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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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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看着她的眼睛和她说话了,这让他有点眩晕。咳咳,小伯爵想清清嗓子,却又觉得不礼貌。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讲话,一定得给她留下好印象。可为什么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些许惊恐?
一定是他的错觉,对,没错。埃尔伯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拿出最好的姿态:腰杆要直,步子要稳,下巴要微微扬起,不能太傲慢,也不能太温和,这会令他失了男子汉气概。一句话总结,他得像个开屏的孔雀,让她看出自己良好的礼仪和完美的身材。
他听见了兄弟们的低笑声,这令埃尔伯十分愤怒。等会他要找他们算账,尤其是克莱门斯,属他笑得最响。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哥哥脸上那两道醒目的法令纹弯的比苏联人的镰刀还厉害。
打住打住,他不能分神。他得全神贯注。埃尔伯几乎是屏着气走到她面前,欠了欠身子,“您好,蔡司小姐。很高兴认识您。”
怎么样,他的姿态是不是特别潇洒?发音是不是特别“柏林”?让她听上去特别亲切?要知道他和他那几个兄弟是不一样的,除了标准德语就是莱茵方言,他也会柏林腔!他要确保她能听懂她的每一个词。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姓,噢,希望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喊她“卡格内克夫人”。
真能装。剩下的卡格内克兄弟彼此交换了眼神,身体依旧站得笔直,肩膀却在微微的抖动——没办法,憋笑真是太困难了。
他的Lorelei随即微笑,“您好,卡格内克先生。”
啊!她喊他姓氏了!他那古老的姓氏!喔,他从来没觉得这八个字母拼在一起有这么好听。也许下次应该建议她叫他埃尔伯,最好还能念一遍他的全名……这有点过分,但能听她说话简直让他乐开了花。
她在对他笑!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微笑更能治愈他那颗煎熬一天的心。他想问她白天躲去了哪里?为什么他找遍会场也没有看见她的影子?她什么时候回到的阿德龙?她出去干什么了?难道是和哪个可恶的家伙私会?
一想到这儿他顿时火冒三丈,痛心疾首,可恶,可恶,可恶,那些毛头小子哪能和他相比。成熟潇洒的埃尔伯少爷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
但她只是无声的微笑,静静地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像莱茵河一样幽深。他毫无办法,束手待毙,心甘情愿的坠入这漩涡,做Lorelei的俘虏。
哦,我要死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堕入了无尽的深蓝……
“你们认识?”是乌德特将军。
他毫不迟疑,脱口而出,“是的。”
“没有。”
哐当,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他可怜的最初的爱情,正在被冷酷的Lorelei践踏,被冻死在幽深的大西洋。她怎么能说她不认识自己?!她怎么敢?!你这残忍,无情的——
——“当然,如果一面之缘算的话。”
等等?他听见了什么?熄灭的小火苗瞬间开始熊熊燃烧。他就知道没人能够忘记英俊潇洒的卡格内克少爷。那一定是她的矜持在作怪,对,这么多人,他的施特凡妮在害羞。
“我今天上午在阿德龙酒店门洞里不小心撞到了卡格内克少尉。再次向您道歉,希望您的佩剑安然无恙。”
“当然,它现在完好无损的躺在缎布上。”
噢,亲爱的,你犯不着为一把佩剑道歉。你应该向我的心道歉,要知道受伤的可是它,它为你伤心了整整一天……
但此刻他还不能说这些,他只能向她郑重的一颔首,“应该道歉的是我,我没有给您让出足够的空间。”
其实我还是有点伤心的亲爱的……但只要你的一个吻我就可以推平华沙。他偷偷的瞄着她微笑着的双唇,像个觊觎糖果的小男孩,眼睛里闪着贪婪的绿光。
或许,他可以邀请她坐在身边一起做弥撒——“亲爱的们,现在我们先坐下吧,弥撒要开始了。你们看,神父已经进来了。”是他的妈妈。
好吧好吧,我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呢。埃尔伯垂头丧气的看了一眼他的宝贝,跟着母亲坐到了位置上。整个弥撒于他而言如坐针毡,他忍受不了和她在一个屋子里却看不见她,但他又不能回头。唉,可怜的埃尔伯。
但在唱赞美诗的时候他能听见她的声音,这已经极大的慰藉了他焦灼的心脏。也许他们将来可以一起唱唱歌什么的,毕竟他的音乐素养还是相当出彩的。他可以为她伴奏,对唱也行,尽管他好久没唱过歌了。噢,和她一起坐在琴凳上,腿挨着腿,她身上暖融融的气息传入他的鼻腔……
