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何方》AlexisKageneck

30、第 30 章

　　“他昨天晚上什么也没说？”路易丝惊奇的挽着她的手，“什么也没有？”

　　“他能说什么！”施特凡妮叹了口气，“他告诉我要对流言做好心理准备。”

　　“他说的对。”伊莎贝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今天你得做好准备，亲爱的。”

　　“现在有多少人知道了？”她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恐怕大半个柏林社交界吧。”路易丝一脸为难。

　　“要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可都是闲人，吃饱了撑着最喜欢闲聊。”看着施特凡妮一脸震惊的表情，贝拉安抚性的按住她的肩膀，“不过别担心，来的快走的快，今天你在海因茨的地界上，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难不成出了这宅子我还能被打死不成？施特凡妮荒唐的想。她们现在都在唐纳斯马克家族位于柏林市郊的庄园里，准备参与1939年猎鹿季里最后一场狩猎。从踏入庄园见到活人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众人打探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她悄悄的问同行的伊莎贝拉. 冯. 伯恩斯托夫。

　　“等一等路易丝。”贝拉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拉着她先去和海因茨和路易丝问好。他们是今天的男女主人，唐纳斯马克夫人寡居，按照他们“圈子”的传统，她不适合在前方“抛头露面”。于是只能让路易丝以未婚妻身份主持社交。

　　路易丝看见她，绿色的眼睛亮了一下。“你和贝拉去里面右手边的回廊等我，我马上过去。”

　　在唐纳斯马克家宽阔的回廊里，施特凡妮听到了如下的消息。

　　“现在人人都说埃尔伯对你一见钟情了。”路易丝不安的拉住施特凡妮，关切的看着她，“人们都对你非常、非常好奇。”

　　“不是吧？！这种鬼话都有人信——无中生有！你从哪里听的？”

　　“特雷斯考夫人那，她娘家姓是法肯海因。她二十分钟前到的，和我聊了两句。”

　　噢，不。她暗叫糟糕，“她把我给骂了一顿？”

　　“不，她觉得挺好的。她说法肯海因小姐现在不适合结婚，尤其不适合嫁给军人。她那个弟弟脑子被驴蹄了才会想着把菲利帕嫁给埃尔伯。大概是她那个虚荣无脑的弟媳的主意。”

　　“弟弟？弟媳？还挺好？”她已经思考不过来了。

　　“特雷斯考夫人是菲利帕的姑姑，她弟弟也就是法肯海因小姐的父亲。法肯海因先生现在的夫人不是菲利帕的生母，他们是二婚。菲利帕和现任法肯海因夫人一直不和。”

　　“菲利帕她后妈撮合她和埃尔伯是要整她？这也太狗血了吧？我不信卡格内克夫妇看不出来。”

　　“中间牵线人是里希特霍芬将军。他和法肯海因先生关系不错，就在中间做的媒。况且法肯海因小姐的祖父和卡格内克将军关系不错，两家门当户对，这样的婚姻也相当不错。”贝拉解释到。

　　“我已经乱了。”施特凡妮更加绝望，“反正这个圈大家都认识，还都是热心肠的牵线人。还有谁说了什么吗？”

　　“大家现在都知道埃尔伯爱上了一位女飞行员，并准备和她结婚了。特雷斯考夫人在她家的聚会上很高兴的说’那个姑娘才是合适的卡格内克夫人’她刚才又拉着我说了一遍。”

　　她差点两眼一黑没栽过去。这都是什么啊！柏林翻了天她都不知道。一晚上的功夫，怎么就变成了她要嫁给埃尔伯了！

　　“不对，这是昨晚的事情，怎么今早就传开了？难道特雷斯考夫人喜欢半夜开聚会不成？”她一拍大腿追问到。

　　“是法肯海因家昨天在特雷斯考家聚会。菲利帕小姐怒气冲冲的跑去质问她父亲和后母，大闹一场，然后所有的参会人都知道了。”

　　“……会上有谁？”她其实已经不敢听下去了。

　　“我们的克劳斯和妮娜，里希特霍芬家，伯克家，余下的我不太清楚。”

