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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思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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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很简单,只要慕兰凝不是一个多疑忌才的昏君,那么乌瑟玛应当早就被她力排众议释放了。但是,她不是一个昏君,却是一个女人,她不会被昏君的弱点阻碍,却会被女人的情绪左右。这一点,凤栖梧明白,慕纳海就更加明白,所以他才会让朝拾夕到慕兰凝面前去为乌瑟玛说情。
当慕纳海得到探子关于冷寒渊的密保时,他就知道自己被这个来自冰邪的男人算计了,这对一向自诩运筹帷幄的慕纳海来说简直就是侮辱,于是,他有了更多的怒气需要发泄在乌瑟玛身上,这一次,就算不能让她丢命,也要让她失去一切。
而慕纳海的反应,当然也在凤栖梧的预料之中。他早就知道,一旦这个计划实施了,慕纳海必然会恼羞成怒,而她和慕兰凝之间的宿结也会被狡猾的慕纳海充分利用。
他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然慕兰凝并非一定会将她处死,若是平时的凤栖梧,此时一定可以冷静甚至面带一抹充满信心的笑容来分析结果的可能性。但是——他冷静不下来,一点也冷静不下来!天知道那个骄傲善变的慕兰凝会做出什么决定?她要是偏偏想不通,也许她就死掉了!
死掉了?他骤然愣住,出神地看着摇曳的烛火,想到这世上会从此消失一个女子,一个叫乌瑟玛的女子,想到今生的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他忽然就害怕起来。
夜渐渐深了,属于夜的寒露也渐渐氤氲。
一点昏黄的灯光在街道上缓缓移动,那是一只灯笼。
提着这只灯笼的是一个内官,而在他身后走着的这个穿着藕荷色斗篷的女子,便是西罗女王——慕兰凝。
他们在一座宅邸前停驻,这座宅子的门上横挂着一块牌匾,写着“顾府”。
是的,她是来找顾西楼的。因为他至今为止仍然没有入住宫中,所以,她只能来这里找他,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想在宫里待着。
内官刚要过去叩门,慕兰凝却忽然止住了他。
“听到了吗?”她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他,但更像是在喁喁自语。
那内官侧耳仔细一听,果真好像是听到幽幽绕绕,朦朦胧胧的箫声。
慕兰凝仿佛听得痴了,目光因为出神而显得有些飘渺。忽然,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自己“噔噔噔”跑上阶梯,叩响了这扇朱漆大门。身旁的内官惶恐地连忙跟上几步站到了她身边。
过了一会儿,门丁有些不耐烦地将门打开了一条缝,正想问是谁,那内官已经抢先低声说道“陛下驾到”,吓得门丁忙不迭地打开了门,正想去通知顾西楼,却被慕兰凝阻止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到他府中,但慕兰凝几乎无需他人引路就可以顺着箫声来到内院。
然后,她看见坐在凉亭中吹箫的顾西楼——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酒具,吹箫似乎是因酒兴而起。
这是她第二次听见他吹箫,第一次……是不欢而散吧。她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让人惊动他,直到他吹罢一曲,才赫然发现女王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院中。
“陛下!”他一怔,连忙放下萧走上来向她行礼。
她扬起手轻轻一挥,示意旁人退下。
“起来吧,”她淡淡一笑,却好像在叹气,“西楼,你一个人自酌,不觉得闷吗?”
他笑,“府苑冷清,臣习惯了。”
她幽幽流转眼波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石桌前,伸手触了触那只还剩半杯残酒的酒杯。
“你有心事吗?”她坐下之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他依然笑得若无其事,“臣哪里会有什么心事。”
“可你的箫声是这么告诉本王的,”她明眸一转,直视着他,“什么事会让你如此辗转忧伤?”
他看着她,怔了怔。
“恕臣斗胆,”他又再淡淡一笑,“也许是听者有意。陛下心中有难解之结,与其说这箫声是臣的心境,倒不如说,是陛下心中所思。”
她凝视他片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什么,只是让他唤人又再拿来了一个酒杯,自己自斟自饮起来。
“本王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儿,你去休息吧。”
君主坐在臣子的府院内喝酒,却让臣子扔下她自己去休息,虽然这也可算是圣谕了,但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臣子会真的缺心眼儿到这个地步。顾西楼是她的臣子,不过他没有离开却不是因为他没有缺心眼儿,而是他知道慕兰凝现在是太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今天在朝会上,他知道不止他感觉到了慕兰凝情绪上的失控,慕兰凝本人也一定很清楚,所以才会匆匆结束朝会离开。慕兰凝一向自负于对人心的洞察和控制,这其中也包括对她自己,她从未觉得自己不适合做君王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和寻常女人不同,她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因情误事,但是这次的事,却让她猛然意识到了原来自己极有可能和那些寻常妇孺没什么两样,她觉得害怕了。
这害怕不是来自于他人,正是来自于她自己。如果说曾经的白云深会让她怀疑自己的魅力,那么,现在的乌瑟玛,就是让她怀疑自己的能力。
人有时候会把自己想象的过于强大,直到遇上考验时,才发现,自己可能并没有以为的那样让自己崇拜。
但若让她抛开一切心绪干扰,她又好像难以不介怀乌瑟玛对她的隐瞒和可能的背叛。
她一杯一杯的喝着,看起来依然优雅高贵犹如在浅尝品茗,但顾西楼是数着她斟酒的次数的。
她喝了不少。
人说,借酒消愁愁更愁,而且还更容易醉酒。不多时,慕兰凝就已经双颊飞红,眼神迷离了。她好像并不顾忌什么,索性趴在了石桌上小憩起来,很快,顾西楼就听到她的呼吸渐渐均匀——睡着了。
他凝视着她的脸,凝视了良久。为什么……以前我们不可以这样相处呢,非要等到今日,等到顾西楼已不再是顾西楼的今日,你却又开始需要我?你问我那箫声为何辗转忧伤,我告诉你,是因为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又会让我再割舍一样东西。
陛下。他轻声喃喃地唤着,然后笑了起来,却笑不出声音,笑着笑着,眼眶就开始渐渐发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