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何方》AlexisKageneck

19、第 19 章

　　伴着悠扬雄壮的管风琴和厚重的钟声，教堂的拱门里出现了她的身影。

　　起先只是一道黑色的剪影，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连接着巨大的裙摆，光和影为她披上最美的头纱。她是从琉璃玻璃里走出来的天使，上帝给予他最珍贵的礼物。

　　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像踏在他的心上。她走近了，柔和的光映亮了她的面庞。那一刹那，他的呼吸被带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一切都像水中的倒影，美好的让人心碎。

　　耀眼的浅金色长发盘成优雅的发髻，低垂在脑后。马蹄莲在她手上绽放，珍珠在她的锁骨间安睡。冠冕上镶嵌的蓝宝石的光彩不及新娘眼眸的万分之一。隔着头纱，她向他微笑。

　　他的心脏从此只为她而跳动。

　　只有几步，对他而言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当她挽上他的胳膊时，一种全新的力量随着她的触碰注入到他的身体里，沉重得像是整个世界，轻柔得像沐浴后的释然。

　　他们一起走到神父面前，向红衣主教行屈膝礼。然后踏上圣坛，再次行礼。主教给他们画十字时，他突然发现这位主教怎么有点眼熟？好像是胡图贝斯婚礼的那位……不应该是他家乡的赫克托主教吗？他明明记得他特意邀请的赫克托主教啊——他给他的父母证婚，又主持了他的洗礼，如今突然换成了胡图贝斯的主教，他稍微有些遗憾。但这和娶到她的快乐如何相比呢？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他自我安慰。

　　他们手挽手，站直身子，等待主教带领他们完成誓言。

　　“阿伯加斯特.阿尔弗雷德.保卢斯.米夏埃尔.安东尼斯.玛利亚.冯.卡格内克先生，施特凡妮.玛格塔琳娜.玛利亚.蔡司小姐，你们是否自愿来到这里，深爱彼此，愿意毫无保留的迈入婚姻吗？”

　　“我们愿意。”他们齐声答道。

　　“你们愿意相敬如宾的度过余生吗？”

　　“我们愿意。”他与她相视一笑。

　　“你们愿意承蒙上帝恩泽，在他和他的教会的教导下，生育并扶养孩子吗？”

　　“我们愿意。”岂止是愿意，简直求之不得。

　　“卡格内克先生，蔡司小姐，接下来请你们宣誓。”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她深蓝色的眼睛，声音铿锵有力：“我，埃尔伯. 冯. 卡格内克，愿意娶施特凡妮. 蔡司小姐为妻。我将忠于你，不论境遇好坏，家境贫富，生病与否。我会爱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施特凡妮. 蔡司，愿意嫁于埃尔伯. 冯. 卡格内克先生为妻。我将忠于你，不论境遇好坏，家境贫富，生病与否。我会爱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他们隔着面纱凝望着彼此，幸福的微笑着。

　　“现在，我宣布你们结为正式夫妻。卡格内克先生，你可以亲吻卡格内克夫人了。”

　　啊，好像少了交换戒指，这个主教怎么这么不靠谱。但不管怎么说，终于礼成了，她终于变成了施特凡妮. 冯. 卡格内克。他在亲友的注视下掀起她的面纱，注视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慢慢靠近，去亲吻她红润可口的嘴唇——

　　“埃尔伯！哦！醒醒！你这个狗东西！你的口水流了一枕头！快点起来穿衣服！她们要来了！她们要来了！”

　　这是谁？！他的屁股一阵剧痛，谁他妈踹的自己？！他在喊什么？！尽管被打的一头雾水，长年的军事素养还是让埃尔伯一骨碌爬起来。噢，昨晚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他现在有点头晕……

　　“快点老兄！我们得在她们上来前逃出去！她们全都知道了！”埃尔伯眨了眨眼睛，怎么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好友——“等等！你说什么？！她们都知道了？！”

　　“废话！”弗里茨. 冯. 维特尔斯巴赫一面把外套丢给他，一面蹬进靴子，“你妈妈知道克莱门斯和奥古斯塔分了手，还知道你昨天凉了法肯海因一晚上！唐纳斯马克太太也知道海因茨那家伙在波兰作了什么业，路易丝跑去告状了！”

　　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埃尔伯手脚并用的穿着衣服，怒气冲天的母亲们可比战斗警报更可怕。毕竟他们可以痛打敌人，却对自己的母亲们毫无还手之力。

　　“克莱门斯呢？还有海因茨？他们醒了吗？”他提了提高通军靴，真该死，为什么关键时刻只有这个穿。

　　“早醒了！就你睡得像头猪！他们下楼发动车去了——糟了！我听见她们的脚步声了！”随后隔壁房门被敲响，传来了冯. 唐纳斯马克太太愤怒的声音，“海、因、茨——”

　　“亲爱的，稍微冷静一下。克莱门斯？你在吗？克莱门斯？”完蛋了，是他妈妈。

　　他和弗里茨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随即达成了共识：绝对不能等着母亲们破门而入！

　　怎么逃出去怎么逃出去？他的蓝眼珠转得飞快，随后定格在窗户上。他刚要给好友使眼色，突然发现弗里茨也盯着窗户。两人相视一笑，立即飞奔着拉开窗户。

　　呼，二楼，还可以，沿着下水管，对，完美。

　　“弗里茨！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爽约！”哦，看来维特尔斯巴赫王妃也加入了声讨大军。

