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何方》AlexisKageneck

37、第 37 章

　　“路易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多冷的天啊！你会把自己冻感冒的！”

　　当施特凡妮走到唐纳斯马克大宅的门前时，路易丝正一个人抱着胳膊坐在台阶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晚礼服，脸上一片亮晶晶的，那是没有干掉的眼泪。

　　路易丝身体一僵，有些忙乱的擦了两把，急忙忙转过头看着她，脸上仍然挂着温柔的笑容，“你怎么来了？好些了吗？”

　　“我没事儿，可你穿这么少会着凉的！”施特凡妮一路小跑，解开大衣扣子，蹲下身把衣服披到她的肩头，掏出纸巾递给她，“谁欺负你了？海因茨不管管吗？”

　　“除了他能让我哭成这样，还有谁呢。”路易丝自嘲的一笑，说了声谢谢，接过纸巾，轻轻抬起手拒绝了她的大衣，“你穿的也不多，也会感冒的，芬妮。”

　　“那我们一块披着好啦。”她索性拍了拍台阶，抖大衣展开裹住两个人，抱膝坐在路易丝身旁，“你们又吵架了吗？”

　　“别说我了，你呢？别理会法肯海因——贝拉怎么没陪着你？”路易丝反过来关心她。

　　“伯恩斯托夫先生把她叫走了。我就过来找你。”她小声嘟囔。

　　“埃尔伯呢？”

　　“……”

　　“你拒绝了他？”

　　施特凡妮嗯了一声，路易丝惊讶叫道，“为什么啊？”

　　“我们根本不熟，而且熟了以后也没有未来。”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抬眼看着天空，语气里的惆怅像河水一样流淌，“一个军人已经够糟的，两个就是灾难了。”

　　“你也有离开军队结婚的那一天啊！埃尔伯愿意等你——难不成你还得在里面呆一辈子不成？”路易丝急了起来。

　　“我还没想好以后的事情。而且他凭什么要等我啊。”施特凡妮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话说法肯海因的话什么意思？——她父亲还有家族之类的。”

　　“她的父亲法肯海因先生和元首相处不是很愉快，亲爱的。”

　　“好吧。路易丝，”施特凡妮突然低低的叫着她的名字，“你们的婚姻……非得这么复杂吗？”

　　“那你有想过要什么样的婚姻吗，芬妮？”路易丝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没有切实的想过，总觉得那一天离我太远了……”她茫然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能不能活到结婚那天都是个问题，“无外乎就是几个孩子，一份安稳的工作，有吃有喝，就这样老死。”

　　“我和你差不多，亲爱的。但我在这个社会长大，我不能这么简单。我，还有其他女孩，得试着去做一个女主人，必要时还得为家族带来利益。”路易丝的声音低了下去，“然而我一想到今天这种生活得过一辈子，我很害怕，也很茫然。”

　　施特凡妮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路易丝，等待她的下文。

　　“我去过很多地方，法国，意大利，中国，还有更多的地方没有去。我不想后半生就在唐纳斯马克家各地的宅子里团团转，我有点不甘心。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些无病呻吟，但我真的……害怕结婚。”她吸了吸鼻子，侧头看着施特凡妮，绿色的眼睛像被风揉碎的湖面，带着点点泪光，“海因茨和埃尔伯不一样。我们都能看出来，埃尔伯真的爱你。但海因茨……他就像一阵风似的，我有时候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

　　“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施特凡妮把手搭上她的肩，轻轻地握了握，“你已经很棒了，路易丝。如果是我，哪能记住谁和谁是仇家，谁和谁是朋友。要是我当女主人安排座位，一定能创造一大堆罗密欧与朱丽叶。”

　　她被她逗笑了，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像断电的钨丝那样暗了下去。“军队里的人都会在前线找床伴吗？”她的话过于直白，把施特凡妮问的一愣。

　　“我不清楚，路易丝。”思考了片刻，她诚实的说道，“军队里一直都有妓院的。战争会催生男人的荷尔蒙，他们得不时进去发泄一下。”

　　“那如果你的丈夫未来进去享受所谓的服务，你会怎么想？”

　　“……我想我会很难过的。”她叹了口气，“海因茨……？”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路易丝擦了擦眼泪，“而我有点难以接受……”

　　施特凡妮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抱紧女伴，像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背。

　　天上开始下雪了。

　　雪花一点点的飘落在灯火通明的宅院里，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台阶上，形成了锯齿状的黑影。风停了，空气里出奇的安静，只有远处宴会厅里传来的欢笑声，听起来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两个人沉默的坐在那，像是入了定的石像。

　　“等战争结束，我们一起去中国吧！”施特凡妮振奋起来，“怎么样，路易丝？我们可以飞过去，我开飞机！”

　　路易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被她热烈的笑容所感染，“好啊。你真的很坚强，芬妮，这么快就不生气了。”

　　“以后要生的气，受的苦还多着呢。”她随口一说，脸上满是轻松，可路易丝却觉得毛骨悚然，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已经注定。

　　“仆人们都在睡觉吗？让她们两个坐在外面挨冻。”海因茨摁灭了香烟，扭头冲屋里喊到，“塔姆！叫人把她们带进来！”

　　一个仆人应了一声，匆匆跑下楼。海因茨重新将目光转回阳台，自己的好友仍一眨不眨的看着台阶上的两个人。

　　“别说，你俩还挺像。”他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埃尔伯回过神来，长长的烟灰掉到地上，他低声骂了一句。

　　“你们两个，很像。”海因茨冲施特凡妮努努嘴，“没心没肺，还有点……冷血。”

　　“她哪里冷血了？”他反驳到，“她一点也不。”

