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68、圣意（上）

　　一道圣旨，将朝拾夕封为了殿君，掌管宫内一切乐礼事务。

　　国主的威严，仍然无法阻止臣民的窃窃私语。就连平日里倚重的一些大臣，私下里也将这件事当作了笑谈，一个出身拿不上台面的青楼乐师，只是凭着和女王的亲近，竟也混了个三品的官衔。

　　虽然于政事没什么大碍，但是一想到朝堂之上的同僚之中多了这样的一号人物，很多人都打从心里觉得不屑和压抑，因为这其实意味着，除了女王陛下之外，他们又多了一个主子，就算你看不上他，但你无法不用最好的态度去对待他。

　　“什么礼乐殿君，说白了，不就是陛下的入幕之宾吗！”

　　这日，顾西楼刚刚从水廊的拐角处转过来，就听到有人克制不住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循声看去，原来是内城军统领甘勇，这是他曾经的下属，为人忠勇果敢，就是性格有些急躁，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压不住话，总是要发泄出来才觉得舒坦。

　　“你要是不服气，也去做试试。”甘勇身边这个语带笑意的人是他的副将，也是慕纳海的门生。

　　甘勇白了他一眼，一边让他不要胡说，一边抬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顾西楼。

　　在甘勇的心里，顾西楼是他打从心里服气的人，就算如今他已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顾统领，对甘勇而言，他也是自己的大人，于是猛地见着他，来不及考虑刚才他有没有听见自己的牢骚，便先下意识地微微埋首以示礼节。

　　“顾大人。”就连称呼也没有改变。

　　然而他身边那个慕纳海的门生就不同了，顾西楼的突然出现让他一下子雀跃起来。谁都知道，顾西楼对慕兰凝那是极度忠诚，无怨无悔的，就算慕兰凝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人从他的口中听到过半句埋怨，所以，他也依旧是慕兰凝身边的红人，于是，也没有人敢基于他身份的改变而给他半点脸色看。而现在，顾西楼如果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几乎就是没有悬念地会回报到慕兰凝那里去。甘勇要是遭了殃，那自己就离统领的位置不远了，这也是他刚才一直在引导甘勇发泄的原因。

　　“甘大人刚才，是在谈论陛下吗？”顾西楼淡淡一笑，问道。

　　那人一听，心里暗喜，他果然听见了。

　　甘勇却好像找到了更加适合倾诉的对象，完全没有多想，就直直说道：“大人，老甘我也不是计较什么，陛下要么干脆国婚，要么就安排个不用上朝的官位给他，现在这样，迟早是要遭到更多人非议的。”

　　“甘大人，这些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拾夕殿君的事，陛下自有打算，你与他分工不同，也不必关心太多。今天的话，就不要再说给第三个人听了，人心难测，也许有的人就等着拿甘大人的话做文章的。”他说完，似乎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那副将，那人心里便忽然咯噔了一下。

　　甘勇这时候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他总是这样在事后觉得后悔，好在顾西楼这时候提醒及时，于是心里不禁一阵感激，顾大人果然还是顾大人。

　　“大人说的是，都这么些年了，我还是记不住大人的教诲，老是改不了这急性子。其实我并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顾西楼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很清楚甘勇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慕兰凝的决定他和他们一样都无权去干涉，也不想干涉。而甘勇对他依然恭敬的态度，让他有些欣慰，有那么一瞬间 ，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段意气风发的岁月。

　　大臣们有微词，朝拾夕的心里同样有自己的情绪，他虽然也觉得这是最能体现自己价值的一个位置，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慕兰凝的安排也是很合适的，殿君住在宫里，更多的时候可以奉诏随侍君王左右。但是她那略有变化的态度却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她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对自己更加亲密或是黏住不放，也没有在那一夜的肌肤之亲后大发雷霆对他不理不睬或是施以惩罚。这两种最可能的极端表现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她只是平静地和他来往着，有时候聊天或是对弈得晚了，她会让他留宿在傲宸宫，但却不再让他自称其名，而是告诉他应该和别人一样，自称“臣”，这样的吩咐其实是很合理的，慕兰凝似乎尽力在外人面前保持着他和别人的统一性，但是朝拾夕却隐隐地觉得这是一种疏远，可是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他也不敢直接问慕兰凝或是求教于慕纳海，因为在慕纳海看来这个结果目前是很让他满意的，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于是只得努力按捺着心里的忐忑，看似平静地听从着慕兰凝的吩咐。

　　只是一直猜不透乌瑟玛的想法。她大约很失落吧，朝拾夕想，这对她而言会不会有些严酷了？她毕竟也那么思念着那个人。

　　只是他也无暇再去顾及这场女人较量中的失败者了，和乌瑟玛也未曾单独地见过面，傲宸宫留宿的那晚之后，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野，之后在慕兰凝的面前两个人碰到过一次，乌瑟玛也没有正眼看他。或许，三个人之间的故事就已经这样结束了，剩下的，就是他和慕兰凝之间的算计，不对，是慕纳海和慕兰凝之间的算计，也不对，应该是，慕纳海针对慕兰凝的算计。

　　他恍惚地有些怜惜起慕兰凝来。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乌瑟玛来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