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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梨花香(五)醉浮生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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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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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被凝滞,那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就这样隔了汴水痴痴相望……
时光随着思绪一起逆流,回到三年前那个春风和煦的午后。
……
“喂!你就是‘御猫’?”
飞扬的少年鲜衣怒马、面如桃花,斜跨了白驹,倒持着手中画影指向对面,嚣张与凌厉的眼芒如同剑穗上那两颗硕大的东珠,让人觉得灼灼不可逼视。
“不才正是展某,敢问阁下是?”
只轻轻皱了下眉头,身着宝蓝色长衫的少年很快朗声回答,态度恭谦有礼却不卑不亢。
“我乃陷空岛白玉堂。”白衣少年纵身下马,提步向前。
“原来是江湖上威名显赫的‘锦毛鼠’,展昭这厢有理了!”蓝衫少年拱一拱手,遂捻剑指将巨阙背于身后,毅然而立,身后一树树明艳繁盛的海棠映着他温润如水玉的眸光,这一顾已注定,将白衣少年的一世尽融入他深邃的眼底。
那一刻,有三月暖阳柔柔地抚摸着两个少年懵懂的悸动……
那一刻,有春风,轻而软,不似拂面却似吹进心里……
那一刻,有谁,听到寂静红尘中冰释的声音……
……
白玉堂终在那人温润依旧的眼眸中回了魂,低头见自己方才放的近百盏河灯已随水流越飘越远,渐渐移出视线,料想那人也该猜到自己今夜所求何事,不禁讪讪红了脸,目光又在那人面上流连再三,才不舍地转身欲离去。
五爷的脚步尚未迈出就听得身后衣袂风动,转头却见展昭两个“燕子抄水”横掠汴河,已势尽抵岸,白玉堂再想抽身离开时已被他飞身形挡在跟前。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逃避,有些事终究躲不掉的,既然躲不掉……罢,也只能依计而行了。想到此白玉堂故意转身抱剑而立,看都不看展昭一眼。
“玉堂……”
听得那人一声轻唤,自己的心顿时一抽,为什么,为什么会痛呢?
“玉堂你去了哪里,为何这几日音信全无?”
“我一界卑贱小民,每日行踪尚不劳展大人挂心,倒是展大人这几天撇了故人,独自大展拳脚、四处搜罗消息,端的收获不小吧?”
话一出口,白玉堂就后悔了,自己心中明明思念那人甚紧,可为何每次出言都是冷嘲热讽、夹枪带棒,这心口不一的毛病何时能改一改?也罢,且走一步算一步,今日若想成事猫儿定要受些委屈了。打定主意后白玉堂暗自摸了摸腰间的鎏金葫芦。
展昭尚未察觉出白玉堂微妙的情绪变化,上前半步,右手轻轻搭在他左肩头:“还在为我不许你插手官府的事而生气?”
“不敢,不敢,回展大人的话,小民唯您的命令是从,这几日都在秦 楼 楚馆风流快活,哪敢越雷池半步去管官家的事。”白玉堂忽然转过脸,故意把“秦楼楚馆”这四个字重重地吐出来,夹着浓浓的酒气喷在展昭面上。
展昭缩回右手,眉宇间凝着一丝怅然,张张口却什么也没说,一缕愁绪如鲠在喉。
白玉堂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大咧咧一抱拳:“展大人若没什么别的吩咐,白玉堂就先告退了,绮红楼的花酒要冷了呢。”
“玉堂等等……”展昭毫无预兆地捉了白玉堂的手,紧紧握住不肯放松,心中忽生眷恋缠绵,好像此刻若任他离去,今后就再无缘相见了一般。
与此同时,被人捉了爪子的白老鼠却心花怒放:难道猫儿开窍了,要向我表白?唉~~白爷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啦……
白玉堂正自闭目浮想联翩,静候着下一刻展昭对自己倾吐心声,可等了半晌都不见动静,忙挣开眼,却见那别捏猫儿涨红双颊、低了头、拧着眉,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再往下看时,就见一只猫爪儿捉住自己的手,片刻不肯放松,另一只爪子死死捏着巨阙的古铜吞口,仿佛要在上面捏出个猫爪印来。
嘿嘿,没见过表白起来这么费劲儿的猫。
五爷在心中狂笑不已,面上却还要绷着,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怎么?展大人看不惯白某人留恋花柳,要拿人了不成?”
