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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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12月23日，柏林
经过了半天的颠簸，火车终于停靠在亚历山大广场站。由于前一晚的惊魂，施特凡妮在火车上睡得昏天黑地。被马尔塞尤摇醒后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了终点站。
冬日的柏林七点钟早已天黑，北风毅然决定将鹅毛一样的大雪送到全城每一个角落。车站的广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把冻的硬邦邦的路面碾压成一个结冰的大泥潭，到处都有车辆轮胎在冰面打滑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围堵在出站口，为了接送乘客千辛万苦的挤进挤出，把雪水搞得更混，地面搞得更滑。开车的咒天骂地，喇叭摁的震天响，行人的靴子深陷入黑色的雪泥中，帽子被风吹到了几尺外。
施特凡妮暗自庆幸自己穿了马靴，足以应付这种混乱的场面。但很快她就高兴不起来了，她那军官大衣足足垂到小腿，照这个架势，那呢子下摆迟早得被泥水浸透。她和马尔塞尤交换了一个糟糕的表情，决定牺牲大衣趟入这滩浑水。不过就在这时，在喧嚣的甲壳虫，欧宝，戴姆勒中，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喇叭声。一个男人从一辆瞩目的梅赛德斯770里探出头来，大声冲他俩喊到，“蔡司小姐！请到这边！”
施特凡妮疑惑的打量着这辆豪华轿车，回头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第二个人姓蔡司，这才沿着高出一截的台阶跑到车边。司机降下了副驾驶的玻璃，探过身子，一只手扶住自己的大檐帽，“施特凡妮.玛格塔琳娜.玛利亚.蔡司？”
“是的，是我。”她点了点头，弯下腰伸长脖子，提高音声勉强盖过四周的混乱，“您是哪位——？”
“乌德特将军派我来接您的。”他碰了碰帽檐，同样大声的说道，“快上来吧，蔡司小姐！我们赶紧离开这个烂摊子。”
施特凡妮大松一口气，直起身冲马尔塞尤招了招手，又趴回窗口，“我可以捎朋友一程吗？”
“没问题，蔡司小姐，我已经把后备箱打开了，您和您的朋友赶紧上来吧！”
他俩飞快的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手忙脚乱的爬进后座，对着男人一阵千恩万谢。借着路灯，施特凡妮看清了男人的肩章，居然是一个上尉。他俩顿时压力山大，三人中军衔最高的居然承担了司机一职，于是又磕磕巴巴的感谢了几句，弄得上尉先生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赫尔穆特.鲍曼。我只是奉乌德特将军的命令行事而已，你们不用这么客气。”这位黑发上尉诚实的说道，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马尔塞尤，“上士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呢？”
马尔塞尤报了个地址，满眼惊艳的看着做工细致的皮革和精巧的电动开关，啧啧称叹，“这辆车真是个艺术品！”
鲍曼上尉咧嘴一笑，颇为骄傲的往椅子上靠了靠，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可不是吗？元首都喜欢！听听它的声音！”的确，770引擎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和其他车辆突突的噪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施特凡妮可没心思欣赏770的工业美，她只想搞清楚为什么来接她的是乌德特。她明明在信里说了会去科林修道院过夜，第二天上午再去拜访他。她紧张的握住扶手，心不在焉的听着马尔塞尤和鲍曼上尉讨论各种车型。
风很大，吹的车身轻微的晃动。白花花的大雪也没有掩盖住柏林的灯火。和她离开时相比，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热闹。沿着卡尔.李卜克内西大街离开亚历山大广场，就能看见柏林大教堂。它正洋洋得意的展示着自己夸张的大穹顶，奢华的孔雀绿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跨过施普雷河，它那浮夸的巴洛克式墙壁也变得清晰起来。作为菩提树下大街最东边的建筑，柏林大教堂真是一个招摇的开始。
770低调的汇入了菩提树下大街的车流，驶入整个国家的权利中心。路两侧随处可见金色的鹰徽，以及巨大的黑红万字旗。国家图书馆，勃兰登堡门，帝国国会大厦……德国人一股脑的把最宏伟的建筑堆到了这里，发誓要让所有人为这条大街震撼。
“蔡司小姐，您不舒服吗？我听您很少说话。”鲍曼上尉抬眼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关切的问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啊，没有。”她连忙摇头，干笑几声，“我平时就这是这样，劳您费心了。”
