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1.真君的头痛症 ...
-
真君神殿里冷冷清清，只有哮天犬晃悠来晃悠去，没多久他无聊地躺在软垫上打起了鼾。
杨戬坐在主位，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摇摇欲倾。
他越发感到头疼，好像自从幻境回来他的头就如同被刺入了几颗铁钉，一动就疼。
他弃下案牍拿了本闲书，瘫在殿里的一把摇椅上。
这把摇椅是沉香送来的，他说，在凡间到了爷爷辈人手一把，舅舅一千多岁了，比十几个爷爷加起来都大，也该有一把。
他有些哭笑不得，看他这个样子哪里和爷爷沾的上边，凡间那些到了年纪的老人，儿孙满堂，执手结发……
结发……
他的脑海里聚集起一堆记忆片段，头又是一阵疼痛。
他按了按头，转了注意看起那本闲书。
《西海纪事》
书上记了这样一个故事：据说后羿去世的时候，嫦娥为他升起满月，光辉可比肩正午的阳光，天地为之炫目，片刻之后光芒敛去，在西海畔留下漫天洒落的星光，如同彗星拖着长尾，一年有余方才渐渐散去，人们称“流光月影”，为有情人祭。
西海和嫦娥。
最近的事情仿佛都在提醒着他一件事。
那天他好想和她说说话，可她的一转身，落拓潇洒，于是他知道，她再也不会为他驻足了。
这样也好啊……她会开心许多。
殿中静悄悄的，过度的安静使杨戬烦躁起来。
新天条出世二百多年了，刘彦昌得了长生与三妹长久相伴。
沉香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兄弟朋友成群，只是他有了值得一生托付的人。他不常来天庭，说是规矩多不自在不如凡间快活肆意。
梅山兄弟本就是凡间野士，天条一出，他们便觉得大功已成，虽还任职走动，也只是有要紧事时才在神殿聚齐，其余时间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渐渐的，真君神殿竟只剩下他，哮天犬和一群累赘的侍从，他觉得他和哮天犬也不需要什么侍候，就遣散了。
偌大的神殿大部分时间都这样的空旷。
来禀事的仙家进了这阴森的宫殿也是心里发憷，每次快去快出，多待半刻都像是见了鬼。
曾经的杨府，呵呵，他也会怀念从前了，他真的老了。
众人都在前行，只有二爷兜兜转转站在原地。
曾经他也是有机会可以拥有另一种生活的。
这就是寂寞的滋味吗？
他露出苦笑，又看了眼手中的书页。
嫦娥，她……
他不爱她。
天条出世时，反转来得骤然，众人脸上挂着明暗，包括嫦娥。
那时他心中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的一层薄壳，“嘭”碎了。
迟来的理解和相信，价值还如一切没有反转之前一样吗？
后来一切尘埃落定，他想好了，他找到嫦娥说，我不再想披上月光了，我只希望可以和一个人共婵娟。
但他知道，那些心向嫦娥的话出他口的那一刻，他和寸心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在海里，他在天庭，重重九万里，何以共婵娟？
一袭蓝衣的女子端着呈果饮的托盘走进真君神殿，她是主管祭梦司的灵台仙子。
她端庄优雅，自有一番高华气度，此时她理性的脸上却带上了一丝柔情。
杨戬慵懒地躺在摇椅上，微微阖目，手中的书卷散开，窗边的阳光给他镀上神殿中唯一的暖色。
灵台仙子看呆了，手中的托盘不觉倾斜，白玉碗应声而碎。
这一声脆响将杨戬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女子逆光矗立，恍惚间他竟觉得身处杨府，那个女子正在丢出无辜的瓷器。
他脚快于心地走近，待看清了脸，他自嘲地笑了，略带失望：“是你啊。”
转身回到主位，吩咐哮天犬：“把地上清理一下吧。”
哮天犬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起来。
“我……”
灵台仙子刚要说话，门外传来梅山老六的声音。
“二爷，我回来了。”
他一手拉着被缚住的蜈蚣精，身后还跟着柏梁。
杨戬顺势就和郭申审问起那蜈蚣精来。
灵台仙子识趣地准备离开，她瞧了眼那个带着玳瑁圈茶晶眼镜的男子，他正定定地盯着她看，灵台仙子皱了皱眉就走了。
杨戬和郭申很快就办完了蜈蚣精的案子，柏梁先暂时留在了神殿。
杨戬又躺在摇椅上，郭申看着没有处理的文书，有些担心，新天条出世后，真君神殿依旧掌管天条，又得众仙拥护，虽都知道杨戬没有什么不良的心思，但瑶池那边的侍从传来消息，王母娘娘早已对神殿办事专断颇有微词，如今让她捉住消极怠工的错处，怕是要发作。
杨戬忽然问道：“老六，你怎么知道三公主去了虚风镇的？”
郭申口快：“她在一个银楼做活，和我住一条街上，我成亲置办彩礼经常拜托她。”
“她在凡间住？还在店里给别人做活？”
郭申有点后悔脱口而出：“是啊...她怎么在凡间？”
杨戬道：“你既然这么麻烦她，怎么成亲时都没请？”
郭申又脱口：“我请了，她没来。”
杨戬没有接话。
郭申恨不得拔了自己的舌头，他随手拿了文书看着，打算帮着处理一下。
“二爷，这个关于要求天兵弓箭铸造淬毒的条例要不要再核查一下？不然误伤了人怎么办？”
……
“二爷？人呢？”
郭申盯着还在摇晃的无人摇椅，他叹了口气，把文书放在了另一堆。
杨戬悠悠飘荡，似乎想要下界。
眼前云上有处繁华鼎沸的酒楼，正是云端酒肆。
一个青衣男子从中刚刚走出一箭远，正准备上云，就被后边追出来的小二叫住了。
