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69、圣意（中）

　　乌瑟玛站在朝拾夕的面前，低下眼帘，看上去有些憔悴。

　　“这个，早该还给你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她说着，拿出了一个物事。朝拾夕一看，原来是自己不知道丢在哪里的竹箫吊穗。

　　“还以为弄丢了，”他笑着接过来，向她道了谢，“国相在哪里捡到的？”

　　“是玉哥捡到交给我的，本来一直找机会想单独交给你，以免被人误会。但是……”她顿了顿，神色有些落寞，“你和陛下的事，让我分了心。怕见到你之后失态，所以这段日子一直在告诫自己静下心。”

　　朝拾夕有些愣住，乌瑟玛的话让他的心起了一丝涟漪，这个女子和慕兰凝太不同了，慕兰凝外放，她却内敛，一个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一个却习惯隐藏和压抑自己的内心，而毫无疑问，后者的表白，更能让他心动，一瞬间，起了怜香惜玉的心。

　　他不自禁地伸手握住了乌瑟玛的胳膊，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高喝：“陛下驾到！”

　　慌忙放开手，回头看去，慕兰凝果然就站在不远处，在她身边的，是顾西楼。很明显，刚才的那个声音，就是顾西楼对他们的提醒。

　　“陛下，”乌瑟玛拱手行礼道，“刚才臣一时体力不支，拾夕殿君只是帮忙扶了臣一把。”

　　“本王，有问什么吗？”慕兰凝直直地盯着他们，却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地扬起一抹浅笑，幽幽道，“国相不必那么紧张，你们同僚关系亲近是好事。”

　　言罢，又转向身边的顾西楼，“准备一下，本王要去瑶山狩猎。”

　　“陛下，”朝拾夕本能地想要弥补些什么，“让臣和你一起去吧？”

　　“你也不会射猎，去了也没用，就留在宫里吧。”她侧过脸，淡淡回答完，便抬脚离开了。

　　朝拾夕敏感地觉察到，慕兰凝动气了。

　　乌瑟玛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什么，她比朝拾夕更了解慕兰凝，可是她没有因为女王的动气感到慌张，而是，缓缓地，在唇边漾起了笑意……

　　慕兰凝这趟的狩猎之行，很明显是为了发泄情绪。可是她又不肯透露出心里的怒意，只是吩咐其他人不许跟随，仅留下顾西楼在身边，他看在眼里，没有多言，安静地骑着马紧跟在她身后，怕国君出现什么意外。

　　然而她越骑越快，似乎是为了让顾西楼也跟不上。可是她忘记了顾西楼的出身，他的骑射功夫，在这西罗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一个娇生惯养的女王，又怎么能摆脱他有心的跟随？于是，两个人越骑越远。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慕兰凝的坐骑忽然长嘶一声，受了惊的马开始不断挣扎，慕兰凝突然就被扔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顾西楼来不及多想，便飞身扑了过去。

　　两个人抱成一堆，滚到了地上。

　　“陛下，你没事吧？”身体一落定，顾西楼便立刻从慕兰凝身上移开，扶她坐了起来，眼神关切地询问着。

　　不等慕兰凝回答，他就已经瞥见她的手背被石子划伤的伤口。

　　“没能护好陛下，臣罪该万死。”他一边内疚地说着，一边扯下了衣服上的布条，迅速而小心地给她包扎了起来。

　　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唐突了，自己怎么可以不经她同意就用衣服上的布去为她包扎呢？严格一点说，这已经可以算作是冒犯国主的行为了。

　　然而慕兰凝没有抗拒，甚至在他暗暗埋怨自己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话。顾西楼正准备拿开仍然放在她柔荑上的那只手时，手背上忽的落下了一滴温热。

　　他心里一颤，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抬眼看去——慕兰凝低着眉眼，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眼角还有湿润的泪痕没有褪去。

　　“回去吧。”她转过头说完，然后站起身上了马。

　　顾西楼牵着马，一路无话地走回了行宫。他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她的眼泪，她相信他没有看见自己的失态，于是，顾西楼还是顾西楼，慕兰凝也还是慕兰凝。

　　可是夜幕降临，她却吩咐他在山坡上起了篝火，然后两个人围坐在那里，这样的夜，平静到让人怀疑时光是否真正流逝过。

　　“像这样在夜里坐在篝火旁边，你以前一定经常做吧？”慕兰凝知道，凡是军官对此都一定不会陌生，可是，她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下仰望着天空。

　　“陛下，”他却敛起对过去的回忆，恭敬地提醒，“夜里风凉，还是回寝宫歇息吧。”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她忽然喃喃地说道，然后凝视着那团正烧地旺盛的火焰，淡淡一
　　笑，“为什么得到了，人却渐渐开始清醒了？”

　　顾西楼没有问她，也不打算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她却旋过头看着他，挂着浅笑的绝美脸庞映着红红的火光，竟有了一丝决然的凄美。

　　“西楼，你不像他们一样好奇我为什么不和朝拾夕举行国婚吗？”

　　他随即低下头回答，“国婚事关陛下终身和西罗命途，臣不敢有妄言。”

　　“因为我想嫁的，是白云深。”

　　她这么说的时候，他微微用力，抓紧了自己的衣袂。

　　“西楼，”她又再幽幽说道，“本王想，让瑟玛成婚，你说好吗？”

　　顾西楼微微一怔，然后如实说道，“以国相的性格，一般的男子，是入不了眼的。”

　　“难道，她就应该得到更好的男人吗？”慕兰凝的神情在那一刻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三年前那种决然的气息在她的眼眸中萦绕。

　　顾西楼避开她的目光，心口隐隐作痛。

　　繁星满布的夜空下，慕兰凝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