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何方》AlexisKageneck

16、第 16 章

　　两个穿着军装的陌生人在这个小镇里引起许多人好奇的目光。而他们的奔驰170更是吸引了不少孩子。他们瞪大了双眼，热切的打量着它。鲍曼上尉吹了声口哨，“蔡司小姐，你自己去逛？我在这里等你，顺便和孩子们聊聊。”

　　施特凡妮当然求之不得。“没问题，鲍曼长官。”两人约定在十二点回到这里碰头。

　　沿着熟悉的石板路一直向上，就来到了科林镇的中心广场。故地重游的感觉相当奇妙，除了回想起了今年三月刚穿越来时的惶恐和不安，还有正牌施特凡妮带来的那种亲切和熟悉感。

　　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都涌了出来：她曾在路边的椴树下躲雨，趴在镇上唯一的饰品店橱窗前看蝴蝶结；飞行启蒙应该是在广场西边的小放映厅完成的：西线无战事。当然，她还在书店里蹭了不少飞行小说和人物传记。然后是那家咖啡馆，施特凡妮清楚的想起来她曾在那一边喝咖啡，一边悄悄的看一个名叫埃克特的男孩子。

　　这是施特凡妮的初恋？她古怪的回忆着，这感觉倒像是在打探别人的隐私——十足的激动加八卦，还有一点点残留的羞涩。唔，他还挺好看的。深金色的头发，一双蓝眼睛，瘦瘦高高的，眼光不错。她努力回忆着这事儿的后续，好像埃卡特加入了空军？——不会施特凡妮加入空军是因为这个吧？哎呀呀……

　　她不由自主的脑补了一出情感大戏，最后摇了摇头，可怜的姑娘，忙活一顿让我这个家伙接了手。以后如果还能遇到肯定很好玩，不过她还不一定能认出这家伙，毕竟记忆里实在太模糊了。

　　她就这样胡乱的想着，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施特凡妮抬起头，是三位年轻的姑娘。她们长着最普通的德国女人的脸，身材敦实而健康，穿着时下流行的大衣和高跟鞋，手臂上挎着篮子，站在树下看着她。

　　一段尘封的记忆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

　　“蔡司同学，你的理想是什么？”

　　“飞行员，老师。”

　　“哦，这对于女孩来说可真少见。安静！别笑！蔡司小姐，这应该是男孩们的想法，德意志的女人应该是好母亲和好妻子。”

　　还有——

　　“埃克特要去当飞行员了。”

　　“天哪，我真舍不得他。他一定会成为帝国的好战士。”

　　“总之施特凡妮那个怪胎是不能进入空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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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应该就是当年嘲笑过她的女同学们。她们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制服，满脸刻着不甘和嫉妒。她不想去理会她们，挪开目光继续前进了。

　　这比打她们一耳光还难受。她淡淡的想。当她驾驶飞机翱翔蓝天时，她们还和当年一样窝在地上做长舌妇。

　　她加快了步子，穿过了市政广场，沿着路继续上坡，科林修道院就在这座小山丘的顶部。那红砖盖了白雪，显得格外可爱。一个喜庆的配有黄铃铛的槲寄生圆环被挂在了钟楼窗户前，格外醒目。

　　这……这不可能！因为钟楼楼梯又窄又陡，一般都是活泼好动的小施特凡妮负责这个工作。可如今修女们不是都离开了吗？谁又知道了这个传统？谁把它挂上去的？

　　她呼吸一紧，加快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一路小跑起来。军靴塔在疙疙瘩瘩的石板路上，发出闷响，和主人的心跳一样沉重。她奔跑着，可怕的画面一个个闪过脑海：满地的碎玻璃，毁掉的廊柱，洗不掉的血迹……喜庆的槲寄生花环高高的挂在钟楼上，小镇居民安详的笑容，无事发生的氛围，诡异的冲突几乎让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终于她冲到了坡顶。施特凡妮气喘吁吁的看着这栋红砖建筑，咽了口唾沫。一切都没有变。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街道依旧整洁，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容而安静，人们好像绵羊一样，用好奇又不在乎的目光看着她这个闯入者。

