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94、归来的神之子

　　慕兰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张摆放在王座斜下方已经空了二十几年的紫檀木椅。唇角动了动，越发觉得眼前的形势有趣起来。

　　紫胥英，你又是为哪一派而来？

　　站在朝堂上的萨莲月满也惊讶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之前，他并没有透露任何他要上朝的打算。他们明明那么近……从逐鹿回来，她几乎错觉到以为他们之间会有些许和曾经不同的变化，可是，为什么，他却好像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但是，没错，所有的人都没有听错。司天神官紫胥英穿着官服——一袭紫金色锦袍，头戴织金线发冠，一步步走了进来。几乎没有注意周围任何人讶异的眼神，径直走到慕兰凝面前才停住脚步。

　　“参见陛下。”虽然背对着那群人，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也在身后打量着自己。

　　“免礼，”慕兰凝淡淡笑道，“神官请坐。”

　　他踏上阶梯朝那张看上去陌生又冰冷的紫檀木椅走去，旋身坐下的一瞬间，便已不经意收揽了数道不知所措的目光。

　　也看见了萨莲月满那张写着难以置信又失落的清秀面庞。

　　“今日早朝，是想问问众卿对关于国相乌瑟玛叛国一事的看法。”慕兰凝娓娓说着，平静的脸让
　　人难以从中揣测圣意。

　　然而随后的半晌，堂下却无一人站出来，或许是因为紫胥英的不期而至让看起来似乎本已明朗的局势又再莫测起来，于是谁也不愿意先去搅动这暗藏激流的静水。

　　终于，还是性情耿直的护王军统领储关涯率先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声如洪钟的储关涯一开口，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臣以为，关于国相叛国一事只不过是冰邪国为挑拨我西罗君臣关系而刻意放出的谣言，国相乌瑟玛性情忠孝，断不会做出此事，请陛下明察。”

　　“储统领此言差矣，”有人立刻反对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乌氏一脉的确忠勇仁义，但难保不会出现个别怀异心之人，此时说清白，未免言之过早。”

　　紫胥英看着堂下你一言我一语的众朝臣，唇边便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忽然有人提到了冷寒渊三字。

　　国侯慕纳海此刻才幽幽说道，“陛下，据探子回报，冷寒渊根本就是冰邪国的细作！有人在冰邪王城中见到了他，一派奢华之气，就连他的脸——也是毫无损伤。”不等众人反应，他又
　　道，“他费尽心思乔装混入我西罗，只差一点，臣都担心他会对陛下不利！”

　　慕兰凝不禁怔住，这个消息，她同这些人一样都是刚刚才得知。下意识地转过头和一旁的顾西楼交换了眼色，看来他也同样惊讶。昨日还特意让他去牢房和乌瑟玛长谈，为的是让她能够在今天说出一番可以说服众人的事由，再加上自己有意放过此事，其他人便也再说不得什么。

　　可是，慕纳海就好像早有准备一般，突然说出了关于冷寒渊的消息，如此一来，她们也就不能再利用这三个字。

　　她微微蹙了蹙眉，且不管慕纳海是有心还是无意，那冷寒渊，如果真的如他所说是冰邪派来的细作，那乌瑟玛在冰邪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冷寒渊的身份，却还是有意避
　　而不谈？

　　刹那之间，她有了一种背叛感，一种似曾相识的背叛感。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淡淡问道：“那么国侯的意思是，已经有足够证据请陛下下旨判处国相极刑了？”

　　她抬眼看去，原来是紫胥英。他想说什么？她仔细打量着他，可是从她的方向看去连他的侧面都不能完全看清，只是若隐若现地好像看到他唇角清浅的笑意。

　　慕纳海也淡淡一笑，从容看向他，“那神官大人认为，还少了些什么？”

　　紫胥英轻轻一扬眉梢，笑道，“看上去什么都不少，但是，什么都不够。说到底，关于国相叛国一事，各位同僚都并不能拿出任何实质的证据，仅仅是被软禁的国相突然被释放回国，仅仅是在
　　冰邪看到完全不同的冷寒渊，仅仅是凭着一个不知从何处流传而出的传言，就断定国相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未免太过武断，如果因此就错杀了我西罗的栋梁之臣，损失的是谁？得益的又是谁？”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此刻暗中欣喜的便只有相派势力，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不过问朝事的司天神官此刻竟会奇迹般地站在他们这边。

　　“可是软禁一说只是乌瑟玛的单方之辞，况且她在回国之后并没有合理的解释来说明冷寒渊的问题。”慕纳海直视着这个年轻的男子，暗暗吸了口气。

　　“叛国之说同样也是单方之辞。”紫胥英说，“解释不了冷寒渊的事，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
　　国侯可曾见过，一个细作会在流言充斥的时候来送死的？冰邪王难道不该加倍保护这颗在西罗举重若轻的棋子吗？他又岂会如此疏漏？”言罢，他便不再多看慕纳海一眼，转身对慕兰凝道，“陛下，请明察。”

　　慕兰凝深吸了口气，看着紫胥英，渐渐平静下来。好在，方才有他冷静地打断了慕纳海的话，否则在情绪纷乱之际，也不知道自己会作出什么决定。她忽然觉得手指有些冰凉，为什么会有一种好像在被人引着，渐渐走入一个漩涡的感觉？

　　她扬起手，示意众人无需多言。

　　“今日朝议暂时到此，都退下吧。”

　　起身的时候，她拉住随驾的顾西楼的手，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君王无意做出的代表尊荣的动作，但顾西楼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是真的用力抓住自己的，白皙滑腻的柔荑，冰冷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