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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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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车终于停在了普伦茨劳贝格的门外。施特凡妮从车上跳下来,一脚踏在雪里,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腾而起,弄得她像只兔子,蹦蹦跳跳的跑出了雪堆。
“对不起我没看见车门那边有雪……”埃尔伯急忙从车的另一端绕过来,却不小心撞到了腰,车盖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他捂着腰倒抽一口冷气。
“天哪!你没事儿吧?”她使劲跺了跺脚,把雪从鞋上震下来,跑过去看他,“没事儿吧?”
埃尔伯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她。不知怎么的她有些窘迫,赶忙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这儿就是普伦茨劳贝格?”
这还是施特凡妮第一次拜访夜生活场所。眼前这个街道一片灯红酒绿,霓虹灯把雪堆映成了不同的颜色。人都是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酒味、香水味,混着人大笑和呼吸散发出的白色水汽在冬日的空气里翻腾。
“得往里面走走,这一条街都是酒吧。”他总算移开目光,沿着街道望去,捂着腰答道,“我们今天没有预订,恐怕抢不上普伦茨劳贝格的停车位。”
好吧……这么火爆。施特凡妮咋舌,默默的缩了缩脖子。
她的小动作埃尔伯看的一清二楚。“别害怕,跟着我就好。”他向她保证,“没人敢惹军官的女伴。”
她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跟在他身旁向前走着。越向前走车就越多,嬉笑声也越大,男人和女人倚在豪华轿车旁,调笑声响亮的有些刺耳。最后他们与几对醉醺醺的男女擦肩而过,跨上几级台阶,来到一扇黑色的大门前。
“您有预约吗,先生?”这里居然也有门童。
“没有,不过是海因茨.冯.唐纳斯马克先生的朋友。有劳您通告一下莉迪亚.威尔斯,说埃尔伯.冯.卡格内克有事相求。”说完,他从大衣兜里掏出纸币塞给了门童。
“当然,唐纳斯马克先生的朋友。”门童脸上的笑顿时真诚了不少,他笑嘻嘻的握住门把手,“请两位进去稍等,欢迎来到普伦茨劳贝格,柏林魔窟。”
门应声打开。嘈杂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灯光仿佛是被解开封印的恶魔,从门口冲了出来,径直扑向她。施特凡妮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
“第一次来?”他低头问她。
她翻了个白眼,全当回答。
埃尔伯哈哈大笑。“如果你的左肩没受伤,我大概会让你挽着我进去。”他顿了顿,浅蓝色的眼睛温柔而专注的看着她,“但现在,我想我只能这么带你走了。”说完,他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肩膀,咧嘴一笑,“走吧,让我们在魔窟里寻找法国先生吧。”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一种东西从他触摸过的地方散播开来,和他的笑一起,从皮肤渗进毛细血管,穿越漫长蜿蜒的动静脉,最终汇聚在心脏。她的呼吸莫名的停顿了片刻,随后又变得可怕的急促。
他带着她在颓废而堕落的男女之间穿梭。这是个她从未踏足的世界,喧嚣嘈杂,疯狂糜烂。男人们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甚至冲她吹口哨。可她却不害怕。只因为他保证过。他就在身边。
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荒唐和讽刺。
现在不是搞这个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得先把马尔塞尤找到。
“二位稍等。”另一位侍者把他们带到卡座前,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她无意识的盯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而他的目光就轻柔的落在她的身上。她想求他别这么看自己,又担心这是自己自作多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质问自己,你们没有可能了,他帮助你只是出于教养,他也说了,他会帮助所有这样的女性。这样想她总算冷静一点,但那种失落却愈发来势汹汹。从胸口扩散到指尖,一切都变得酸涩而乏味。
施特凡妮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听见头顶响起一个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伯爵先生?还有这位金发美人是——?”
