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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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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写吗?”马尔塞尤无声的摆出口型,托着下巴,一脸愁眉不展的看着空白的纸张,可怜的看着她。
施特凡妮回过神来,目光有些恍惚的看着马尔塞尤,微微蹙起眉头,表示她刚才在走神,没有听他的话。
“检查。”他用笔戳了戳纸,笔尖在纸上甩出几个黑点,白底上的墨水格外刺眼。
“编。”她耸了耸肩,拔开笔帽,在白纸最上方写下了“检查”二字。看着这些字母,她的思绪又飘回了那天。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从铁门到正在敲钟的钟楼,那雄厚悠扬的钟声在她听来可以和引魂铃媲美;从钟楼到祈祷室,那祥和柔美的经文在她心里和夺魂咒有的一比;从祈祷室到后花园,她与无数身着黑袍的修女擦肩而过,仓皇惊恐的神情引得她们担忧的驻足,善良的为她画个十字,然后默念祈祷;从后花园到石拱廊,古老的石拱像狭窄的石板路上投下一道一道的阴影,在她眼里这些阴影仿佛随时会变成不知名的恶魔,随时会跳出来夺走她的性命。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了她醒来时的房间,精疲力竭的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仿佛一只脱水的鱼在岸边着挣扎。
太疯狂了……这怎么可能?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浑身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对,一定是这样的!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闭上了眼睛,一定是这样的……
她粗重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但她什么也听不见,因为她的心跳声盖住了一切,那剧烈的起伏声如雷鸣一般。
她像面粉一样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仿佛雕像一般凝固了许久,空白的大脑才找回一丝冷静。
对,我先要冷静。她把脸从枕头里抬起来,微微睁开眼,费力的喘着粗气,对,冷静。
她支起一支胳膊撑起腮部,调整了下姿势,抬眼打量着四周。光线一缕一缕的从黑色窗帘的下摆和缝隙间透进来,将空气中悬浮的少量尘埃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她缓缓的坐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亮光,如同受蛊惑一般缓缓站了起来,古老的木质地板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一步接着一步,脚步声在昏暗的房间里沉闷而空洞。她绕过床头柜,走到窗帘前,抬起手,轻轻地捏住布料的一角,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黑色掀开推到一旁。
阳光瞬间冲进屋子里,她的视线刹那间被花白的光线所模糊。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拢在眉上,眯起眼睛,费力的眨了眨眼,窗外的一切才渐渐清晰起来。
古老的欧式建筑,屋檐上还有一群盘旋的鸽子;灰色的石板路,路上人来人往,优雅惬意。她向远处望去,有些茫然的盯着那蔚蓝的天空,轻轻的将脸贴在玻璃上。
冰冷的触感让她不由得一颤,她略微低头,瞧见了自己隐约倒影在玻璃上的面孔。
这是一个标准的外国姑娘,轮廓分明,鼻梁挺拔,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双眼睛,费力的眨了眨眼皮,发现它们听从她的命令,这确实是她的眼睛。
她猛地到抽一口冷气,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被自己的衣服绊了一下,撞到了床角,一屁股跌坐回床上。
她这才发现自己身着的是见习修女长袍一一和老电影《音乐之声》里女主角玛利亚的装扮如出一辙。
她难以置信的低头盯着自己的装扮,着魔般的凝视那双深海一样的蓝眸许久,然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错,这一切都是真的。穿越这种恶俗的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她还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
她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镜子,随手将它抄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接着慢慢地掀起了黑色的头纱,露出里面铂金的波浪卷发,它们被规矩的低挽在脑后,盘成古典的发髻。
耳边还依稀回响着少年的话,帝国,空军。
从镜子的反光里,她瞥见了那个信封,它孤零零的被她扔在地上,皱成了一团。她弯下腰去,把它捡了起来,上面的鹰徽让她的脑海里瞬间顿时警铃大作。