那男子正是酒肆的主人，清风君。
杨戬在天庭日久，没少光顾这里，便走上前去问道：“清风兄这是怎么了？”
清风君道：“日前答应了四公主给她送我店里的招牌点心云蒸霞蔚糖糕，本想亲自送去，可谁知酒肆今日来了贵客，不仅我脱不开身，连个闲人都差不出去，真是错失良机。”
杨戬看他的神情，了然道：“不如我帮你走一遭。”
“真是劳烦真君大人了，小二赶紧再去包一份送给大人带着。”清风虽不能亲自去了，但不食言也是好的。
杨戬拎着两份点心，名正言顺的下界去。
他先去了东海送了那份点心，随后就去了六枚大街灯雨巷，寸心的住处。
杨戬内心：顺路罢了，这点心给我这样没什么品味的人真是浪费。
杨戬站在寸心家的院门前，正准备敲门，里边却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出去一趟，晚饭给我留点。”
“好，晚上做荷叶鸡，早点回来。”
“知道了。”
一个如风少年冲出门，差点撞到杨戬，赶忙道了两声抱歉之后就跑走了。
杨戬提着点心站在少年带起的灰尘中凌乱，她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
真君神殿的大刑，什么，他怎么想到这些？
他还是敲了敲门。
“谁呀？”寸心边问边走来，看到杨戬她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她平淡地笑着：“进来坐吧。”
杨戬走进小院，这里充满了世俗的生活气息，西边靠墙是绵延的葡萄架，垦了几块地种上青菜，东边种了棵樟树，树下放置一只大瓷缸，几尾金鱼悠游其中，墙下是开放的厨房，堆起柴垛，院中砖石铺地，放了古朴的石桌。
她去屋中端出茶盘。
杨戬把点心放在桌子上：“这是云蒸霞蔚糕，我记得你喜欢这些小零食。”
寸心笑道：“早就听说云端酒肆的点心一绝，今日有口福，等子川回来了一起。”
杨戬问道：“子川，是谁？”
寸心道：“是我的孩子。”
虽听到不是伴侣，可孩子是怎么回事？
寸心继续道：“当年我弄丢了狐妹的孩子，上天或许是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赎罪，让我冒着风险养大这个孩子。”
她的脸上只有平和。
杨戬迟疑道：“他，姓什么？”
寸心古怪地看了眼杨戬，噗嗤笑了：“你误会了，他姓陆，是位故人的孩子。”
杨戬忽然有些失望，为什么不是他的孩子呢？
寸心看了看太阳：“时间差不多了，昨天正巧腌了两只鸡，今日都做了你带走一只 ，也算是回礼了。”
杨戬道：“好，只是你忙活我也不能干看着，我帮你打下手吧。”
寸心道：“做菜是精细活，这些年你们怕是也没开过火，你就捡些柴烧旺火，其他的我来就好。”
寸心系好围裙，拿出腌好的鸡子，料理一下开始准备配菜。
杨戬另一边坐在土灶旁填柴火。
没过一会浓烟滚滚，寸心惊呼：“杨戬，你衣服着了！还有头发！”
她立刻操纵水缸里的水流泼向杨戬。
火灭了，杨戬头发衣服都被烧得参差不齐。
寸心拿了汗巾帮他擦湿水的头发，又觉得不妥便让杨戬自己来。
一切收拾停当，她无奈笑了：“罢了，这庖厨之事还是我来吧。”
杨戬摇身换了身衣服，只是头发救不回来了。
他看着厨房炊烟袅袅，砧板声声，女子不饰珠翠，动作行云流水。他又想起了那时的杨府，转眼间物是人非。
寸心很快做好了荷叶鸡，暮色四合，杨戬也不好多留拿上一份回了神殿。
刚到殿中，哮天犬闻味找过来，沉香竟然也来天庭了。
沉香打量了杨戬道：“舅舅，你的新发型真不错，我和小玉最近去过天竺，那里人们流行火法剪头发，那效果和舅舅的差不多。”
杨戬一时分不清他是褒是贬，只晃了晃手中的荷叶鸡笑道：“你们来的真是时候。”
三人倒了酒，把肉一分，大快朵颐起来。
沉香道：“不得不说，舅舅这里就是有好东西，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在哪买的，我也给小玉带回去一个，她是小狐狸，肯定爱吃的！”
杨戬笑道：“一位故人的手艺，买不来的。”
沉香道：“舅舅你面子大，帮我再求几只来。”
杨戬道：“我的面子在她那里，没用。”
沉香惊讶：“三界之中还有这等人？舅舅你是不是又得罪别人了？”
这时哮天犬一口气吃完肉喝完酒，打了个饱嗝：“主人，你卖什么关子，这就是三公主做的，我一口就尝出来了。”
沉香问：“三公主是谁？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杨戬没有回答，突然问：“沉香你觉得司法天神这个位置怎么样？”
沉香啃了一口肉道：“一人之下，位高权重。”
杨戬道：“你想做上这个位置吗？”
沉香坚决地摇摇头：“当官多无聊，我和小玉还没玩够呢。”
杨戬不再追问，他知道沉香这孩子生性散漫，现在这个情境他不想做什么，甩手就可以不做，官场拘不住他。
三人聊聊闲话就散了，沉香念念不忘要荷叶鸡，只是杨戬和哮天犬都不再说什么就作罢离去了。
下界一趟，杨戬觉得神清气爽，头也不痛了，于是处理了最近积累的案件文书，案头终于清净。
他整理了脑海中的记忆，时空交错，那是另一种可能吗？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各司也开始陆陆续续送来需要上决的文书请示。
杨戬随手拿起一本准备处理，可头又开始剧痛，沉沉的，像是遭到了重击。
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