“不,不是……”展昭听见这话心中苦笑:是啊,我是在吃哪门子飞醋呢,白玉堂生性风流,却和展昭有什么关系?犹豫间手上失了力道。
白玉堂感觉猫儿要松爪,哪能就此放他离去,连忙反手攀上他腕:“诶~~展大人,我这簇新的锦袍被你抓脏了,却是要陪我的!”
展昭循声望去,却看见白玉堂右手剑袖袖口浸了半寸水迹,不仔细看很难辨出,想来应该是刚才涉水救人时沾湿的,明明已经快干了,现在却赖在自己头上,果真是个难缠的没毛鼠。
展昭刚想开口辩解却又听白玉堂道:“算了罢,展大人的俸禄也不多,今儿扶持吕秀才,明儿接济张大娘,剩下那点银子不但赔不起我这身衣裳,恐怕连买猫粮都不够吧?”
“那玉堂要展某怎样呢?”展昭头痛地看着眼前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这华美的外表与无赖的行径结合起来。
“这么说,猫儿就是答应了!”白玉堂左手执着展昭的右手在自己的右手上轻拍三下,仿佛击掌明誓。
展昭却被白玉堂唬得愣住:“答应你什么?”
“自然是陪我去吃花酒喽!”白玉堂得意的摇头尾巴晃。
“我何时答应你去吃……”不好意思把那两个字讲出来,展昭气哼哼地鼓着腮。
“诶,你既没银子赔我,嘿嘿……”奸笑的白老鼠把硕大的鼠脸挤到展昭眼前用极低的声音嘀咕着,“那就只好出卖‘色相’陪酒了!”
“你说什么?!”展昭周身的汗毛竖了三竖,横起巨阙喝问道。
“咳咳,我是说,你既没银子,那就只好出来陪我喝酒了。”
“死老鼠!”展昭恨恨两声。
“嘻嘻,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展大人可不能反悔!”白老鼠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段红绳将自己的左手与展昭的右手系在一起。
“白玉堂你这是干什么?”展昭张大猫眼不解问道。
“这是‘捆猫锁’,你缉拿人犯时不也将他们绳捆索绑、铁链加身吗?我这不过是‘画地为牢’提醒展大人不许赖账,你切莫大惊小怪。”语毕白玉堂不容分说地扯起展昭就走。
若在平日里,展昭岂能容白玉堂如此任性妄为,只是今夜自己竟不知怎地,就是愿与这没毛鼠厮混在一起不想离去,任凭他牵了自己的手,二人并着肩蜻蜓点水般掠过宽宽的汴河,展身形奔向开封繁华的内城。
……
待二人入城时已是二更时分,街面上已不再像先前那样喧闹,集上的小贩们早已回家吃团圆酒去了,只有些大的店铺酒肆还挂着幌子招揽晚归的客人。
白玉堂携展昭走到一家三层的酒楼前便停下,展昭抬眼看见酒楼的蓝底招牌上赫然书着三个烫金的大字——“绮红楼”。
小二甫一见白玉堂便忙迎出门口:“白爷您来了!”
白玉堂略一颔首:“恩,爷吩咐的可备好了?”
“回白爷的话,早就备好了,二位爷请随我来!”
白玉堂迈步就要上台阶,却被系在左腕的红绳一扯滞了身形,他扭头一看,发现展昭正立在台阶下面露难色止步不前,白老鼠转转眼珠立刻明白了展昭逡巡的原因,遂歪头开颜笑道:“要难为猫儿陪我‘吃花酒’了!”
展昭抬起头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望了望白玉堂,又飞速垂下眼睫,一张俊脸终于红透,神情又羞又赧。
这猫今儿是怎么了?心绪起伏,溢于言表。此乃行走江湖的大忌啊!
其实并不怪白老鼠腹诽猫儿,他俩交往的三年来,诸如展昭今夜这样的表现,白玉堂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平时虽和他交集甚密,却只知他待人温文尔雅,办案肃然威严,偶尔被自己撩拨得急了,这涵养极好的猫儿也只鼓着腮忿然不语,哪里像现在这样,把心事全写在脸上的?
