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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梨花香(四)中元节 ...

  •   (书接上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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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中元节。

      自那晚白玉堂走后,开封府值夜的更夫甚是奇怪——以前那个每天晚上都在开封府大院里“踏雪无痕顶上飞”的锦毛鼠,怎么接连几天都不见人影呢?难道转性了,不再借着“猫鼠”的名号找展大人的麻烦了?倒是最近总看见展大人顶着星子出门,每每过了三更才回来。

      接连好多天,白日间巡街的队伍里少了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一袭春风的笑靥。而开封府的四大侍卫似乎比前段时候要更忙些,查案寻访、巡街护卫、调停争端,公干虽还是那些公干,只不过每个人的工作量都加了倍。忙到脚打后脑勺儿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这些繁冗复杂的大事小情,竟被平日里沉静少言的展护卫一人担当了大半。

      中元节(注一)古称盂兰盛会,是上至达官下至平民都倍加注重的节日。不知怎的,今年的中元节竟比往年都热闹,从七月十二开始,汇聚汴京人就越来越多,城门口进出的人群熙熙攘攘,官道上更是车水马龙,那些做买做卖、经商营贾的全都集结于此,好趁着节日多做成几笔生意,而今天——中元节当夜,更是赚钱的好机会。市面上早就有了卖冥器的,卖时鲜瓜果的,卖丰糕乳饼的,色彩斑斓、品种繁多,叫卖声不绝于耳。殷实富足的大户都要备齐三牲酒礼,就算再穷苦的人家也要人手一盏荷花灯(注二),等到入夜去汴河边祭祀。人们在水面上放荷花灯,意为招水中孤鬼来享祭,儿童们玩着纸扎的荷花灯,大的竟有七八尺,十分引人注目。

      陡然增多的人流无疑给负责治安的开封府和地方府衙增加了压力,在各个道口都加派了人手,以防有人趁乱图谋不轨。展昭这几日虽然忙于皇上密令事宜无暇顾及其他,但今夜也被派出巡视,护一方安全。

      昨天连连下了一夜的雨,到晌午才算歇了,可这天仍湿气凝重、闷热不散着实恼人,大街上的人们就盼着晚上起了凉风方能舒坦些。圆圆的月亮很快升上夜空,可光芒却被罩在一层水雾里,在周围晕开一道圆环,隐隐透出些红光,让人看了心中不那么爽利。

      展昭依旧穿着白玉堂所赠的一袭红衣,提了巨阙,走在人群拥挤的街市上,淡然的神情间夹着一丝倦意,可脸上仍挂着暖人的微笑,不时回应着和他打招呼的街邻们。

      “展大人,展大人请留步!”

      忽听身旁一声唤,展昭驻足侧头望去,原来是住在里街的秀才吕梅庭,正立在一个挂满了字画与荷花灯的小摊子后面,欣喜地张望自己,展昭转身上前,对他颔首微笑:“吕秀才唤我可有吩咐?”

      吕梅庭慌忙摇手:“展大人是吃皇粮的四品官差,哪是我能‘吩咐’的,再说小人也不敢啊!”

      展昭却展颜一笑:“吕秀才功名在身,见了包大人也不必行跪拜之礼,怎地就不能吩咐展某了?”

      吕秀才却惭愧摇头:“吕某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白衣秀才,让展大人见笑,若不是您时常接济,我一家老小早都饿死了,哪里还能在这儿摆这书画摊养家糊口。”

      展昭轻拍着吕梅庭的肩膀劝慰:“吕秀才生性纯良,官场不一定适合你。如现在这般,凭一技之长即求得温饱,虽比上不足却能尽享天伦之乐,未必不是一件美事。”

      吕梅庭听了展昭一席话自卑的心情顿减不少,低头看见摊角的油纸包方恍然大悟地双手举到展昭面前:“我净说些有的没的,险些把这个忘了。展大人总是施恩赠惠,吕某受之有愧,平日里捉襟见肘也没什么可孝敬您的,趁着今日中元节,拙荆自制了一些家常的点心,虽比不上外面卖的样子精致,却也算可口,尚能哄饱肚子,您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吕秀才太客气了。”展昭笑着摇摇手,就要转身离开。

      见展昭要走,吕梅庭有些着急,也顾不得礼仪一把扯住他衣袖:“展大人且慢走,这点心您一定得收下,临出门前拙荆吩咐过,若是您推辞不收,再把这点心原样拿回去,就……”说话间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

      展昭不明就里地接了一句:“就怎样?”

      只见吕秀才面红耳赤,支吾了半天才小声说:“拙荆说,若是您不肯收下原封拿回,就……就不让我进门。”

      “呵呵呵呵!”展昭闻言朗声清笑,心道原来秀才惧内啊,伸手接过沉甸甸的纸包:“那展某就却之不恭了,请代我谢过秀才娘子。”

      吕梅庭也嘿嘿笑着挠挠头:“展大人说的哪里话。对了!今儿是盂兰盆节,您捎盏荷花灯走吧。”说着从摊架上摘下一盏红莲灯,递与展昭。

      “多谢秀才,我正想捎一盏的。”展昭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锞子,放在秀才的画摊上。

      “展大人这可使不得!小小河灯不值几文钱,您平时已经很照顾我了,怎么好收您的钱!”吕梅庭急得红头涨脸,拿着银子就想送还给展昭,可是抬头一看,摊前哪还有那俊逸的青年,抬眼望远处人群中一抹红影即将消失不见,吕梅庭使足了力气冲着那抹红影高呼,“展大人,钱多了!”