　　“你可没告诉我你还有相亲。”他扒着窗台，幸灾乐祸看着哭丧着脸的小王子。

　　“你、赶紧、给我、下去！”弗里茨被他气的咬牙切齿，险些没把他踹下去。

　　他动作利落的翻出窗棱，扒住水管蹭的一声留了下来。随即冲向停在路边的奔驰轿车。伴随着一声“你们会摔断脖子的”惊叫，弗里茨也成功着陆——不过是屁股。

　　车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埃尔伯一边笑一边跑回去搀他，最后终于在路人惊异的眼光中把黑着脸的弗里茨塞进了车厢，摔上车门，四个人扬长而去，只剩下气急败坏的妈妈们。

　　“瞧你那狼狈样！战术动作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车厢里响起海因茨. 冯. 唐纳斯马克嘎嘎的笑声，尽管唐纳斯马克夫人多次训斥他这种肆无忌惮大笑有失体统，但海因茨从来不去理会这些——能让他理会的东西少之又少，在军校时就是出了名的违纪大王。如果说空军有马尔塞尤，那么陆军就有唐纳斯马克。凭借唐纳斯马克家族和克虏伯齐名的炼钢厂，他就算开着坦克冲进商店也没人能拿他怎样，毕竟，四号坦克的钢板还出自于他家的炉子。此刻，这位身材修长的大少爷一只手搭在车窗上，任指尖的香烟勉强在风里维持燃烧，一双绿眼睛笑眯眯的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不断抽气的弗里茨，笑得更为开心，“我说，连埃尔伯这个空军都跳的比你好看！”

　　“训练的障碍板才两米！刚才那层高起码得有三米！你也不想想埃尔伯高中时跳了多少窗户！”弗里茨被说的脸上一红，气得探身给了海因茨一巴掌，却被他灵活的躲开了。

　　“就知道你得来这一下子，我的小甜心。”他洋洋得意的叼着烟，“这么多年连手都没变过。”

　　这个称呼让几个人一下子笑了。弗里茨. 冯. 维特尔斯巴赫的长了张娃娃脸不说，年龄也是四个人中最小的——九月他刚在波兰过完自己的21岁生日——相当令人难忘，战友们用单兵作战口粮里的巧克力给他垒了一个生日蛋糕，打着打火机让他许了个愿，随后有把巧克力收了回去——毕竟，这可是他们最重要的口粮，今天赶路还得指望这两大块巧克力。弗里茨和海因茨都属于第六装甲师，而且还都克莱门斯. 冯. 卡格内克中尉的下属。他们四个人自幼一起长大，如今也一起参军，甚至还成为了姻亲：弗里茨的姐姐，巴伐利亚公主伊丽莎白. 冯. 维特尔斯巴赫，嫁给了克莱门斯的弟弟、埃尔伯的二哥弗兰茨. 约瑟夫. 冯. 卡格内克，如今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

　　提起高中的前尘往事，除了当事人埃尔伯，其他三个人都露出微笑。

　　“啊，迷人的埃尔伯，BDM（德意志少女联盟）女孩儿都围着他转；啊，捣蛋鬼埃尔伯，老师们都拿他没办法……”

　　“去你妈的海因茨。”埃尔伯抬手就是一巴掌，却又在海因茨准备躲开时虚晃一枪，隔着椅子狠狠给了他屁股一脚，吓得海因茨一头顶在了车篷上。

　　“正中红心。”小伯爵笑得恶劣，右唇角高高扬起，露出浅浅的酒窝。这个不对称的笑容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海因茨都自愧不如——怪不得姑娘们总喜欢围着转，一大半都栽在埃尔伯标志性笑容里了。当然，近几年这种笑实属罕见，曾经的“阿洛修斯恶棍”已经从良很久了。尤其是，昨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堪称耶稣显灵。

　　“咳咳，某人现在能接受蔡司小姐有未婚夫的事实了？”发话的是克莱门斯，回想起昨晚一向酒品良好的弟弟死死抱着自己不撒手，嘴里唠叨着什么“法国人不可靠”“她怎么能选他呢”“该死的女巫”之类的话。

　　“我完蛋了。”当弗里茨和自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的手扒开时，小伯爵意识不清的咕哝道。幸亏你没吐。克莱门斯看着自己皱巴巴的制服，暗暗的想，不然你真的要完蛋了。这个褶皱现在也没有去掉，可见小伯爵力气之大。

　　三个人一阵轻笑中，海因茨揉着头顶还不忘调侃他，“上帝啊，埃尔伯，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瞧瞧你的蓝眼睛，我看了都要心碎。放心，我的老伙计，好姑娘还会再有——”不过当他扭过头之后，眼里的调笑瞬间消失，开导的话也咽回肚子里，“天，你、你还好吗？”

　　但此刻好像有一层罩子罩住了他似的，将他与他们隔绝开来。

　　“埃尔伯？”克莱门斯收起笑容，“你是认真的？”

　　“别难过，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的。”弗里茨小心的拍了拍他，“对不起，我们昨天都以为你在开玩笑。”

　　“没关系，我也以为是假的。”克莱门斯第一次见弟弟笑得那么勉强，他微微低着头，随后重新扬起下巴，咧嘴一笑，“但以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了。”

　　恐怕也只有梦里能看见她穿婚纱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