鲍曼上尉点点头，没有去深究，他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左转——是这边吧，马尔塞尤先生？我记得舍纳贝格区是这个方向。”
“是的，长官。”马尔塞尤回答到，“您的记忆很精准。”
“鲍曼长官？我能插一句话吗？我记得我和乌德特将军说了我会去科林修道院的。”她的手指紧张的摩挲着把手，手心的汗弄得手套里湿乎乎的，十分不舒服，她有些焦躁，但还能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又连忙补充，“我怕打扰将军。”
“抱歉，蔡司小姐。这个我就不了解了。乌德特将军只是让我接您去他那里。”鲍曼上尉看了眼左侧的反光镜，超了一辆车，“我想他应该有自己的安排，您尽管放心就好。”
话说到这儿，她也无能为力了。施特凡妮默默的看着街景从繁华的商铺变成了一栋栋漂亮的居民楼，迷茫的思考着前因后果。马尔塞尤给鲍曼上尉指路，又拐了几个弯，终于停在了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
“非常感谢您，鲍曼上尉。”他拎着行李，冲鲍曼上尉敬了个礼，随后冲施特凡妮挥了挥手，“再见啦，朋友，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她和鲍曼上尉微笑着向他道别。施特凡妮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拎着箱子进了院门，一位妇人从屋里走出来拥抱了他。这大概是马尔塞尤夫人。
施特凡妮开始怀念她上辈子的父母，不由得感到一阵悲伤。这辈子大概是再也见不到了。她难过的想。
“蔡司小姐，将军他还在开会。我先带您去吃晚餐。”
她只能道谢。梅赛德斯770掉了个头，驶向波茨坦广场。施特凡妮像只小绵羊乖乖的跟着鲍曼上尉走进了一家餐馆，又在他的注视下把一大堆香肠塞进了肚子。临近九点他们才重新出发，目的地是帝国航空部。
隔着车窗，施特凡妮注视着这栋高耸而方正的大厦，这里是空军的第二个心脏，所有的飞机都是在这里取得许可才得以进入部队猎装。随处可见卫兵顶着钢盔，提着chang qiang，咔咔的列队巡逻。他们的车也在缓冲区被拦停，两个人被仔细的搜查一通，才被允许前往停车场等待。
当她的手表指针指向九的时候，大厦的大门突然热闹起来。鲍曼上尉随即将车驶到门前，施特凡妮识趣的往左边挪了挪屁股，腾出了右侧的座位。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大衣，大步流星的在众人的跟随中走出大门。两名把手的卫兵“咔”的提起步枪，并腿直立，行注目礼。想必这就是乌德特将军。他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草草碰了碰帽檐，全当回礼，随后又和同僚寒暄几句。这时一名卫兵走上前来拉开了车的后门，紧接着副驾驶的门也被拉开了，冷风直直的冲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好在来人动作迅速，门很快又被合上了。
不过这回施特凡妮觉得原本宽大的后座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因为乌德特将军身躯庞大，简直像一头大熊，软皮座椅被他坐的下陷了几厘米，而他一进来就摘掉了帽子，要不然帽子准得顶到车篷。
“晚上好，小芬妮！”他沙哑的男低音嗓子洪亮的像是个大喇叭，在小小的空间里震得她耳朵疼，“晚上好，鲍曼，我想你一定把她喂饱了。”
“晚上好，将军。是的，我带蔡司小姐去侯爵饭店解决的晚餐。”
“那儿的香肠拼盘真不错，不是吗？”他兴致勃勃的大声说着，转过头来看她，“啊，我不得不说，你和你父亲穿军装的样子是那么相似——尽管你长得和琳娜一模一样。”
他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施特凡妮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断了。她闷哼一声，勉强笑了笑，“晚上好，将军。那家的香肠确实做的很好。”
他似乎有些不悦，两条粗眉拧了一下，瓮声瓮气的说道，“你这丫头，穿了军装就只知道叫我’将军’了！我看你是忘了我这个教父了！”
她尴尬的哈哈笑了几声，脑筋飞转，猛然想起在早期的信件里他一般落款为“乌德特叔叔”，于是连忙为自己开脱，“在军队里呆久了，很抱歉，叔叔。”
乌德特将军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尽管他早已不在年轻，曾经英俊的面庞也开始拥有皱纹，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倒是一点没变，无忧无虑，充满活力。它们细细的打量了她一会，随即露出了一种恶作剧般的神色。
“你这丫头总是令人大吃一惊——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落到高速公路上的？”
她顿时大为窘迫，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涨的她耳朵嗡嗡作响。前排的鲍曼上尉和副驾驶的军官显然也是一副兴趣盎然的神情，他们都竖着耳朵等待一出离奇的故事。