克莱门斯觉得,如果他再不掐一下他想入非非的弟弟,他的调子就要跑去波兰了。尽管挨了一记眼刀,但没关系,咳咳,他克莱门斯做的是对的。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他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又不得不排在父母的身后,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但他还可以听见她的说话声。
“芬妮,你晚上坐在我身边吧。我们好久没有聊天了。你长得真像你母亲。”是梅丽塔。
有点糟糕,他们家的位置和施陶芬贝格家的位置有点距离。但没关系,跳舞的时候他可以霸占她。别说,他的舞跳的不错,小步舞,波尔卡——虽然有点过时,但贵族的生活不一直这样吗?当然他最喜欢的是华尔兹,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挽着她的腰。
“很抱歉,梅丽塔阿姨,晚上我答应同学去他家过平安夜了。”
哦不!小伯爵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说什么?去他家!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的认为她白天也是去见这位神秘的“他”。你都把阳光给了他,就不能施舍点我月光?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我们的芬妮有男朋友了?”
“不不不,他只是我的军校同学。”
“恩斯特知道吗?”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对吧,叔叔?”
乌德特哈哈大笑,“是的,梅丽塔。那小子是她的军校同学,他们是一个教官手底下的,天天一块飞。”
他最不愿接受的情况发生了:她已经心有所属。天天!她已经去他家过圣诞节了!也许很快就要收到她的结婚请柬了,这还得看在乌德特将军的份上。他在她的生命里只能是一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我的Lorelei啊,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吝啬,却草率的把心交给别人?!
他忽然感到厌恶,对自己对一切的厌恶。他在祈求她的爱和怜悯。他埃尔伯从小就没有这么低三下四。他感到屈辱和气急败坏,她为什么要用那样眼光看他?为什么要对他笑?哦,醒醒吧,埃尔伯!你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听听,一见钟情!这么恶俗而老套的桥段连最低级的电影都懒得拍摄,你怎么可能因为一眼就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她长得没有法肯海因好看,家世也没有她强劲。他感到深深的失望,她就是海市蜃楼,只能远远的看,却什么也给不了他。
一切情感混在一起,潮水般的拍打着他的心房,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他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些知道他爱过她的人,他得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误会,他,埃尔伯. 冯. 卡格内克,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他落荒而逃,像受了伤的孤狼悲伤而绝望。
“他是不是疯了?”古斯特。
“我想是的。”弗里茨。
“我说你们几个就杵在这当墙花?好多小姑娘都等着你们邀请她们跳舞呢!”海因茨百无聊赖的转着烟,侧脸冲他们大声问道。
舞会很热闹,热闹的有些嘈杂。吵得埃尔伯心情恶劣。
“你怎么不去?”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晃着手里的葡萄酒杯,“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妹妹还在这儿呢!”海因茨大声抗议,“我不能带坏她!”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还有十分钟他们就都走了,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
现在是八点五十,再过十分钟长辈们还有新郎新娘就要离开了。
“别高兴的太早,埃尔伯。瞧瞧你父母的眼神——你刚才居然把法肯海因气跑了!”
是的,埃尔伯一晚上都没有请她跳舞。菲利帕一开始还满不在乎,毕竟她身边不缺奉承讨好的男人。但时间一长,她还是没忍住,怒气冲冲的跑过来质问他为什么不理她。
“今晚的葡萄酒可比你诱人多了,亲爱的。”埃尔伯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装模作样的从醒酒器里给她倒了小半杯,“要来点吗?”