五爷心中一种莫名情愫陡然而生,抬手欲抚向展昭脸颊,却因顾忌周围场合中途而止,反手打个哈哈假装戏谑地调笑道:“猫大人白在官场混了许多年,这‘坐怀不乱’的功夫却还要五爷帮你历练。”
白玉堂说的不错,展昭虽人在公门却极少涉足风月场所,一是他素来洁身自好,秉承了包拯清正廉明的作风,绝不屑与那些财阀权贵厮混;二是每日公务繁忙,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无暇顾及;这三么,展昭的心其实早已被一人填满,再无他隙,所以并不像风流天下的白玉堂那样是个中老手,故方才一想到待会儿席上情景堂堂南侠竟会羞赧起来。
话虽这样说,但展昭毕竟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汉子,经白老鼠话语一激,索性不再束手束脚,斜睨了白玉堂一眼,撂下一句:“花酒就花酒,难道展某还怕你不成?”遂撩衣襟迈步上楼,举手投足间大义凛然豪气干云,直扯得白玉堂一溜趔趄。
脚步踉跄的白老鼠忙不迭地跟上,苦着脸叫道:“喂喂,猫儿慢点,你这是去喝酒啊还是上公堂?”
展昭却不顾白玉堂被拖得如何狼狈,只径自跟着小二上了三楼雅间。
……
绮红楼——汴京城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酒肆,透过露台上朱漆的栏杆,可以看到汴京城极致的夜景。
当“如临大敌”的展昭在八仙桌前落座环顾四周时,才发现整间屋子里并没有方才想象中怀抱琵琶手抚瑶琴歌姬,倒是宽大的露台上十余种争奇斗艳的菊花方称得上景致新奇,欣赏之余不禁大大舒了一口气。
坐在上手的白玉堂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猫儿脸上一连串多变的表情——从一进门的故作镇定、迟疑忐忑,到后来的讶异惊喜、坦然释怀,猫儿心境的变化被白老鼠尽收眼底,看到最后白玉堂不禁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小猫儿却瞥了一眼自得其乐的白老鼠责问道:“白玉堂,这就是你要我来陪的‘花酒’?!”
“呵呵……呵呵,正是,正是!”看着被自己戏弄了一路现下终于恍然大悟的展昭,白玉堂几乎笑岔了气,“有花有酒难道称不上‘花酒’么?”
“有这么好笑吗?无聊!”展昭狠狠剜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大老鼠,别过头去不理他,兀自赏菊,白玉堂用袖口蘸蘸眼角笑出的泪花,缓缓气息吩咐堂倌上菜。
借着上菜的当儿,白玉堂引了展昭来到十数种名菊之前:“猫儿,我知你素喜四君子之高雅,只是平日无暇赏玩,现下虽是仲秋,然菊犹盛,今日我邀你赏花饮酒岂不是人生乐事?”
“白兄从哪弄来这许多种名菊,真好本事!”一边赞着白玉堂,一边赞着菊花,展昭如好奇的孩童,倚身花丛之内,放下了这株又把玩起那株,一时间目接不暇。
白玉堂却乐得向展昭一一讲解,不但报上花名还能述说由来,二人揽了腕到一处手指一处,什么“绿牡丹”、“粉如意”、“芳溪秋雨”、“雪珠红梅”、“两色凤凰”、“日出海天”,直说得展昭对白玉堂的学识佩服不已。
待走到一株花色米黄、管瓣内曲外展的大菊前面时,白玉堂却故意含笑不语。展昭听得正入迷,等着白玉堂继续讲解时却没了下文,忙侧头询问:“白兄,这一株唤做什么?”
白玉堂不答,却将俊脸贴近展昭的玉颜,轻声反问:“你方才叫我什么?”
一时间被他暖暖的气息撩拨得心慌意乱,展昭刻意避开白玉堂数尺远,想了想小声说:“恩,玉堂。”
白玉堂心中暗喜,这猫儿还记得自己喜欢的称呼,不禁勾唇一笑,一语双关:“这便是了!”
展昭不解其意,微蹙着眉,闪着乌亮的大眼睛一副询问的神情,白玉堂也不再卖关子,解释道:“你看到的这株大菊便叫做‘玉堂’——‘玉堂金马’。”
展昭喜道:“奇了,竟有你的名字在里面。”
白玉堂展开大扇轻挥:“这花儿与其他品种不同,猫儿闻闻,清香的紧呢。”
展昭闻言俯下身,悬胆的鼻凑近花心,果然香气清新凛然不同于凡品,而且‘玉堂金马’的花株高挑,花头侧偏,很是与众不同。
“果然像极了你冷僻孤傲的性子。”展昭赏花的同时仍不失时机地打趣白玉堂,却没见到他星眸中转瞬而逝的一丝神伤。
“二位爷,您的菜齐了。”小二的一声招呼,将昭白二人从各自神思中拉回,二人遂回到席前分宾主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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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