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42、祭天节（上）

　　“那次的事，谢谢你。”萨莲月满沉下声，淡淡说道。

　　那一瞬，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把苍臣的心朝外面推，积压的情感就快要喷涌。然而所有的一切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简单的，但仍包含着所有心意的回答。

　　“那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萨莲月满的眼前仿佛忽的闪过了当年那一幕幕令自己伤心失望的情景。是啊，现在对这个男人来说，对她的保护还会是因为情吗？

　　她暗自轻笑，不过是出于作为属下的本能罢了。

　　于是起身就要离开，“我是专程来道谢的，看见苍大人伤情无恙，也就放心了，我也不便多留，告辞了。”

　　苍臣目光一动，微怔之后，唇角露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

　　“是，臣恭送大人，”顿了顿，他又降低了声音，说道，“大人，保重。”

　　萨莲月满垂下眼睑，吸了口气，没有再回头看他，抬脚跨出了门槛。

　　苍臣看着她的背影，眉头渐渐拧紧，手也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苍臣，”乌瑟玛从一旁走上来，淡淡说道，“好好养伤吧。”

　　他收回目光，黯淡地点了点头。

　　乌瑟玛从苍臣的家里出来，登上马车，迎上了萨莲月满那双隐隐含着泪光的眼睛。

　　她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权作没有看见，坐到了一边。

　　萨莲月满也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沉重。似乎，是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乌瑟玛侧过头，身子轻轻靠在了车壁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回避看见这样的场面，更不愿意去感受什么，若不是怕他们惹出什么乱子，今日她也是绝不会陪同前来的。可是，即便是早有准备，此刻乌瑟玛的心里仍然还是有一丝颤动，而这颤动，竟然是来自那仿佛叫作害怕的东西。

　　萨莲月满静静地坐在缎面垫子上，马车的颠簸，集市的嘈杂，她好像全然没有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她埋怨自己，明明早就对这个男人死了心，也知道他是不值得自己牵挂的人，但是，就因为他为了我受伤，所以我又对他有所期待了吗？不，我真笨，明明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又怎么能再受他的影响？我早就已经不是从前的萨月满了……

　　车轮滚滚，载着这两个各怀心事的女子，朝着城中的荣华驶去。

　　入夜。

　　慕兰凝的寝殿外，是一片月色，夜间微凉的轻风拂动着柳枝，映在窗上，婆娑成影。

　　“这次的祭天节一定要隆重热闹，疫症恐慌刚刚过去，这是一个安定民心的好时候。”

　　顾西楼站在她的身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张容颜，“是，臣会督促宫中的仪仗，将祭天典好好筹备的。”

　　慕兰凝闻言，微微颔首，眉目间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夜风，又再轻轻敲打着窗户。

　　他轻轻地从她发间摘下了最后一支发簪，“陛下，早些休息吧。”

　　“西楼，”她习惯性地伸手轻抚发鬓，叫住了正欲离去的他，“你还是别回去了，就住在宫里吧。”

　　她无意的话语却让顾西楼一怔，回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深沉。

　　“陛下，臣，想回去。”

　　慕兰凝手上的动作霎时停顿了下来。

　　片刻，她才淡淡应道，“恩，你回去吧。”

　　顾西楼低着头，眼中划过一抹浅浅的忧伤，“臣告退。”

　　慕兰凝稍稍倾斜的视线落在了他离开的背影上，原本优雅的呼吸似乎有些紊乱。刚才，是不经意地刺伤他了……这几年来，一直刻意让他和那些内官有所区别，自称不变，住所不迁，是希望他还能当自己是以前的顾西楼，可是自己，却先把他当成了和那些奴才一样的人。

　　生平第一次，慕兰凝为了自己说过的话，而隐隐的有些后悔。

　　五日后，是西罗一年一度的祭天庆典，由大祭司主持进行，而在祭祀典礼过后，城中就会举行庆祝节日的活动，和每一个传统节日一样的庆会，热闹非凡。尤其在刚刚经历过疫症的灾难之后，百姓们更是有一种尽情狂欢的热情，全城沉浸在了一片喜庆之中。

　　紫胥英步出司天神苑，看见街上人人面带喜色地前往市集庆会游览，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目光中却没有半点暖意。

　　哑奴站在他身旁，没说什么，却暗暗叹了口气。紫胥英不时冒出来的兴致，总是萦绕着一缕淡淡的清冷。

　　他手中折扇一开，轻轻摇动，侧过头笑道，“你看那些人的表情，真有意思。走，我们也去看看这庆祝的狂欢吧。”

　　庆会是越到晚上，越热闹，可是这一次，还没到黄昏，市集上就已经人头攒动了。

　　紫胥英和哑奴沿着主街道一路走着，脚步悠闲，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大人，”哑奴突然说道，“是大祭司。”

　　他顺着哑奴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萨莲月满和她的贴身侍女就在不远处看杂耍。

　　他淡淡一笑，却告知哑奴要去旁边的小街逛逛。说完，便旋身朝左边的街道走去。

　　可是没走多远，他就忽然停住了脚步。

　　紫胥英就那样直直地站在前面，连背脊也似乎有些发僵。

　　哑奴看着他异常的举动，不禁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又看见他缓缓转过了头，目光定定地看向了一扇普通的木门。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那双清透的眼睛里所透出来的神情，就连哑奴也不由一怔。

　　然而只是半晌，紫胥英站在那里凝视着那扇门只是半晌，唇角的笑意就又再浮现，只是，竟隐隐含着一丝落寞。

　　十二岁的紫胥英，曾经在某一个下着细雨的夜里在这条街上快乐而兴奋地奔跑，却被这道门后面的人惶恐的拒之门外。于是在那一天，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因为不会再有人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而后来发生的事，则让他更加清楚，他是被情感所抛弃的人，于是，他也抛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