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63、梨花酿

　　玉伽山比萨莲月满想象得绚丽太多。

　　漫山的花，让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充满了清新的香气。

　　只是，她还是不大愿意和他说话。

　　紫胥英似乎也乐得清静，并没有在意她隐隐表露的怨气，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静静地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望着窗外的美景萨莲月满不禁有些出神。

　　他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年吗？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羡慕，这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住在山上的别苑，不问世事，美的如同仙境。

　　琴声没有预兆地忽然随风飘来，吹过她心上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是他的琴声。

　　平静到让人窒息的深邃，夹杂着不易察觉的伤怀。

　　每次听到这样的琴声，她都会忍不住想要靠近、探索。

　　聆听着，沉浸着。

　　远远地看见外面有几个侍女拎着盛满了花瓣的小竹篮朝那声音的来处走去。

　　于是一番询问，才知道是紫胥英遣她们去打了花送去给他，说是胥英大人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亲
　　自用梨花酿酒，次年开封的时候，香气几乎可以溢满整个别苑。

　　说是可以溢满整个别苑，萨莲月满觉得还是有些夸张了，只是回想起梨花酿的味道，的确是香馥醇厚，淡淡的，却能让人沉醉其中，连绵不已。

　　因为和他之间并不和睦的关系，萨莲月满也总是压抑着心里对那股香气的渴望，虽然只是两次，但是那味道，终身难忘。

　　忽地，有些好奇起来。

　　每当紫胥英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他的神情，就会变得非常享受和满足，隐隐闪烁着单纯的光芒。

　　萨莲月满站在不远处，看着专注于抚琴的他，心里就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不那么抗拒，她也不知道，于是她开始说服自己，这一切难以言喻的改变，都只是因为——习惯。

　　一阵慌乱。

　　于是不等他发现自己，便旋身离开。

　　夜里坐在窗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月光斜斜照进来，映出一个清丽的影子，

　　“好香啊。”萨莲月满嗅出夜风中那熟悉的味道，眼眸中漾起了喜悦的光彩。

　　“回大祭司，”身后正在为她梳理青丝的侍女轻声答道，“这是神官大人启封了去年的梨花酿。”

　　她又再想起那氤氲在喉头的缱绻。

　　于是差走了身边的侍女，束起青丝，循着香气难以自禁地朝着揽香阁走近。

　　他的琴声随之又在这凉淡的夜里响起。

　　萦绕的深邃。

　　萨莲月满越是靠近，就越莫名地感到忧伤。

　　胸口，有些发闷。

　　这样的旋律，似乎是为了一种祭奠。

　　纷飞的花瓣在这水白的月色里显得是那么忧伤。他停住指尖的颤动，侧过脸，看见了有些出神的她。

　　于是轻轻一笑，“你怎么来了？”

　　她回过神，深吸了一口这溢满了芬芳的空气。

　　“我是来寻，这记忆里的味道。”

　　她竟然没有称呼自己“大人”。紫胥英回过头，拿起石桌上的夜光酒壶斟了两杯酒，“坐吧。”

　　晶莹到透亮的夜光杯。萨莲月满凝视着它，仿佛回到了在司天神苑和紫胥英一起品酒的那一夜，酒香氤氲，可是他却用最凉淡的微笑告诉她，他不关心任何人。

　　也许是难得的默契，也许，是无话可说。总之，他们静静地，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哑奴呢？”不知道喝到了第几杯，她似乎忽然清醒了起来，但也可能，是醉了。

　　他依然望着那漆黑的夜幕，好像要看穿什么地方。

　　“我启封酒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身边，所以让他回去休息了。”他笑的清浅。

　　她微怔，“那看来，我来的也不该。”

　　他依然面带着那属于他的浅浅笑意，不置可否。

　　“听说你的琴艺是很出众的，可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萨莲月满望着他，心中一动。“我有弹的，只是不让你听到。”

　　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有这样对话的时刻。

　　紫胥英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可是很快，就淹没在了他不以为意的浅笑中。

　　“你好像醉了，”他说，“对司天神官，可以这样说话吗？”

　　“也许从来，就不是清醒的，”她轻轻一笑，看向他，“那你呢？醉了吗？”

　　“我醉时，是不会说真话的。”

　　酒后无真言吗？萨莲月满微微扬起唇角，如果你现在醉了，那我问你一件事。

　　他只是回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带我到这里来，是因为相信我，还是因为担心我再做出让你感到为难的事？”

　　话音落毕，心跳却开始没有了规则。没有来得及问自己为什么，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哑奴说，我不明白你的用意。可是我想知道，你的用意，是出于什么原因？

　　然而，良久之后，他仍然处于夜的静默里。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解惑的眼神都没有。

　　又是一阵凉风，她忽然一个激灵，顿时似乎清醒了许多。

　　怎么可能，会期望在他那里得到解答呢……

　　她淡淡一笑，笑自己的莫名其妙和无知，更笑自己，竟然有失望的感觉。

　　缓缓起身，准备就这样静静离开。这个夜晚，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安静。

　　“是因为相信。”

　　紫胥英平静的声音却如同静谧的夜空突然绽开烟花，让她蓦地，浑身一颤。

　　“可是，你不是说，你很清楚我和他的过去……”

　　他笑笑，“我相信的是你，不是你的过去。”

　　这一刻，眼前的所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谢谢。”她低下眉眼，不想让夜风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不用谢我，”他的眉梢漾着一丝暖意，“你忘了我说过，我喝醉时，是不会说真话的。回去休息吧。”

　　萨莲月满看着倒映在地上的那道清泉般的身影，笑了笑，然后旋身走进了夜色里。

　　风，从他们身边流转而过。

　　那玉玲珑，便被唤起了嘤嘤的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