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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掘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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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恭恭敬敬地为歧崖倒上了酒,歧崖率先开口,“我听说,村里的病人是分三批病倒的。第一批只有刘家媳妇一人,后来是去后山玩儿的孩子们,这最后一批,是从外面庄子干活回来的年轻人。”
老人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对对对,一共是十三个人。”
“我还听说,那批年轻人里倒有一人幸免遇难?”
村长答道:“是,那村口张家小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媳妇是个体弱多病的,命格弱,但凡邻里八庄的死个人总是被缠上。他要是也病倒了,可就没人出来讨生活了。”
萧霂听着,心里细细数起那十三位着了邪的人家,忽地开口:“这既然张家娘子命格如此孱弱,怎得此次邪祟来势汹汹,她竟毫发无损?”
“大伙都觉得是原来把罪都遭够了,如今祖宗显灵,保佑他们夫妻俩平平安安。也算是因祸得福啊。”村长感慨道。
“您老先吃,我去后山看看。风裳萧霂你们帮着老伯收拾收拾。”
村长急忙站起,紧张地询问道 :“仙师可是想到什么法子了?怎得这般焦急,连饭都未吃好就要动身,是...这饭菜不合口吗?”
“哪里的话,您这手艺可绝对不难。只是村民们大多是失魂之症,此症虽易解,却是个抢时间的差事。”
余光扫过门外,面具下的眼睛犹如深海,歧崖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又在下一瞬恢复如常。
“我去去就回。”
正午的太阳炽烤着土地,白衣脚步轻快,时而不经意间放缓脚步,状似观赏周遭景象,古朴简陋的房屋渐渐被甩在身后,一个转身歧崖的身影蓦地消失在茂密的草丛里。
角落里躲躲藏藏的尾随者暗道不好,匆忙望向草丛那处,转身欲走。
“夫人现在才想走,是不是晚了点儿”
歧崖背着手踱到那妇人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眼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妇人,“夫人跟了我半天,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妇人向后退了一步,眼神躲躲闪闪,嘴唇不停颤抖。“我......我就是恰巧也要去后山,同路罢了。你莫要胡说!”
日头正高,打在妇人身上,地上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躲在脚下。歧崖见这女子身形消瘦,面色泛白,不似寻常农妇常年下地干活身体健硕,总是会被晒得黑一些。
“哦?那歧某实在佩服夫人您的胆量啊。这后山自打出事后,可是无人敢来了呀。”
他向前逼进一步,嗤笑道:“还是说,夫人知道后山的那位不会伤你呢?”
“你你你别乱说话,往我身上泼脏水!”
看着妇人心虚失措的样子,歧崖心里的猜测更笃定一分,决意激一激她。
“我既受托来这儿,后山这位又还能待到几时呢,张娘子?”
张家媳妇忽地挺起腰板,不似刚才那般怯懦,梗着脖子骂道:“你这个江湖骗子,还妄想斗蛇仙娘娘的法,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说罢她就慌慌忙忙地往回跑。一直到张家媳妇提着裙子跑回了村子,歧崖也未动过一下。
孤傲的太阳像是要把人穿透,连影子都不留一片,良久,他抬起头,望向身后诡异莫测的山体,穿过不见天日的地底,那是他亲手设下的结界,昨晚接到消息后连夜赶来反复确认无误、瞒天过海的秘密。
光线扒过面具,却照不进那幽深的眸。
“师尊,您回来了。”风裳道。
歧崖应了声,见风裳身边并没有萧霂的身影,撅着嘴冲着屋里的方向撇了撇,细声问道“还闹别扭呢?”
门后慢吞吞地挪出一团,一副不把地上看出两个窟窿不罢休的委屈样。
“今晚你们两个去刘丰家守着。明日一早他那便宜姑父续弦咱们也过去看看,没准还能碰上个热闹。”
风裳点头应下,“师尊去后山可有什么发现?”
“就去山脚下走了走。”
门口那团悄悄向前挪了几步,见无人注意他,于是
又挪了几步。
歪着头伸长脖子正准备继续往下听时,一股骤然出现的外力迫使他不得不站了起来。
“这可怕又熟悉的感觉......”萧霂欲哭无泪地想到。
他被歧崖一手揪着耳朵拽了起来。
“给台阶就下啊小子,你怎么不干脆把自己裹起来得了。”
“哎哎哎,疼疼疼”萧霂抬手护住耳朵,眼神在鞋尖和歧崖的脸上来回逡巡了好几圈,拢着耳朵的手熟练地捏住歧崖的袖子,“对不起,师尊,你别生气,我错了。”
歧崖松开萧霂的耳朵,又不解气似的一下敲在小徒弟的脑门上。
“让你师兄看看你这小模样,再掉两颗金豆子明个你就能替那倒霉姑娘嫁给刘家那便宜姑父了。”
眼看终于把小徒弟哄好了,歧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刘家老太太必然有问题。先是怯懦胆小的刘齐氏,然后是尚未成年的孩童,最后一批是壮年。数量上越来越多,下手难度也递增。”
“就好像是在积累力量一样,先打好欺负的练练手,再一点点增加难度。”风裳接着说道。
“嗯,那她很可能是对丈夫怀恨在心,伺机报复。照这个架势下去,明天说不定真有什么乱子。”
萧霂转过头,“可新娘子白天进门,刘老太太若是为了阻挠这场婚事,至少应该在今晚对新娘或新郎下手吧。师尊为什么要我们去刘丰家守着?”