她当然没有接,他还以为她得泼他一杯酒呢!这样他就有了借口提前撤退。菲利帕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随后愤怒的一跺脚转身离开了。
“祝你玩的愉快,亲爱的。”他笑眯眯的火上浇油。
这段故事叫他父母看了个一清二楚,但这又如何呢?他还颇为嚣张的向父母举了举杯子,成功的看见父亲的眉毛冲天而去。
得,他明天绝对没有好果子。
他有点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报复性的快感。小伯爵心满意足的呷了口红酒,拒绝了下一个前来攀谈的姑娘。
“他这是在为婚后生活立威。”弗里茨. 冯. 维特尔斯巴赫笑眯眯的把一块甜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给她点颜色瞧瞧,埃尔伯。”
他哈哈大笑,“我们争取签一个《互不侵犯条约》。”
“多喝点香槟,像里宾特洛甫找点灵感。”唐纳斯马克塞给他一杯金色的液体,惹得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呸,你个狗东西!这酒放在台子上多久了?腻得像你的脸。”他差点没吐出来,一把抢回了自己的葡萄酒,“要喝葡萄酒找侍者要,这瓶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你竟敢这么说我!”海因茨佯怒,往后闪了闪,“什么酒?”他的目光挪到了桌子下的酒瓶,顿时勃然大怒,“好你个埃尔伯,1896年的坎贝尔!这么好的酒你居然一个人藏着放到这种环境喝!”
“难道要留到你的婚礼喝吗?”他毫不留情的嘲笑道,敏捷的弯腰抢过瓶子,他的宝贝酒还有半瓶,绝对不能让给这个家伙,“放心宝贝儿,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瓶1912年的马丁内兹,再来一箱我家的雷司令,一样不亏!”
“这可是你说的。”海因茨不甘心的盯着他怀里的瓶子,“我那还有一盒雪茄,和你换这半瓶。”
“哪产的?还有我说唐纳斯马克先生,你的品味可够烂的,喝完葡萄酒抽雪茄。”
“那就叫点白兰地。美国的麦克纽杜,不过产自多米尼加。全新,我连盒子都没打开过。”
“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你这个狡猾的家伙!”海因茨骂骂咧咧的起身,“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把酒都喝完了,你就完蛋了。”
“当然。”
这个烦人的家伙终于滚出了他的视线。要是人人都像弗里茨. 维特尔斯巴赫一样热爱吃东西就好了。埃尔伯盯着开心享用美食的好友,切了一块不知道来自什么动物的肉,斯斯文文塞进嘴里,呸,和其他东西一样没有味道。这当然不是阿德龙的烹饪问题,是他心情极度恶劣的结果。
下午他一个人跑到了没人的角落,像个受伤的小狗一样自己舔舐伤口。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被抛弃。可恶可恶可恶,那个法国人!拐走了他的姑娘!(马尔塞尤的原文是Marseille,也是法国城市马赛的意思。巧合的是,马尔塞尤祖上确实是法国人。)还有他冷血的施特凡妮,瞧瞧她看法国佬的眼神!你这个虚伪、多情的——他最终还是没能骂出来,即便他现在妒火中烧。
可恶可恶可恶。无名的怒火让他像个脚上扎了刺的老狮子,暴躁的在原地踱来踱去。他的动静实在太大,老实的神父还以为后院有一列士兵在操练。
“后院不对外开放的,先生。”他可怜而怯懦的看着这位脸色阴沉的士兵。
好在我们的埃尔伯不会迁怒于别人。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带着他无处发泄的满身怒火大踏步向前。他从后门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堂内,盯着那些冲他微笑的天使和手里的弓箭,突然像撒气似的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
向他射出爱神之剑的家伙一定在报复他。报复他以前的做为。“我真羡慕丽兹和弗兰茨。”他嘟嘟囔囔,两眼发直,圣坛上空无一人,他突然意识到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与她一起站到上面了。