她急切的拆开信封,手忙脚乱的铺平信纸,那个象征着铁血年代的符号和信尾日期让她倏地倒抽一口冷气。
鹰徽中嵌着的醒目“卐”字符,1938年3月25日的签发日期。
这里是德国,是纳粹德国,是二战前夕的纳粹德国。
1938年3月31日,德国,柏林,科林修道院
“叩叩。”食指关节敲在厚实的橡木门上,发出低沉悦耳的声音。
“请进。”房间里,一位年长的修女从文件里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女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哦,我的上帝,我亲爱的孩子。你总算愿意出来了。”
“谢维亚嬷嬷。”她走进门,来到老修女身边,屈膝深蹲,轻轻地吻了一下谢维亚嬷嬷伸向她、布满皱纹的手,缓缓的站起身,“我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很抱歉。我,我……我发誓我那天太震惊了,所以,我很粗鲁的跑开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局促不安的将两只手攥到一起,低下头,“我只是震惊,真的。”
“你不必感到抱歉,施特凡妮。每个人在惊慌失措的时候都会如此。你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谢维亚嬷嬷微笑着看着她,抬手将钢笔扣上笔帽,向椅背上靠了靠,“诚实而言,我也很震惊。你的存在,让我对血缘引起的某种命中注定感到……令人震撼。”她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然后抬手点了点桌子旁的椅子,声音低沉而优雅,“来,到这儿来,对,把椅子拿到我身边来,我们坐下聊,就像你小时候那样,不必拘束。”
施特凡妮,施特凡妮.蔡司,是她的新名字。
“谢谢您。”她照做了,将凳子移到谢维亚嬷嬷身旁,有些拘谨的坐了下来。
“不必拘谨,我们只是聊天。”老修女微笑着看着她,目光和清晨的阳光一同映在她的身上,带有一种神秘的权威感和归属感,“你知道的,你爸爸,你妈妈,他们都是为飞机而献身。”
“我知道。”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轻轻的弯了弯唇角,“他们都热爱飞行。”
“你妈妈和你一样,都在这里长大。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和你一样年轻。时间真是如风般消逝,没想到我现在都这么老了……”老修女轻声感叹着,目光柔和,略略侧过脸来,将手覆上她的,仔细的端详着她,“你和她长得真像一一你当然也很像你的父亲。我还记得他们的婚礼,是在这里举行的。那是六月,玛戈塔一身雪白的婚纱,漂亮的仿佛仙女临世。她哭了,吻着我的脸颊,我们紧紧的拥抱,仿佛女儿和母亲……你爸爸当然也很英俊,一身戎装,神态像极了高贵的王子。他们是在我们的祝福声中亲吻的彼此……这就像昨天的事情,近在眼前。”
老修女停止了叙述,长长的叹了口气。晨光中,房间里漂浮的灰尘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老修女的眼睛注视着房间的某个地方,目光有些迷离恍惚,似乎透过时空看到了漫天纷飞的花雨,新郎掀开新娘的面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亲吻,那祝福的钟声仿佛刚刚敲响,悠扬的尾音还萦绕在钟楼之上。
“愿主保佑他们。”老修女在胸口画了个十字,眼帘低垂。
房间静默了,窗外几只鸽子来来回回的咕咕叫着,盘旋在屋顶上,俯视着石板路上来往不不绝的行人。
“你属于那片蓝天,我相信这是主的安排。”老修女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如金鱼尾巴在水中散开,“你父母看到你进入空军会很欣慰的。但你知道的,眼下的世界并不太平。无论如何,当战争,疾病,还是其他磨难降临到你身上时,都要尽力的活下来,你明白吗,施特凡妮?”
“我明白。”她点了点头,将头靠在老修女的膝盖上,谢维亚嬷嬷安静的用手抚摸着她的淡金色的长发,微微的点了点头,“我保证,我会尽力活下去。”
“我的好孩子。你也要记住,作为一名战士,绝对不可以对孩子、女人,平民,还有已经受伤或投降的士兵开枪,明白吗?”
“我明白。”
“那么,去吧,孩子。你瞧,今天的天气多好啊,天是多么的蓝。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火车是下午的。到了维也纳,记得给我们写信。
施特凡妮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抬起头道:“谢谢您对我的照顾,一直以来关爱我,让我长大成人。”
“这是应该的,我的孩子。”老修女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孩子,祝你好运。上帝保佑你。”
“谢谢您,谢维亚嬷嬷。”她起身,深蓝色的眼睛在晨曦中闪闪发光,如同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大海,“我会做好这一切的。”
走到院子里,她不由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稍稍眯起眼睛,灿烂的阳光让她有些不适应。施特凡妮抬手将碎发挽到耳后,抬眼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从今天起,一个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