      “那就劳烦吕秀才再做两幅字画,展某改日来取。”含着内力的声音清楚地飘到吕梅庭耳畔,却早已不见了那清癯的身影。

      “展大人总是这般匆忙,要什么样的字画都还没吩咐呢。”预订字画不过是展昭一时的说辞,憨厚的吕梅庭却当了真,凝望着展大人远去的方向痴痴自语。

      “秀才,我知道他要什么画。”

      身背后悄没声息地站了个人,着实把吕秀才吓个不轻,待他扭头看时,说话那人却风一般地揽了摊上所有的荷花灯,撂下一句“灯我全要了,另加一幅御猫图,爷爷择日来取。”人就不见了踪迹。

      等吕梅庭回过神来,想想刚才余光中瞥见的白影,后脖颈直冒凉气,要不是手里多出来一颗实实在在的小金锭,他真会以为自己在“鬼节”的夜里遇见鬼了。

      ……

      汴河两岸一改往日的寂静,秋涨的河水映着街市岸边的灯火流光汩汩流淌,数百盏莹莹的荷花灯在河面上摇曳绽放。相传,每放一盏河灯就会有一个落水的冤魂借此托生,现下想来这说法应是古人为寄托对故人的哀思而想出的,“放河灯度水鬼”虽是传说,但千百年的风俗流传下来,人们已经不会去追究它的真实性,只是每年按贯例到河边来举行这仪式,如今来放河灯的人不单为了祭祀,同样也为了广积福缘。

      展昭一手执巨阙,一手提着红莲灯和那包点心,随着拥挤的人流缓缓向前而行。这一路走来倒还算祥和安宁,方才集市上倒是有几个獐头鼠目的偷儿,正瞄着人们腰间的荷包伺机而为,被展昭犀利的猫眼一扫就都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开了。展昭正自行走间迎面就碰上了张龙,只见张龙一身皂色便衣,手握腰刀,径直朝自己走来。

      “张大哥,你那边怎么样?”不等张龙开口,展昭首先发话。

      张龙冲着这位比自己年轻好几岁的上司恭恭敬敬地一抱拳:“展大人,一切平安。”

      展昭无奈笑笑:“张大哥不必如此折我的寿数吧,现在我既没穿官服、也不在堂上,您叫我声‘展兄弟’就好。”

      张龙闻此言也觉出展昭的尴尬,遂改口道:“展兄弟,四城都已巡视过,紧要的地方也有差役把守。包大人吩咐说,你不必再巡视了,有我们四人盯着就行,这几日你够辛苦的,他让你早些回去休息呢。”

      展昭一抿嘴,露出一个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包大人这样关照,岂不是对我太偏心了。”

      张龙见他难得露出孩童般乖巧的模样,不禁拍拍他臂膀:“岂止包大人,我们都想这样关照你呢。”真该有个人来好好疼爱,他,隐忍得太辛苦了!张龙在心里这样想着。

      “张大哥。”展昭面上顿时笼起一层薄薄的红雾,只是隐在夜色中看得不甚清楚。红雾只腾起一瞬便散去,展昭简要地对张龙说了哪些地方还需要再次巡视后,看了看岸边的人群开口道:“张大哥先去,我再待一会儿就回了。”

      张龙点头转身朝街集走去,汴河岸边只余展昭一人静静伫立,凝视着河中逐水的莲灯。

      待祭祀的人流渐渐稀疏,展昭才缓缓踱到河边,从怀中摸出火镰,点亮了手中的红莲花灯,弯腰轻轻放置在水面,推向河心。

      莲灯平稳地漂着,暗红色的莲瓣衬着明晃晃的烛火煞是好看,一朵莲渐渐汇入的水中上百朵莲的壮阔队伍,从上游汴河桥处尚能见其起始,而向下却真个是“一望无际”了。

      展昭站起身默默许着愿,心中念及头上青天、念及边关战事、念及受苦的百姓,同时也念着那个人。

      自那夜他负气走后,七八日间音信全无,他说再不管自己的事了,若当真如此自己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宽心,只怕依那老鼠的脾气,断不会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想到此,展昭不免又有些担心,伸手从贴身的里衣夹层中掏出那日白玉堂留下的锦囊,抚摸着上面绣得莹白通透的小老鼠,展昭微微皱起眉头:那人那日真是走得急了,连自己的“原形”都没来得及带呢。

      展昭正思索间忽闻远处有孩童玩闹戏语,抬眼看见河对岸有两个束了髽髻的小男孩正在争抢一盏杏黄色的荷花灯,隔着河听不太清楚孩童的言语,大略是几句“是我的”、“就不给”之类。触景及情,展昭忽然想起自己同白玉堂也时常因为些许小事争执不休,愈演愈烈,甚至大打出手,其状绝类稚童,念及此不禁莞尔。

      正当展昭自嘲之际,忽听一声“救命”,原来是二童争抢花灯的时候,其中一个脚下一滑,不慎跌入水中。思量着河面的宽度,展昭就要使出“燕双飞”涉水救人,对岸却有一个白影先他一步略向河面,探臂轻舒,只一下就把孩子救了上来,送到他父母身边。孩童的父母惊魂甫定,对着白衣人千恩万谢,白衣人却只摆摆手,转回河边蹲下身,低头点起方才尚未点燃的一盏盏荷花灯,逐一放入水中,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叨念什么,耳力极好的展昭隔了流水只隐隐听见一声半声的“猫儿”。

      知道他心里想着谁,知道他许的什么愿,展昭却只静静地执剑而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河对岸那点灯的白衣人,久久,久久。

      待汴河两岸的人群渐渐散尽,白衣人面前近百盏的荷花灯也悉数放完,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了剑起身欲离开,就在白衣人即将转身的瞬间,眼光却笼在河对岸一抹颀长的红影上,再也不能离开。

      时光如被凝滞,那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就这样隔了汴水痴痴相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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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梨花香(四)中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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