      西泽尔随父亲和国王妹夫谈了这年的收益和明年的计划,见国王几乎迫不及待想让妹妹再次怀孕生下男性继承人,叮嘱妹妹千万保重身体,天气转暖可以回家待产,不要勉强自己。六国海港便捷贸易,冬季货物充裕种类繁多,与纳安的贸易协议第一项就是简化双方清关手续,以及阶段性降低彼此间的关税。西泽尔特意挑了许多纳安不常见的南方水果吃食,连同各种海产让魔法师用恒温魔法保护起来,快马送往王都。
      吃的不值钱,真正有价值的将夹杂在开年分红里合理合法地交给他的合作伙伴。
      忙得差不多,西泽尔终于有时间休息,想了想,拎了礼物,去他交好的夫人处温存。夫人见他突然出现,又是欢喜又是为难,西泽尔没多想,带人去外面玩儿了几日,直到不得不回才送夫人返府。
      西泽尔刚扶夫人下车,一只皮手套就摔在他的脸上。
      夫人惊恐地抓了西泽尔衣袖,全身颤抖,如花的面容迅速变成白青色。
      是她的丈夫。
      男子高大如牛,发若猪鬃,满面戾气,去了身上华服,与路边野人无异。他恶狠狠地瞪了自己的妻子,往地面狠啐一口:“阿伟拉多家族的小白脸,一个个地占我便宜没完没了。”
      西泽尔没理会对方的挑衅,对在自己身后发抖的美妇道:“他又打你了?”
      “我打不打她管你什么事!”男子拔了剑,叫嚣道,“今天我就让你个吃软饭的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西泽尔忍住怒火,对夫人说:“上车,我给你安排住处。”
      “她是我的,哪儿都不许去!”男子大步上前,臭烘烘的酒气让西泽尔皱眉,“阿伟拉多家族就是躲在女人裙子里的懦夫!”
      西泽尔把夫人塞进车厢,关上门,怒视男子:“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家就靠卖女儿!”男子比了非常难看的手势,用剑挥退试图来阻止他侍从,“你妹妹挨个嫁,六国所有男人都能上她!”
      西泽尔嗖地拔剑,目光如炬:“来啊。”
      “西泽尔,别理他!”夫人自己冲出马车,不顾自己头发凌乱,从后面抱住西泽尔,“他喝了酒就这样,不要跟他较真!”
      “他打你!”西泽尔一把甩开夫人,眼睛通红,“他骂我妹妹!”
      男子剑指自己妻子:“你个人尽可夫的货色,收拾完他,他弟弟,就轮到你了!”
      西泽尔出剑。
      打斗并没有持续多久。
      男子胸口被刺穿,两下就没了呼吸。
      “走,”西泽尔拽起瘫软在地的美妇,再次将她塞进车厢,“你的噩梦结束了。”
      事情当然不会这样结束,西泽尔与子爵决斗,子爵身亡的事情迅速传开。西泽尔和他的美妇被讯问了无数次,终于在侍从们的证词中证明了事情由子爵挑起,是子爵出言不逊,又饮酒过度所致。最终以美妇丧失子爵夫人头衔,带嫁妆离开,不得获得亡夫遗产,西泽尔支付丧葬费,并参加葬礼了事。年末聚会众多,贵族们为之津津乐道。西泽尔斡旋其间,忙得焦头烂额,终于安置好美妇,目送死者棺椁抬入家族墓穴,才发现许久没见弟弟。
      “你弟弟贪玩儿,是不是又住在别人家忘记说了。”父亲忙着应酬查账,满不在乎地说。
      不详的感觉爬上西泽尔心头,但父亲宠爱弟弟,只得绕个弯子:“纳安的业务开始了,应该让弟弟学学这些,好让父亲少些负担。”
      父亲想了想,很是赞同:“的确,只有家人值得信赖,你们两兄弟今后要相扶相持,光耀我们阿伟拉多家族,”屏退房中侍从,招西泽尔到身边,“你和纳安的皇太子相处可好?”
      西泽尔很机敏地道:“请父亲明示。”
      父亲从怀来掏出极小的瓶子,模样像是女士们染指甲用的液体:“给纳安的继皇后用。”
      西泽尔当然明白里面是什么,猛然摇头:“父亲!”
      “为了我们家族的繁荣,”父亲让西泽尔握住小瓶,“纳安的继皇后已经没有生育能力,可她的血肉还有用,非常有用。”
      “父亲!”西泽尔试图挣脱,却被老父亲牢牢箍住双手。
      “她死后,把尸首换出来,”父亲双眼炯炯,“纳安人是火葬,皇帝也分不出。”
      “父亲!”
      “不得反抗!”老人嘶吼起来,“你是我的继承人,阿伟拉多家族的继承人!你什么都可以胡来,但必须维护家族!你妹妹吃下的那颗是最后的呈色好的了!万一生下来的女儿发色比她还浅呢?我们需要女孩!需要做药的材料!”
      父亲疯了。
      西泽尔觉得眼前的老者不是他的父亲,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被金子诅咒的恶鬼。
      你把你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你把我们的母亲当成什么了?