“我们在维瑟尔堡后五十公里迷路了。我们本该去梅尔克的……结果去了圣波尔滕。”施特凡妮垂头丧气的重复了一遍这段悲惨往事，惹得三位军官哈哈大笑。
“那个小子叫什么？马尔塞尤？”乌德特将军用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道。
“汉斯-约阿希姆.马尔塞尤。”
“马尔塞尤……让我想想，啊，马克思，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马尔塞尤的人？”他大声的问副驾驶的军官。
“是的，我认识，齐格弗里德.马尔塞尤，我们上次大战的时候曾一起挖过战壕。”被称作马克思的军官朗声说道，“听起来他儿子和他一样是个冒险家！”
世界真小。施特凡妮暗暗的想，不过她还没听马尔塞尤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她模糊的记得穿越前看过的资料，马尔塞尤父母很小就离婚了，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一直很差劲。想到这她有点心疼这个家伙。
“你和他关系不错？”乌德特将军又问道。
“他是我在施韦夏特最好的朋友。”她诚恳的说道。
“马克思，那小子怎么样？”乌德特将军大声嚷道。
“非常英俊。就是和他父亲一样风流。”
“那这还是算了吧！”他一拍大腿，连声否决，“我还是再给你留意点小伙子吧。”
噢天哪！他们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施特凡妮在昏暗的车厢里翻了个白眼，绝望的叹气，惹得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别害羞，芬妮。你已经要二十岁了，我得给你找个好小伙，不然施特凡得杀了我。”乌德特将军望着她，施特凡妮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惆怅，不过就那么一点点，很快又从他中气十足的声音里消失了，“啊，卡格内克家的老四，昨天还和路易一起来我这讨论试飞的问题，他倒是一个不错的小伙，不过是贵族——而且和霍亨索伦家走得太近了。”
这倒是击中她的盲区了。施特凡妮当然不会听不出乌德特语气里的惋惜，一个贵族，和德皇家族有着密切联系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还没到720，高层和贵族已经有这么大的裂痕了吗？
“将军，我们到了。”鲍曼上尉停下车，施特凡妮这才注意到他们重新回到了柏林树下大街，停在了一栋气势恢宏的建筑前。
阿德龙大酒店。旋转门上的名牌无声的宣示着大楼的身份。施特凡妮当然听说过这座大名鼎鼎的酒店。她还看过那个迷你剧。原本以为像她这样的穷鬼一辈子也不能来这里住一晚，结果现在看样子今晚就要体验德式奢华了。
“我们进去再说。”乌德特将军大声说着，借着路灯看了一眼她的鼻子，连声惊叫，“老天爷！”
施特凡妮在冷风里瑟瑟发抖，尴尬一笑，“昨天出了点小事故”。她本想自己去拎箱子，却被鲍曼上尉阻止了。“我来吧，蔡司小姐。”他友善的冲她笑了笑，“您应该和将军在一块。”
“我的天哪，这又是怎么了？”
她只好两手空空的绕过车身，追上乌德特将军的大步子，简单的讲了讲事情的经过。同时意外的发现酒店外也安置了大量卫兵，几乎是十米一哨。这可真不同寻常。她在心里嘀咕道。从旋转门转入大堂，她立即被一股暖气包裹。这里温暖的就像春天一样。施特凡妮就像被解冻的牛肉一样一下子放松下来，但两位黑制服很快又让她紧张起来——党卫军？！
“您好，女士，请配合检查。”两名党卫军简直像是流水线的产物，一模一样的金发，碧蓝色的眼睛，还有那超过六英尺的身高。她乖乖的摆出接受安检的姿势，任他们搜查衣兜
由于没有金属探测器，搜查进行的很缓慢。他们还对她的行李进行了开箱检查。不过看在乌德特将军的份上，也到没有把行李箱翻个底朝天。两人终于挥手放行后，她这才低声问将军这里到底要举办什么活动。
“明天是霍亨索伦家的胡图贝斯王子和洪堡-达赫罗登男爵小姐的婚礼。到时候戈林，希姆莱，戈培尔都会到场，所以安保要做的严密一些。”乌德特将军难得放低声音说话，铜铃大眼扫视了大厅一周，“我已经看见了很多便衣警察了。”
这么多大人物！她在心里惊叹一声，随即捕捉到他后半句话里的危险。盖世太保？施特凡妮小心的用余光瞥着四周，明显注意到有几位先生正在观察自己。他们灰褐色的大衣低调的融入环境，衣着光鲜的绅士和淑女不知道是真的没有注意还是故作轻松，总之大厅里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呃，乌德特叔叔，我必须参加这个婚礼吗？”她被盖世太保们看得发毛，连忙低声问道，“我其实可以去科林修道院的。”
乌德特签字的动作随之一僵，一股不详的感觉蒙上她的心头。
“芬妮，我想你还是不要回去的好。”他犹豫了片刻，慢吞吞的旋上万宝龙钢笔的笔盖，蓝色的眼睛和善的看着她，“有些事我需要和你说一下。”
“那边出什么事了。”声音冷静的出奇，简直像是在谈论天气。施特凡妮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她自己的声音。一直以来她都在做最坏的打算，所以现在当马鬃终于断掉的时候，她反而能平静的面对那柄利剑了。
“我需要和你长谈。”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