　　“……”她这是在德三圈一战成名了。

　　今天是12月26日，她认识埃尔伯. 冯. 卡哥内克先生的第三天，事情就这么刺激了。

　　“你们两个这个眼神，难道这事儿还能有真实成分吗？”施特凡妮看着女伴们，她们得知昨晚散会埃尔伯只是和她道别时，她俩看上去居然很失望。

　　“你不会真的，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出来吧？”路易丝小心翼翼的问道。

　　“别傻了，亲爱的。看她那一脸茫然的表情。”贝拉无奈的叹了口气，“空穴来风，明白吗，我的小芬妮？”

　　她愣住了，不自主的开始想昨晚的一切。

　　“我很抱歉，关于法肯海因小姐的事情。”他在饭店门口叫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们曾经在父母的建议下交往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伯恩斯托夫小姐说的对，她和斯嘉丽很像，喜欢扎在男人堆里听奉承，但我没有哄过她，所以她感到很生气。”

　　“我理解。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估计家世也相当不错，傲慢和虚荣可以理解。分手挺明智的，卡格内克先生。”她没当回事儿，毕竟已经狠狠地整了法肯海因。施特凡妮甚至有心情来调侃埃尔伯，“结婚嘛，还是找个自己喜欢的。都已经是新时代了，小少爷，要学会追求自己的爱情啊！”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浅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久，施特凡妮嘴角的笑都快僵了。

　　“埃尔伯？”她歪头看着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嗨，真准备站起来反抗了，达瓦里氏？”

　　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握住了她的手，随后又触电般的松开。那一下他握的真的很用力，隔着手套都有点疼。

　　“对不起，我有点走神……刚才一下子跳回训练了。”他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又没有吓到你……”

　　她大笑，“你这个动作还记得啊！”他们接受过格挡训练，要严防袭击面部的攻击动作，练到条件反射才算合格。她当年在这个科目没少吃亏，“那是不是从你身后打招呼还得通知你一声，省着你给我来一个过肩摔。还有弗里茨他们是不是也这样？”

　　他愣了片刻，也笑了，不过施特凡妮看出来，他有点强颜欢笑。“嘿，怎么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她不笑了，关切的问道，“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儿吗？”

　　“你真的……不在意她说的那些？”

　　“骂我那些吗？没关系。”

　　“不，不是……我是说，那些有关你和我的……我们这个圈子消息传的比什么都快，可能明天一早……明天一早，所有人都会以为我们在交往。”他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但那双眼睛里却满是焦急，“你怎么看？”

　　“我又不在你们的圈子里混。”她笑着摇了摇头，“而且这又不是真的，不是吗？你是个贵族，你是不可能再找一个军官的。你要结婚也得找一个贵族小姐，不是吗？自由恋爱很好，但最好还是建立在面包充裕的基础上呀！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信的。”

　　“……你真的这么想？”

　　“不然呢？”她笑得满不在乎，转向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活动了活动胳膊，“好好睡一觉，这些都不是什么啦。难不成你真的准备追我？”

　　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她笑眯眯的看着他，继续道：“嗐，开玩笑啦。我的车来啦，我得走了。很高兴认识你，埃尔伯。”她钻入车厢，摇下车窗。暖橙色的路灯照在他身上，给他披上了温柔的斗篷。“明天打猎见。Gute Nacht。”她冲他挥手道别。

　　“Gute Nacht。”

　　他在路灯旁和她告别，五官却隐匿在黑暗里。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

　　他当时什么表情呢？她不知道。

　　还有法肯海因对她的针对，试衣服时的男朋友误称，他的脸红，躲闪的眼神……最后一切回到阿德龙的早上，她抬起头，对上他浅蓝色的眼睛。

　　惶恐大过了惊喜，茫然胜过了理性。人们好奇的目光就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卡格内克家早到了。眼下男人们都在后面挑枪呢。埃尔伯也在，你们可以……”

　　“先别这样，我想冷静一下。”

　　后院。

　　“我想骂人。”弗里茨把弹药袋捆到腰上，恶狠狠的跺了跺脚，“恶毒的女人。”

　　“你就算骂娘也没人觉得你粗俗。”卡格内克家小少爷古斯特同样面色不善，他和克莱门斯长得出奇的像，只不过古斯特的脸型更瘦长，“她要是今天来了……”

