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43、 祭天节（下）

　　萨莲月满和侍女站在欢乐的人群中间，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可以感觉到作为普通百姓的快乐，虽然已不像当年对所有的事物都感到新奇，但自在的感觉却一点也没变。唯一不同的是，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女了。

　　也不知从哪条街到哪条街，当萨莲月满从旁边的街道穿过来时，她看见了紫胥英。

　　原本想扭头就走的，可是却隐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站在那儿，目光凝视着一处民房，脸上的表情平静的有些异样。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神情，似乎是波澜不惊，却又像隐藏着惊涛骇浪。

　　是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唇角的笑容又微微扬起，教人看不清意味。

　　待他转身和哑奴离开，萨莲月满才走上去，停在了那座民房前。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处普通的民宅，不加修饰的木门，已经有了道道裂痕。可是，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他的神情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清风拂来，萨莲月满轻轻摇了摇头，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他原本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人，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于是，便也不禁好笑自己的莫名其妙。

　　夜幕降临之后，倒映着夜色的河边渐渐聚起了人。青石桥下缓缓流动的河水，载着一盏盏河灯向着不知尽头的方向翩翩而去，盈盈闪烁的灯影映在河面上，宛若跳落尘世的星辰。

　　萨莲月满从柳儿手上接过了莲花盏。

　　只是一簇小小的烛火，却仿佛捧着重重的希望……她从那些怡然自得的脸上看见了满足与期许，可是，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愿望了，那么，就以大祭司的身份，为信民祈福吧。

　　手指轻轻一推，莲花盏拥着那一点柔弱的星火，便顺流而下。清凉的河水沾在了指尖，透澈的惬意。

　　起身的一瞬间，她看到前方沿岸伫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又看见他了。

　　她略一沉吟，朝他走了过去。

　　“祭司大人。”

　　听见哑奴行礼，紫胥英的目光从河面上缓缓移开，转过头，那一抹白色的清丽便映入了眼帘。

　　萨莲月满笑着点头向哑奴示意，然后才看向他，“胥英大人也来放河灯？”

　　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回过头，语气依旧平静地没有温度，“你说，这些河灯，会漂去哪里？”

　　她微怔，印象中，这还是他难得的和自己认真的说话，可是说的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自然，是漂向愿望的。”

　　“哦？”他轻笑，“难道不是漂向毁灭的吗？等到蜡烛燃尽，那一点火光也消失的时候，就是废物了。”

　　言辞之间，萨莲月满却莫名地感到一丝沉重。“为什么你不能认为，那些火光的消逝，其实是因为愿望的到达？”

　　他笑得更深了，“你又怎么知道那些火光不是因为其他原因熄灭的？”

　　她怔了怔，看着他挂着笑意的侧脸，呼吸有些压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他就又再幽幽地开了口，这一次，他转头将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

　　“如果，你还可以选择，回到那个机会的面前，你是会抓住它，赌一次，还是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这个问题，他问的很巧妙，当年那件事，他没有刻意点破，却问了她一个她过去常常会问自己的问题。

　　“没人知道抓住机会的结果是什么，”萨莲月满吸了口气，浅浅一笑，“所以，如果，再站在机会的面前，我想我还是会赌一次。”

　　紫胥英唇边的笑意在那一刻顿住，眼波微微一动，可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先前含笑的神情。

　　“可惜，机会的结果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天生不需要机会。”

　　天边忽然响起了烟花绽开的声音，一朵一朵，映的夜空绚烂而温暖。

　　萨莲月满抬起头，下颔微微侧过，目光便落在了紫胥英的侧脸上。

　　烟火的光亮照着他清透的双眸，像是寒星闪烁着绚丽的光芒，虽然依旧没有温度，但感受，却有些不同。

　　萨莲月满看着他的笑容，心里猛地一动，她涨红了脸，低下头，心跳有些紊乱。

　　怎么回事？我这是怎么了？

　　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脸颊，呼了口气，告诫自己要尽快平静下来，也许，只是因为烟火造成的一时错乱吧……

　　乌瑟玛和玉哥坐在食香居里品茗，看着大堂台上唱小曲的艺人，不时露出微微的笑意。

　　“国相大人。”

　　这样的称呼，让乌瑟玛立刻下意识地敛起了笑容，眼中的冷贵之气骤然闪现。她回过头，眼前出现的，是那个从逐鹿带回来的古怪男人，冷寒渊。

　　“大人，可是贵人事忙啊。”凤栖梧唇角微扬，不等她说话，便已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乌瑟玛吸了口气，轻轻抬起了下颔，侧过头看了一眼玉哥。

　　玉哥立刻便意会，起身离开，将谈话的地方让了出来。

　　“你在本相面前，倒是挺放肆的。”乌瑟玛幽幽地看着他，某种淡淡的笑意有些深远。

　　凤栖梧不以为然地一笑，继续挑衅着她，“大人忘了，我现在，还不在你的管辖之内。”

　　“你不必绕圈子，”她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有什么就直说吧。”

　　“以大人的才智，应该知道寒渊想说什么，”凤栖梧道，“药草一事已过，大人不认为，你还欠
　　我一些东西吗？”

　　乌瑟玛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茗。

　　“你现在不是住在军营里吗？本相自然有安排。”

　　“只怕这安排，便是‘过河拆桥’吧？”凤栖梧眉梢轻挑，“当初我来西罗的时候，可不是冲着这低贱的虚位而来，否则，我大可以有其他的选择。”

　　乌瑟玛眉头微微一皱，笑了笑，“什么意思？”

　　凤栖梧直视着她的双眸，笑道，“大人应该知道。事情解决，并不等于真相就会被埋没。”

　　那四目相对的片刻，乌瑟玛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不同于一般男子的坚毅和深邃，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即便是一边的脸戴着面具，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目光中透露出来的邪魅与骄傲。

　　这个男人，冷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