　　她在冷风里傻傻的看着装饰着圣诞树的大门，一瞬间开始怀疑乌德特是否在骗她。恍惚间，下一秒，熟悉的雕花大门后就会出现白边黑袍的身影。也许是奥古斯塔嬷嬷，也许是伊莉莎嬷嬷，也可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玛利亚嬷嬷……当然，最幸运的就是看见谢维亚嬷嬷。她们会惊喜的给她开门，把她放进来，让她扫荡厨房里的苹果派，还有巧克力……

　　她的眼睛涩的要命，视线也跟着模糊了。隔着一层水雾，门后真的出现了几道人影。她飞快的抹去眼泪，仔细一看，却是几位年轻的女人。

　　没有黑袍白带，她们穿的和常人无异。女人们说说笑笑，拉开了铁门，手挽着手走上街道。

　　施特凡妮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呆呆的看着出来的女人，这……现在，科林被改造成什么了？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诧异，女人们注意到她。

　　“日安，小姐，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她们和善的冲她打招呼。

　　“日安。”她有些木讷的回复到。

　　“您是找科林修道院吗？”一位苹果脸的金发姑娘问道。

　　“是的。”

　　“那就是这里。您是来应聘的还是？”是一位身材丰满的姑娘问道。

　　“应聘？”她下意识的反问，“应聘什么？”

　　“我看您身着制服，我以为您是来应聘的。那……您也是怀孕了？”

　　这回施特凡妮彻底目瞪口呆。

　　怀孕？！

　　她的沉默在剩下的女人眼里成了默认，她们宽慰的和她说，“他们会收留您的。”她们甚至以一种羡慕的眼神望着她，“您简直就是元首书里讲的完美雅利安人，只要孩子的父亲和您一样也是金发就很完美了。孩子肯定合格。”

　　孩子？！收留？！等等……这些怎么有点熟悉。

　　一个词闪过她的脑海，施特凡妮知道这里变成了什么。

　　生命之泉。

　　这绝对不是什么褒义词，更不是巴登那样的疗养温泉。这里是一个婴儿工厂。

　　始于1935年，由希姆莱一手组建，目的是为帝国提供足够的雅利安婴儿。一开始是女支女，未婚先孕的姑娘，后来是被洗了脑的普通妇女，甚至还有青涩的少女联盟成员，她们被带到这里，和党卫军士兵们上床、怀孕，生下孩子后离开。孩子会被送到其他雅利安家庭抚养，最终培育成帝国的战士。要求只有一个，孩子必须要符合雅利安标准，不得有任何残疾或缺陷，否则生下来就会被杀死。这个邪恶的计划被纳粹高层一直列到了1980年，希望产生1.2亿孩子。

　　这太疯狂了。施特凡妮的目光回到那喜庆的花环，这儿，科林，婴儿工厂。而这些女人却在鼓励她也加入这支子宫大军。她感到背上发冷，不是因为寒冷的天气，而是因为她们温和的眼神。

　　没人觉得这是邪恶的。

　　“不，我没有怀孕。我只是路过，听人说这里有一家历史悠久的修道院。”她挤出一丝微笑，“现在还是修女照顾你们吗？”

　　“不，当然不是。是医生和护士。”她们快活的回答道，“他们耐心又专业，我们过着公主一样的日子。”

　　“那……修女们都去哪了？”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她们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们还有事，先离开了。祝您一天愉快。”

　　“再见。”她麻木的与她们告别，看着女人们兴高采烈的消失在街尾，笑声还飘在空气里，觉得一切都像梦境般恍惚。

　　阿德龙的白色花海，眼花缭乱的制服，莫名其妙的和生命之泉的母亲们的印花连衣裙重合在一起，出现在她眼前。随后一切又碎了个彻底，只剩下修女们身着黑白条纹囚服的身影。

　　这真是个疯狂的年代。施特凡妮望着那喜庆的花环，出神的想。

　　有人在结婚，有人在燃烧。

　　沉默的屠杀掉一个又一个同类，又微笑着诞下一个又一个婴孩儿。

　　施特凡妮的脑子忽然清醒了。

　　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也没有理由回来了。

　　她抬起下巴，最后一次从上到下打量着红砖房子。喜庆的槲寄生，五彩的缎带，光洁的窗户。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那短而深的门洞，慢慢的阖上了双眼。她转过身去，军靴碾过石板路未化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走的不快，却留了一路的脚印。

　　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有人在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