猫儿慵懒地躲在房檐下睡懒觉,歧崖眯着眼盯着萧霂良久,嘴唇抿起又张开,一声沉重的叹息被烘干在日昳的光影中。
“因为我晚上闲得慌,新娘新郎家我来守。”
在来自师尊关爱痴傻孩子的亲切注视下,萧霂红着脸支吾道:“哦。”
“晚上如果有事就用传讯符通知我。”
“好徒弟,你们去新娘家可有什么发现?”
被嫌弃的萧霂自觉地看向大师兄风裳,风裳思索一番,仔细道:“新娘大概有十六七岁,叫高兰,住在高庄村。日墓村闹鬼一事整得附近村民都人心惶惶,但是新娘家似乎并不担心,我和师弟也未发现家里设有什么法阵结界。因为没敢惊动他们,所以我俩不能确认他们身上是否有符咒或灵器护体。”
“本来我以为一无所获要走的时候,还是师弟发现他家来回进出厢房的次数太频繁而且神情诡异。趁他们不注意我俩溜进去发现他们在里面供了一座香碗。”
“可立了牌位?”
“并没有,香灰堆积很多,但香碗前什么都没有,碗底也没有任何东西。”
断断续续的谜团似乎把真相引到更触手可及的方向,朦胧的推测在心中逐渐成形。回到屋内,师徒三人围在一起。
歧崖开口道:“我晌午去后山,遇到了张家媳妇。”
“是那个唯一一位没被摄魂的农户的妻子么?不是说他妻子体弱多病么。”
歧崖颔首,“与其说遇到,不如说她一路尾随。早上在刘丰家爬墙跟的也是她。她跟我提到了‘蛇仙娘娘’,看她那神情,很是维护那位。在刘丰家我就怀疑这不仅是刘老太太鬼魂作祟。照刘老太太后来的做事风格,她并不在乎招人注意,可那结界却是只为掩盖鬼气所设。”
“而且刘老太太这几次摄魂,时间间隔不长,光凭她自己修炼应该是做不到短期增进这么多的。”萧霂说,“而张家说的蛇仙,真假就不一定了。”
歧崖看向风裳,风裳点点头,“我和萧霂看法一致,刘家姑母背后有人协助,至于究竟是什么,目前不可下定论。最重要的是,他帮刘氏的目的是什么呢?”
闻言歧崖伸了个懒腰,慵懒地靠在了门框上,“反正我是不信他是仗义相助,纯属就为了伸张正义才去帮刘家整治那个老男人。”
“说起来,你们两个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身为师尊,我理该让你们多体验体验生活。”歧崖探过上半身,凑近自家的两位天真小徒弟,笑嘻嘻建议道,“今晚带你们体验个刺激的,好不好哇?”
风裳和萧霂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点头如捣蒜般紧紧巴望着歧崖,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喜悦与激动。
歧崖神秘兮兮地冲着他俩招招手,示意大家凑近一点,他一手拢在嘴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带你们去~挖~坟~”
“......”
“......”
是夜,作为师尊的歧崖身先士卒,扛着锄头铁锨走在最前面,挥起胳膊一杵子抡在刘老太太坟头。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来给您活动活动筋骨,带您转悠转悠哎。”
……
翌日一早,师徒三人就出发先去了新娘子家。
高庄村离着日墓村并不远,走到新娘子家的时候,高家人已经在忙活了。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歧崖便没再说话。
一个时辰以后,刘丰那个便宜姑父——李长生就穿着大红的喜袍大摇大摆地来迎亲了。
李长生早已年过六旬,皮肤晒得黝黑,脸上的褶子堆叠在一起,新娘子被人搀扶着出来的时候,他得意地挑了挑稀疏的眉,这么一动带出了渍在眼角褶皱的污泥,紧接着肚子被他用力地挺了出去。
待高家人把新娘子带到他面前,他一把攥住高兰白皙的手腕揣进怀里,急不可待的样子像极了偷盗终于得手的老贼。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的歧崖瞥了一眼,讥笑道:
“还真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