　　“你还能打她一顿不成？”三少爷里奥扬了扬眉，“冷静点，古斯特。”

　　“我也没想到她会把事情闹这么大。”二少爷弗兰茨摇了摇头，“诚实而言，过分了。”

　　是的，但是施特凡妮和埃尔伯交往的消息引不起这么大的轰动。人们喜欢的是离奇而荒诞的事情：比如她在军营里和多少男人上了床，亦或者她曾有过多少情人。

　　克莱门斯看着面无表情的埃尔伯，柔声宽慰道，“别太着急，女士们一会儿回到这边来拿打猎用的gun。你可以和她说两句。”

　　小伯爵冷笑一声，咔哒一声合上qiang筒，乌黑锃亮的枪托映出他冷漠的蓝眼睛，“她真应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不然我很乐意在决斗中送她去见上帝。”

　　众人听了不禁脊背发凉。埃尔伯是位空军不错，枪法却不输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陆军士兵。他从十四岁开始学习打猎起，他就是射击高手，被他盯上的猎物最后都倒在了地上，一枪毙命，干净利落。幸而决斗早已被取缔，法肯海因是个女人，不然……她的下场比那些鹿和狐狸好不到哪里去。

　　哦，不要觉得他们冷血。这群养尊处优的贵族少爷们，卡格内克，维特尔斯巴赫，或是唐纳斯马克，都是被当做预备军官培养的。他们的家族，几代甚至几十代的男人都是军人，他们出生就是为了战斗，他们是天生的战士，而后天所接受的一切教育都让他们更加崇尚武力。这也不意味着他们都是武夫，相反的，他们还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音乐，绘画，摄影，写作……

　　“拿好了笔才是真正的战士，不然只是一群屠夫。”这句话出自海因茨的父亲路德维希. 冯. 唐纳斯马克之口。他于1927年死于战场旧伤复发，那时海因茨只有12岁。

　　他们现在也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对着话还是一知半解。然而他们手上都已经蘸着人血了。坦克碾过骨头的声音，把肉渣从履带上扣下来的困难，飞机贴地扫射，看着人像爆米花一样在眼前四分五裂……这群穿着军装的贵族少爷们打起仗来可没有半点优雅可言。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自己离屠夫只有一线之隔。

　　嗨，让我们打住，不要再想那些可怕的记忆了。现在我们身在柏林，唐纳斯马克家族奢华的庄园内，没有什么敌人，更没有死人，何苦再去想那些呢？

　　“喏，先别急。我这里有情报。”海因茨从后面的人群里脱身，一把拦住小伯爵的肩头，“一个好消息，一个不算好消息。先听哪个？”

　　“好的。”

　　“你以前不都是选坏的吗？”

　　“我以前选坏的，你也都先告诉我好的。”

　　“好吧好吧，昨天你们整她那出奏效了。昨天她跑回家里真和父亲求情了，里希特霍芬将军和伯克元帅都在，她闹出了大笑话。”

　　“活该。”埃尔伯嗤笑一声，忽然又意识到什么，“他们不会因此为难施特凡妮吧？”

　　“他们才没那么闲。他们认为这是年轻人之间无关痛痒的玩笑。他们两个在宴会上笑翻了。”

　　“那坏的是什么？”

　　“不能算坏消息，也不算好的。她都知道了。”

　　“谁都知道什么了？”

　　“蔡司小姐知道你喜欢她的事情了。路易丝和她讲了流言，还有所有的事情。她……看上去有点接受不了。”

　　“这不是坏消息是什么？”

　　“你看上去很冷静嘛。之所以说它不坏，是因为这个流言让母亲们短时间内不会给你推荐她们的女儿了，毕竟谁想让自己的女婿心里还有个白月光。”海因茨更加用力的拍了拍埃尔伯，“我和你讲，今年柏林社交界最期待的三件事。”

　　“什么？”

　　“第一，我和路易丝的婚礼。第二，克莱门斯的订婚宴。第三，”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你猜是什么？”

　　“什么？”

　　“你和蔡司小姐该怎么收尾。我和你讲，你现在不以结婚收尾很难令人满意啊！”

　　“放心，不以结婚收尾，我是第一个不满意的。”

　　“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冷静的像个局外人。”

　　“因为她害怕。”

　　“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