她抬头,莉迪亚. 威尔斯,黑发黑眸,肤白胜雪,眼角下点了黑痣,配上她浓郁的红唇,妩媚动人。她正微眯着眼睛打量自己,隔着丝丝袅袅的香烟,四目相接,她扬唇一笑,“您好,小姑娘。”
“您好,夫人。”施特凡妮下意识的起立,却被莉迪亚用手指点了点肩膀,力气顿时从她的手指离开了。她腿一软,跌回了椅子上。
“叫我威尔斯小姐就好。”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玛琳黛德丽,一个世纪才出一个的尤物。
施特凡妮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说她年轻,可她那双黑眸里又带着不属于少女的风韵;说她年老,可那张光滑紧致的面庞上又没有岁月的痕迹。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懵懂,莉迪亚被她逗笑了。她轻巧的转身,陷在松软的沙发上,手指把玩着金属烟嘴,腿随意的倾斜,撩人的曲线在长长的黑色裙摆下若有若无。是的,她穿着一件没有装饰的黑色长裙,风格出奇的保守,连手肘也被包裹在厚实的黑色衣料下,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以及那张艳光四射的脸。
“原来你喜欢这个样的,卡格内克先生。”她扬唇一笑,神情慵懒又顽皮,“介绍一下吧,这位年轻纯洁的小羊羔。”
“这位是施特凡妮.蔡司小姐。这位是莉迪亚.威尔斯。”埃尔伯倒是面不改色,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
“这么简短吗?没有一个头衔?我的未婚妻?或者女朋友?”莉迪亚调笑道,“你的小伙子很吝啬与外人分享你呢,蔡司小姐。”
她脸唰的红了。“威尔斯小姐,我们不是……”在美人的注视下说话,施特凡妮紧张的磕巴起来,“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莉迪亚一跳长眉,略微坐直了身子,美目在两个人脸上流连一圈,在施特凡妮的小腹上停顿了几秒,随后意味深长的问道,“你是被哪位小伙子伤了心吗,蔡司小姐?如果是这样我就很遗憾了,我是个生意人,我不得罪客户。”
“不,她好好的,没有怀孕。”这回倒是埃尔伯比她反应激烈,“找一个有着法国名字的家伙。”
“汉斯.约阿希姆.马尔塞尤,比我高一点,深金色头发,褐色眼睛,是一个空军飞行员。人长的很帅,也很风流,很健谈,走到哪里身边都有姑娘。”她急忙补充,生怕漏过一个细节,“呃,人超级瘦,喜欢搞恶作剧,笑起来有酒窝。”
“慢一点,蔡司小姐。你在说他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很少见父亲带着儿子来这种地方的,他就是其中之一。他父亲挺喜欢来这儿,不过现在也好久没来了。他现在是失踪了吗?”莉迪亚从沙发靠背里直起身子,弹了弹烟灰,黑色眼睛里少点了玩笑意味。
“他和他父亲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按照惯例他现在应该在某个酒吧里和女人混在一起。他妈妈和妹妹在家担心的哭。这个天气如果不把他找回来,如果他喝醉了会出人命的。”
“我懂,小姑娘。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从这儿出去掉进了施普雷河,冻的比冻肉还结实。不过很不幸的是,今晚我没有在这里看见他。”
施特凡妮顿时肉眼可见的郁闷下来,她就知道这事儿不能这么快解决。眼前这位威尔斯小姐看上去实在神通广大,让她抱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我在柏林有不少朋友,我可以打电话给她们问问。”施特凡妮诧异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毕竟蔡司小姐这么担心你的好友,不是吗?”
莉迪亚瞥了一眼一旁的埃尔伯,笑得更开心了,“哎呀呀,瞧瞧我们的伯爵先生,一句话而已,酸得就像个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
“别开玩笑了,莉迪亚。劳驾您赶紧打电话。”听上去毫无波澜。
“当然,两位都到了普伦茨劳贝格,不喝点什么怎么说的过去。”
不会吧要强买强卖了!施特凡妮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兜,但愿钱够用,等回施韦夏特她得向马尔塞尤把钱要回来……
“我请客。”
哈!施特凡妮顿时来了精神,可以吃霸王餐啊!
