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律》煦风朝月

8、泪眼问花花不语(下)

　　落英花开，粉红的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在地上积起一层薄薄的花毯。一个笑颜胜花的女孩回首望来，手执一束白鸢尾，嘴角微扬。那眼睛宛若清澈的池水，幸福满满地爬上她的眉梢，让人不忍再转过眼去……
　　“朝月，朝月……过来！”
　　“嘻嘻……娘……”
　　“……”
　　头有些痛，女孩鲜活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我夺路而逃，画纸翩翩在身后落下，好像一只折翅的蝴蝶。跌入深渊……
　　“敛容姑娘……”耳边传来风公子焦急的呼喊。
　　我拉着红菱的手臂，一路狂奔。我在逃避什么，是他、是她、还是我自己？
　　“小花”不满地嘶叫着，红菱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红菱掰过我的身子。
　　我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苦笑道：“妹妹，姐姐又失态了。”
　　“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呀？害的姐姐这副模样！”红菱恨恨地跺着脚。
　　“没什么，姐姐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是往事么，应该是吧。可惜已经支离破碎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复原了。
　　“那就好，可把我吓坏了！”

　　回到家里，福婶正焦急地在屋内徘徊。看见我们推门进来，一把扯过我们的手，嗔怒道：“你们跑哪里去了？”
　　“我们……”
　　“娘，是我拖着姐姐去了镇上……”红菱低下头。
　　“红菱！你就知道胡闹！”
　　“娘，不能全怪妹妹……”
　　“敛容，你就别替她求情了，”福婶依然十分生气，“除非鸢尾花开，红菱你就别指望出门！”
　　“等鸢尾花开，还有好些月呢！呜呜……”红菱委屈地抽泣着。
　　我不能说什么，只能安抚地摸着红菱的脑袋，让她靠在我的肩上哭泣。也许正如福婶所言，避开外边的世界，对我们来说，才是对我们好吧。
　　几日之后，红菱渐渐从不快中恢复过来，便天天拉着我去那片鸢尾花田，祈求鸢尾花早日盛开。我也只能无奈的笑着，这红菱真是单纯地可爱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我日日坐在鸢尾花田边。望着那一方被白雪覆盖的花田，了无生机；渐渐的天气暖和起来，地上的积雪化去，变成潺潺的溪水，滋养着这片土地。
　　多久了，自从那日我落荒而逃，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可是每当午夜梦回，他持笛吹奏煦风朝月的样子总是出现在我梦中；然而，一如那日，他的眼神深邃地望不见底；只有那潺潺的笛音，真实地缱绻在我耳边，似乎述说着他不是一个梦。画中的女孩，是他内心深埋的一个秘密么？每每想到这里，我总是头痛欲裂，几乎昏死过去；只有胸前方似乎涌起一股暖流，它缓缓注入我的身体，驱散内里的寒邪，融化开禁锢着记忆的冰棱……
　　不知是否是红菱的期盼感动了上苍，今年的鸢尾花期来的异常的早。未至三月，鸢尾花便冒出了一个个可爱的花苞。花终于要开了，那个赏花的人却未必会来吧？

　　“姐姐，鸢尾花开了！”红菱激动地跑进群花之中，不停地跳着。
　　“小妮子，别伤着花！”我假意嗔怪。
　　一夜之间，鸢尾花竟然全部盛开，这实在是太过于神奇了。我不由地细想，莫非这花也通灵。
　　“姐姐，我去告诉娘——”红菱向家的方向跑去，不一时便只剩下了个小小的身影，“我终于可以出门啦……”
　　我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孩子，一点儿小事，便让她乐不开支。
　　我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梢，发比那时又长了些，可是我却一直不愿再挽起，只简单地用一根发带束着。出神地望着那些鸢尾花，这些纯洁的精灵，真的只应天上才有么？
　　我浅笑地看着它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真的是你么？”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谁？”我警觉地回过身，却看见了那梦中挥之不去的人。他比那时瘦了，这两个月来他受苦了么。我怔怔地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儿……”他的话语有一丝隐忍，脸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有些抽搐。
　　“风公子！”我从惊讶中回神，提醒他的失仪。
　　“……敛容……叫我息影，可好？”
　　我低头不语，他这神情，分明不是我所认识的风息影。我所熟识的风息影，眼里只有淡漠，又怎会如此迷离。是我让他想起了他心中的人么？那个人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何以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终究我不是她。
　　风息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又恢复了镇静的神色，望了望四周，赞叹道：“白色的鸢尾花，真的很美！”
　　“……”
　　“她一定是最爱这花海……”风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大，吹散了他的话，也迷了我的双眼。
　　我后退一步，望了他一眼，似乎想要将他深深地揉进眼里。盛极而衰，花开得如此繁茂，花期定不会长久吧！
　　又一次落荒而逃，似乎在他面前，我永远都只会逃避。然而，我是在逃避自己的内心吧？从何时起，我的心里有了这个人，一个让我排斥却依然占据我内心的人；也就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必定不会安宁。

　　逃到家里，我没有发现屋里的异样，径直跑进里屋，锁上了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我心想。
　　“呜呜……娘……我们……”好像是红菱在哭。
　　“唉……”是福婶重重地叹息声。
　　我没有听真切，但是心里却预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擦干眼泪，毅然走出门去。
　　“娘，妹妹……”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敛容，进屋去吧。今天你也累了。”福婶强笑着。
　　红菱不言不语，只是停止了哭泣。
　　“砰！砰！砰！”有人狠狠地敲着门。
　　红菱浑身一颤，面露惊色，仿佛见鬼一般；福婶也面色惨白，急忙推我进里屋。
　　“敛容，你先进去，我和红菱去去就来。”
　　我顺从地迈回里屋，阖上门。却偷偷地在门缝里窥视着屋外的情况。福婶到底有什么事情要隐瞒我呢？
　　福婶和红菱不安地看向我的屋子，随后便出了门。开门的片刻，我似乎听到了低沉的争吵声。然而，很快便湮没在关门声中。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里屋，紧贴着大门，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官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您行行好……”福婶低声下气地说着。
　　“不行，进宫的事没得商量，不然……”一个霸道的男声响起。
　　“福婶，你可要体谅我们全村的人！”似乎是村长微弱的叹息声。
　　“娘，我不要去！不要去！”红菱哭喊着。
　　“……”
　　我一把推开门，一霎那他们都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片刻，那男子饶有趣味地说道：“那她是谁？”
　　“她……”
　　“我也是她的女儿！”我抢断福婶的话。
　　“不，她不是！”
　　“你们在戏弄我么？”男子发怒道。
　　“官爷，我跟你走。”我平静地说道。
　　“敛容，他们要带你进宫啊！”福婶紧紧地抱着我，呜咽道：“你的……你的……我不能让你走！”
　　“娘……”我哽咽着。
　　福婶突然支起身子。抹干眼泪，定定地看着我，眼中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敛容……你真的想好了？”
　　我重重地点头。
　　我没有害怕、也不是冲动，是我自己想要离开。虽然进宫意味着失去自由，但是这样会让我忘记一些人和事。对我而言，未尝不是好事；况且，我曾经发誓过要保住红菱的幸福。也许只有这样，才是皆大欢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