　　“她刚才那句话让我不舒服。”海因茨投降似的耸了耸肩，突然惊奇的瞪大了眼睛，“塔姆这么快就跑下去了？”

　　埃尔伯望过去，看见一个仆人和施特凡妮说了什么，两个人匆匆站起身进了房间。随后跑出来的才是塔姆。他和路易丝说了什么，却被要求离开。

　　“我得下去看看。”埃尔伯摁灭了香烟，正了正领子，瞥了一眼海因茨，“别忘了打领带。”

　　“真是一刻也不想分离。”海因茨戏谑的声音淹没在关门声里。

　　他下去的时候施特凡妮正在系围巾，神色紧张，动作飞快。埃尔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敢说。他就像个傻瓜一样愣愣的站在那，看她系上所有的扣子。

　　她忽然抬头看过来，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温和的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面庞，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刚认识的那一天。“出了点事情，得提前走。”她简单的说到。

　　“出什么事了？”他顿时紧张起来。

　　“我的朋友，马尔塞尤，和他父亲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出走了。按照惯例应该去买醉了，现在还没有回家。这个季节如果他喝大了倒在街头，会被冻死的。我得去帮忙找人。”她的笑容瓦解了。很明显，她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声音里的颤抖和眼睛里的惊慌出卖了她，“他有点敏感……遇到这种事情可能会寻短见，我必须得去找他。他妹妹和妈妈已经急哭了……”

　　“我和你一起去。”

　　施特凡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惊讶的望着他，她可是刚刚言辞激烈的指责了他。

　　“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去酒吧找人得找个男人。我还会开车。”他神态严肃，“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当然，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应该一个人去，我们从小被教育要照顾女士，你大可不必有负担。”

　　原来是她想多了。“可是……你喝酒了。”她犹豫片刻，最后诚实的指出。

　　“葡萄汁。”他莞尔一笑。为了和你表白，我怕酒误事。他在心里小声说道。

　　“好。”他那双坚定的天蓝色眸子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在这里等我，我去后面提车。”

　　“好。”

　　他们的对话和相处和以前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施特凡妮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慢慢的裹紧了围巾。

　　“他以前喜欢去什么酒吧？”

　　“姑娘多的。”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在确认这话的可信度。

　　“对他而言女孩比酒更有吸引力。”她只能这么解释。

　　“马尔塞尤小姐从哪里开始找起？”他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他们晚上是在选帝侯大街聚餐，所以她们先从那儿的酒馆找起。”

　　“我们离夏洛滕堡区最近，那的酒吧以姑娘著称。我们就从那开始。”

　　简单的对话后又是沉默。路灯飞快的倒退着，两边的灯火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正飞快的驶向柏林市区。尽管知道他不可能在这里，她还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路人的脸。她真的怕这个家伙喝醉了失足掉进河里，或者摔倒在路边。虽然马尔塞尤得到1942年才会死，但由于这个世界多了她，可别引起蝴蝶效应克死了他。

　　雪越来越大了，在车灯的光柱下密集而快速。车厢内很安静，静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静得有些压抑。

　　“谢谢你来帮我。”她觉得该说点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别担心，现在离夜店打烊还有一段时间。”他安慰道，“他以前也干过这种事情吗？”

　　她应了一声，“他在军校就经常溜出去喝酒。第一天报道都因为喝大了迟到。”

　　“那你不讨厌这样的行为吗？”

　　“不喜欢，但也可以接受。”

　　“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朋友。”

　　又是一阵沉默。

　　“埃尔伯，我知道我刚才伤害了你，我很抱歉，”她费力地组织着语言，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但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很好，我很喜欢和你做朋友。所以……”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蔡司小姐。我也想请你原谅，是我刚才唐突了。”他的平静和淡然让施特凡妮惊讶，“如果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却也有点小失落。人就是这么奇怪，这就是贱。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马尔塞尤身上，开始思考往日相处的细节，试图做一回推理大师，通过蛛丝马迹直接锁定这个家伙的位置。

　　她倒是没见过他对酒有特别高的要求，而且以他那薪资水平，也买不了特别贵的酒。但他今天是和家人吵架了，不排除报复性消费。他这是单纯买醉呢？还是想打炮泄愤？不会还要去床上找人吧！

　　施特凡妮痛苦的一拍脑袋，被各种离奇的画面弄的心烦意乱。

　　该去哪找他呢？

　　“你知道哪家酒吧里女人最多吗？或者她们的’妈妈’消息比较灵通？就是那些在柏林呆过一段时间的老鸨们。”施特凡妮灵光一现，一拍大腿激动的问道。

　　埃尔伯像是被吓了一跳，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他应该是各大酒吧的熟人了，总有老鸨有他的消息。”施特凡妮知道他没跟上自己跳跃的思维，急急忙忙的解释着，“如果他现在正和什么人在床上，我们也能有个消息。”

　　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喉结动了动，面露难色。施特凡妮估计他的贵族教养又来了。“这时候别他妈的管用词了！我在军队里没少听！你直接说好了。”

　　“也许我们可以去普伦茨劳贝格试试运气。”他松了口气，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不过施特凡妮没注意到他偷偷的瞥了自己一眼，“海因茨以前喜欢去那，他和那的老板娘挺熟的。”

　　“那你也应该能刷脸。一会就拜托你了。”她由衷的松了口气，诚恳的说道。

　　他好像被噎了一下，“我……我和她们不是很熟啊。”

　　“没事儿，你长得帅，她们不会拒绝帅哥。”施特凡妮一摊手，“马尔塞尤那张脸看过肯定不会忘，她们一定记得他。”啧，传记上可是这么写的啊！花花公子你的名头一定得给我响亮一点！这时候能救你的只剩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