“我就不喝了。”埃尔伯礼貌的拒绝,“我得开车。”
“好吧,那真是可惜,这些陈年威士忌只能留给其他幸运儿了。”莉迪亚站起身,冲侍应生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扭回头来对他们说,“我给蔡司小姐点了点儿适合女士的饮品。还有什么更确切的描述吗?穿着什么衣服?”
“一件最新款的翻领驼色大衣,带着男士常见的礼帽。”她回忆了一下和英格的对话内容,简洁的说道。
“好的,蔡司小姐,请稍等片刻吧。”她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轻轻的俯下身,“记得少喝点,你旁边的男人巴不得你喝断片呢。”温热的气息呼在施特凡妮的耳朵上,她的脸一片绯红,随后站直了身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瞪着她的埃尔伯,转身离开了。
侍应生很快将东西摆了上来,给埃尔伯的是杯果汁,给施特凡妮一杯略微发橙的饮料。
“可以喝吗?”她转了转杯子,抬头问埃尔伯。
“当然可以,这点她不能害你。不过你得小心点她。”他撇了撇嘴,“有人说她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又怎么样?这话她可不喜欢听。施特凡妮喝了一大口饮料,唔,一点也没有刺激性,还带点汽水的口感,芬达?她咂了咂嘴,毫不客气的反驳他,“威尔斯小姐魅力十足,这种美跨越性别,女人才能更好的欣赏女人。”
埃尔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转向施特凡妮,“你……”
“我喜欢威尔斯小姐,非常非常喜欢的那一种!”她不知道怎么了,但就是亢奋,声音大到盖过音乐,甚至引起了吧台那边莉迪亚的注意力。她一手握着听筒,另一只手隔空给施特凡妮送了个飞吻,眉眼间尽是风情。而作为回礼,施特凡妮则用胳膊在头顶比了一个巨大的心……
有点傻。她这么想着,傻乎乎的笑,还有不太对劲……
“你得听我说,芬妮,”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施特凡妮低头,是埃尔伯。“你会被带坏的,你还这么小,这样很不好,真的,你得相信我……”
真是啰嗦。……呃,我是不是喝酒了?
“谁告诉你我是好孩子的?”她突然咧嘴一笑,笑容顽劣,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我说我就是降落在马路上的家伙,你信吗?我和马尔塞尤。”
她满意的看到他像条金鱼一样,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响,他才开口,声音让施特凡妮想到了外婆。她以前闹变扭的时候,外婆就这么哄她。“你的飞机是出什么故障了吗?”
她得意的摇了摇头,“迷路了,下去问路而已。马尔塞尤还顺便relaxed himself。”
Oooops,好像说多了。
埃尔伯瞪着她看了好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服务生!”他喊来侍者,指了指桌上的饮料,“这是什么?”
“先生,这是柏林秋意,是款鸡尾酒。”
“什么调成的?”
“基酒是伏特加,朗姆,龙舌兰和金酒,加了柠檬汁,白薄荷酒,野莓香甜酒,还有芬达。原本应该是可乐的,但您得理解一下,现在可乐已经断供了……”侍应生看见埃尔伯越来越黑的脸,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需要我做什么吗,先生?”
“把这杯撤下去,立刻!”
“你得喝这个。”他把果汁推到她面前,柔声哄到,“听话,苹果汁,解酒的。”
“我喝酒了?”她懵懵懂懂的看着他。
“亲爱的,热红酒的度数才十四五度,你现在喝的东西已经超过四十度了,兑了芬达,你尝不出来。”
“……”她拍了拍脑袋,像极了摇头晃脑的小熊,“不会吧?和茅台差不多?”
“听话,快把苹果汁喝了。和你说了要小心莉迪亚,她可不是好人。你闯再多祸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真的……”
“你比马尔塞尤还能唠叨。”她抱怨到。
空气终于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