悲伤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拍打着他,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从门洞里走,为什么没有靠墙站住,或者别看她的眼睛。上帝啊,他为什么要在白天像着了魔一样的找她,又为什么在众人面前暴露他的想法。这真是他二十一年生命里最悲惨的一天。他被人嘲笑,丢掉了尊严,失去了爱情。
哦,把我带走吧,亲爱的上帝。
“埃尔伯?老天,你还好吗?”当克莱门斯找到他的时候,他简直像只可怜兮兮的大狗,头是耷拉的,肩膀是耷拉的,嘴角也是耷拉的。但让克莱门斯没有想到的是,弟弟的眉毛也是耷拉的。
他惊奇的端详着这个从未见过的表情,差点笑出声。以他多年的经验,他知道他得哄哄情绪低落的弟弟。
“我好的很,别管我。”还没等他开口,埃尔伯先开始了,“我好得很。”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倔脾气倒是还在。他拍了拍埃尔伯的肩,坐在他身旁,“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
“可是……”小伯爵欲言又止,最后颓废的摇了摇头,“别和别人再说这件事了。就当我被魔鬼附体了吧。”
“当然。”
唉,可他还是难受。埃尔伯看了看杯子里剩下的红酒,刚想再倒一杯,克莱门斯就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他看上去相当兴奋,是的,相当兴奋。
“有喝的吗?”他大声问道,“我快渴死了。”
“有柠檬水和香槟,还有埃尔伯怀里的葡萄酒。”弗里茨笑嘻嘻的看着自家长官,“你终于舍得从舞池里出来了!我刚才还看见你请玛利亚. 冯. 唐纳斯马克跳舞了呢!海因茨要是看见了一定高兴。”
“啊,她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重大的舞会,有点紧张。她是海因茨的妹妹,我应该请她跳舞。”他猛灌了两大口柠檬水,“海因茨呢?”
“去拿他的宝贝雪茄了。”弗里茨说道,“一会给埃尔伯。”
“乖乖,他一直舍不得的雪茄居然给了你。”克莱门斯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你拿什么换的?”
“半瓶96年的坎贝尔。这酒放得有点过了。不然哪能一盒雪茄就了事。”他把瓶子往桌上一放,懒洋洋的站起身,“我们是不是好送别新人还有家长了?海因茨这个混球怎么还没回来?”
“他大概舍不得他的雪茄。那一支得30马克。”克莱门斯羡慕的看了他一眼,“你哪来的酒?”
“路易. 斐迪南王子殿下。”他正了正外衣,得意的说道,“看在我们都和飞机打交道的份上。”
海因茨总算在新人离开前回来了。所有人都起立,恭祝新人渡过一个美好的新婚之夜。随后是和父母道别。混乱而冗长的道别仪式后,四个男人聚在桌子前,享用着上好的白兰地,嘴里叼着雪茄,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扑克。阿德龙高雅的布置在他们四个的折腾之下也变成了军队里的棋牌室。
“黑桃A。”埃尔伯亮出底牌,咧嘴一笑。他赢了。
“说吧,你要什么。”是懊恼的海因茨。
“我的葡萄酒。”
“做梦。”
“那再来一瓶白兰地。”
“哦,又是法国酒。”
“别挑刺了,海因茨。你的输头还在后面。”
“可恶,快给我闭嘴吧。”
克莱门斯和弗里茨乐不可支的看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很快海因茨又输了。
“可恶,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我今天哪个都不顺。”他解开袖口,挽起袖子。
“嗨嗨,注意风度。”弗里茨好心提醒到。
“去他妈的。路易丝今晚难搞的要命。”他不耐烦的甩出两张牌,“唉,我真不想结婚。哦对,克莱门斯,你母亲和梅特涅夫人聊了好久,你看见了吗?”
“嗯。”伯爵大少爷叼着雪茄,声音含混不清,“怎么了?”
“我想她得知道你们分手了。”
“见鬼去吧。我才不管这些。今朝有酒今朝醉!”
就这样,白兰地被当成了啤酒,陈年干红被当成了果醋,而雪茄甚至比不上非那斯。他们肆无忌惮的暴殄天物,直到烂醉如泥。
“敬单身!”克莱门斯。
“敬美酒!”弗里茨。
“敬难搞的法肯豪森。”海因茨。
“敬施特凡妮。”这是埃尔伯最后记住的东西了。此后发生了什么,他浑然不知,也无心在意。毕竟在梦里,他和他的Lorelei走进了教堂,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美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