      我会统一六国,让阿伟拉多家族摆脱诅咒。
      我们的银行、我们的经济不是什么诡异的魔法带来的,是我们世代精心经营,分析行情评估风险。我们改建港口,规划城市,设立机构,让商人们方便投资贸易,让海船愿意开辟新航道,发现新的资源。
      我们是掌握经济动脉,操纵政治的阿伟拉多家族,不是跪在魔法前牺牲女儿的野蛮人。
      西泽尔收好小瓶,沉着脸来到美妇住处。这是他自己的别苑,小巧精致,少有人知,他常用作小憩。别苑佣人极少,清净宜人,西泽尔自行下马欲将马匹牵入马厩,就见一匹陌生的高头大马占了马厩最中央的位置。
      挂在旁边的马鞍上鎏金红牛刺伤了西泽尔的眼。
      西泽尔从没觉得弟弟如此不堪。
      他把光溜溜的弟弟扔下楼梯,警告他再胆敢出现就剁了他引以为傲的玩应儿。让侍从叫来医官为美妇医治伤口,顺带给弟弟灌了大碗草药保证他很久没法留恋花丛。
      “多久了?”西泽尔头痛欲裂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美妇泪水如注:“你第一次去纳安时候……我想告……”
      “够了!”西泽尔掀了手边水瓶茶杯,在叮叮咣咣的声响里弓起后背恶狠狠地看着美妇。
      “我想跟你说,你不听啊!”美妇委屈得哭红了眼睛,“你说来就来,我看你开心,就说不出口了!”
      西泽尔一脚踢倒小桌吼道:“那你是怨我去看你了!”
      美妇被吓得往后缩了下,喃喃道:“不是……”
      “那是什么?我开心,你就说不了话?”西泽尔气急了随手抓了什么往地上摔,“说啊!我现在不乐意了!说啊!使劲说啊!”
      美妇哪里禁得住这种恐吓,捂面痛哭,西泽尔被哭声烦得难受,甩手而去。
      “西泽尔!”美妇不顾地上全是玻璃碎片,衣不遮体地下床去追,却被西泽尔一把挥开,摔了个踉跄,“西泽尔!”
      “烦死了!”西泽尔嗓子已经吼得哑了,眼球布满血丝,“滚!”
      美妇呆了,瘫坐在那里,像个被抛弃的洋娃娃。
      弟弟不知道哪儿去了,西泽尔也不想管,一时不知自己可去哪里,在别苑门口坐了许久,最终决定回去。
      美妇还在那里,软嫩的双脚被割破,泪水浸湿单薄的衣裙,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碎。
      西泽尔一把捞起她,往房间拽。
      新年过了十几日,弟弟的公主妻子独自从娘家归来,西泽尔才知道弟弟连过年都没在公主家宴上露面。他陪同父亲在公主面前狠狠数落了弟弟——弟弟竟然让双方以为他在对方家中,实则两边都没去,他又特意去了公主的国王哥哥处好好捧了一通臭脚,才把事情摆平。
      若是父亲迷信的魔法真的有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弟弟。
      不争气的弟弟是阿伟拉多家族的特产,每个族长都足够优秀,每个族长都有个头疼的弟弟。不过西泽尔兄弟的父亲不一样,他打破了这个怪圈,踢下兄长成功上位。后世西泽尔的崇拜者翻阅史料,认为西泽尔的父亲得阿伟拉多家族族长之位,并不是因他本人功绩能力,而是西泽尔的祖父看上了少年西泽尔的天赋。可惜天才西泽尔没能有个优秀到足以与他竞争的弟弟,这位红牛公爵反而带给西泽尔无数污名与病痛。更有人认为,若西泽尔早早除掉这个祸害,他绝不会在历史上昙花一现,而会成为统一六国,与拉稞德、龙佑鼎足而立的霸主。
      西泽尔不得已派出自己的卫队四处寻找弟弟,终于在全是男孩子的住店里发现了他。西泽尔赔了大笔金子给店家,要求保守秘密,把弟弟拖回家扔给医官,这才有心思细细准备去纳安的事情。弟弟管理的产业之前西泽尔并不在意,毕竟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买卖,只要不闹大,他懒得理会。可某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缠绕他心头,使得他去了弟弟别苑,打开密室检查账目。
      看起来还算正常,除了因弟弟怠慢堆积起来的单据。
      西泽尔很快看出了不少账目漏洞,金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么是弟弟自己拿去填窟窿,要么是下面人手脚不干净。他并不急于处理这些琐事,而是在密室里徘徊,打开每个箱子,翻看每本账目和凭据,尝试消除自己心中诡异的感觉。然而弟弟杂乱的账目和密室没能为西泽尔提供任何有效的治疗,西泽尔烦闷地扯下外套,倒在弟弟镶金的血红的大软椅上,任由外套滑落。
      暗袋里的小瓶子滚了出来。
      西泽尔养神片刻,起身将其拾起。
      去金库看看吧。
      阿伟拉多家族的地下金库不只储藏金子,还为大客户提供私密小库房。客户们保存的东西五花八门,从稀世珍宝到艺术品,从价值连城的票据到账本,甚至有人在此保存自己的收藏品,有的内容过于猎奇,以至于西泽尔难以判断客户是正常人还是纯粹的精神病。不过只要是客户,依照协议缴纳高额的费用,阿伟拉多家族就会保守秘密。
      西泽尔在地下转了两圈,确认一切正常,犹豫再三,还是来到自家金库前。
      上次来是同父亲和弟弟取那个东西,那个妹妹吃下的东西。
      感觉金库之后又开过。
      只是他自己的错觉罢了,金库只有一把钥匙,极其复杂,难以复制,何况这把钥匙平时在父亲处,他今天来不过临时起意,没有找父亲借用钥匙,只能在门前干站。
      应是自己想多了。西泽尔命自己强打起精神,做好手头事情。

      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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