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65、重叠（下）

　　翌日，天气晴好了许多，波平如镜的湖面上粼粼地泛着金色的光泽，映入了慕兰凝如水的眼眸。

　　“陛下，”乌瑟玛轻声问道，“事情，是否就这样定了？”

　　慕兰凝沉吟着，眼波中漾着一抹笑意，“既然敖崑妥协了，那么，就各让一步，依他所言，就四六分益吧。继续这样冷战下去，的确也不是办法。”

　　“陛下所言甚是，这次西罗和逐鹿都损失了不少利益，依臣看，时日也差不多了。”乌瑟玛说
　　罢，便行礼打算告退，“那臣这就去向逐鹿使臣传达圣意。”

　　她旋身离开的刹那，放在内袖之中的一件物事便落了下来，不及掩饰，便已被慕兰凝收入了眼底。

　　“是什么？”她扬起满是明媚春光的眸子，缓缓看向乌瑟玛。

　　“只是……琐碎的东西。”

　　她回答的迟疑，更让她感到疑惑，于是把东西要过来拿在了手上细细端详。

　　这是……

　　脑海中隐隐的有种印象，似乎，是挂在他竹萧上的吊穗。慕兰凝想着想着，脸上的明媚便渐渐没去，眼中的凌厉开始浮现。

　　“你什么时候开始随身携带这种小玩意儿了？”

　　“回陛下，是朋友送的，暂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用，所以，就先带在身上了。”她似乎是在经过了思考之后才做了回答。

　　慕兰凝看着她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笑的深邃，“这种东西，也只有你会放在心上。”

　　乌瑟玛转身告退的那一瞬，她分明在她的唇角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是……炫耀？

　　事情似乎已经进展到了一定的阶段。朝拾夕走在去傲宸宫的路上，心想，自己和乌瑟玛的亲近，让慕兰凝动用了国主的权力，把他安置在了宫中居住，为的，是减少他和乌瑟玛避开她视线见面的次数。而今天，她似乎又有了新的打算，于是派人来宣召他去寝宫见她。

　　夜空中的星辰，倒映在水面上，闪耀着点点光芒，朝拾夕穿过水廊，又走进了木檐和墙壁都雕刻着精致图纹的回廊，他不时低下头看着随自己一起移动的影子，忽的忐忑起来，这样的时候，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于是那道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便成了他想要抓住的勇气。

　　见到慕兰凝的刹那，朝拾夕不禁也有些怔住。朱红色的衣衫，永远都让她显得明媚无比，绣着牡丹的齐胸襦裙外，罩着一件薄薄的纱裳，没有华丽的装饰，云鬓间只有那一支紫玉凤簪和垂吊在花田之上的额饰，脑后长长的青丝没有挽髻，垂在腰间，泛着乌黑的光泽。

　　他未曾想过慕兰凝那具有侵略性的美也可以是这样的表现形态，虽然一样是明媚的牡丹，但是却滚着露珠，在夜色下，美的剔透。

　　她的脸颊有些微红，似乎在他到来之前，她已经先饮了几杯酒。

　　身后的宫门被退出去的内官小心翼翼地的关了起来，他这才一震，看着眼前摆放的两个人的酒席，无措的感觉又再翻涌而起。

　　“箫带来了吗？”她先在桌案的对面坐了下来，优雅地没有一点动静。

　　他慌忙双手呈起竹箫，“陛下吩咐，已经带来了。”

　　她依然笑得不动声色，示意他坐下先为她吹奏一曲。眼波却已微顾，注意到了竹箫那已经不再挂着吊穗的尾部。

　　“这箫上的穗子，去哪里了？”待他停下，她才幽幽问道。

　　“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慕兰凝为何突然惦记起了这穗子，“回陛下，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是吗？她在心里轻轻一笑，问他，“不是送人了？”

　　朝拾夕不知就里，也淡淡一笑，回道，“陛下，这样的物事，也做不了送人的礼物的。”

　　于是慕兰凝认定了他在说谎。

　　若无其事地举杯对酌，她忽然又再幽幽说道，“你知道，本王为什么叫你来吗？”

　　他借酒意面露疑色。

　　“是为了提醒你，本王不能忍受，任何欺骗。”

　　身上忽然一个激灵，朝拾夕知道，这一点上，他是无法坦然的，而慕兰凝的语气，也让他怀疑她是否已经知道了什么，现在只是在等着他坦白。

　　于是连忙站起来，按捺着心里的惶恐，拱手道，“拾夕从来，没有想过欺骗陛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在看他，而是好像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只是很快，她又复而看向他，缓缓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云深，我得到你了。”

　　朝拾夕回望着她深潭一般的目光，那里面，写满了缱绻的念想。心动，却也有些悲哀，终于，她在一个试图得到她的男人面前泄露了温柔，只是这情意，却并非属于他……

　　院子里的四季梅又从枝头纷飞了许多，落在地面上那道被月光拉长的身影上。

　　傲宸宫里的烛火熄灭了，顾西楼回过头，静静地站在那里，攥成拳头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在手指的关节处泛出了白印，掌心上留下的道道印迹，是纂刻进心里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