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123、嫣色

　　储关涯战死，乌家军在回撤时遭到了重创。除了逐鹿冰邪联军强大之外，这还是军心不定和慕纳海克扣粮饷的双重影响下的结果。
　　慕纳海原本也只打算让出三座城池给敖崑，可是凤栖梧的忽然加入让这件事起了变化，而他其实也是在交战的过程中才发现的，但一切已来不及了，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应了他们所求增添了另外三座城池。
　　然而此刻的慕纳海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要的——是整个西罗国。
　　他只是知道，慕兰凝终究会不得已让出她的位置，而乌家军大败正是一个非常好的推动力。

　　紫胥英忽然派人送信来说要在司天神苑见他一面。
　　当他走进神苑的时候，发觉里面宁谧的氛围似乎又再加重了，他的戒心从来都不会少，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亦如是。所以，他带了贴身的一队侍从。
　　紫胥英坐在水榭里，已经斟好了酒。看见慕纳海走进来，他淡淡一笑，目光从慕纳海身后的侍卫身上扫过，笑意未减但是语气却十分淡漠。
　　“看来门房也是对国侯心存畏惧了，连携带兵器的人也敢放进神苑来。”他又看向慕纳海，神情中带着不悦，“看来，国侯对我并不信任啊。”
　　慕纳海叹了口气，笑了笑，“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担心我的安危。”言罢，他便吩咐那些侍卫到神苑外等候，紫胥英这样的反应反倒让他放了心，他若是无动于衷反倒会让慕纳海觉得这个儿子和自己之间仍然有嫌隙。而紫胥英随即也屏退了身边的随侍，也让他安心不少。
　　“尝尝吧，这是我新酿的酒。”紫胥英说着，将其中一只酒杯递到了他面前。
　　“你不是说有事要商谈吗？”慕纳海看了一眼杯中满满的佳酿，并没有动手。
　　紫胥英淡淡一笑，笑他的戒心，也笑自己竟然有这样的父亲。“难道你不是想我为你在国民中确立威信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慕纳海看了看他，终于放了心。“恩，你这边要是有动作自然是最好了。慕兰凝撑不了多久了。”
　　慕纳海见紫胥英看着自己，便有些不自在地将酒杯递到了嘴边，一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果然是好酒。”
　　“酒是好酒，”紫胥英扯了扯唇角，又在自己的杯中斟了满满一杯，“不过只有我们对酌也未免有些冷清了，怎么说，也应该让母亲尝一尝。”
　　他将酒沿着桌边缓缓倒了出来。
　　“我很想知道，在你让姓吉的放那把大火之前，你有没有哪怕一丝犹豫过？在你对着我若无其事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卑鄙？在你看着我被病痛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你有没有对你当年用药给祁蓉潋泉催生感到愧疚？”紫胥英笑着摇摇头，“你什么都不会有，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永远都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因为先天不足差点死掉；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尝到得而复失的痛苦；如果不是你，母亲她不会死的那么惨！”
　　慕纳海将手攥成了拳头，又松开，他想要表现的一点也不心虚。
　　“胥英，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你的父亲！”他做出发怒的样子，拍案而起。
　　紫胥英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眼中的泪光渐渐清晰。
　　“国侯大人，你以为吉管事是怎么死的？”他说，“我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妓女的床上，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喝下这杯你不敢喝的酒。”
　　“你说什么？”慕纳海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指着面前空空的酒杯不敢相信地看向紫胥英，“你说这杯酒？可是你也……”
　　“是！”紫胥英笑道，“我也喝了。当年你不该让宗政许找到我，更不该容忍他教我药理。父亲大人，你现在不觉得四肢有些麻痹吗？”
　　慕纳海一惊，用右手紧紧捏住了左胳膊，但是那若有似无的麻痹感仿佛正在像浪潮一样袭来。
　　“把解药给我！”他从腰间忽地抽出了一把软剑指着紫胥英。
　　紫胥英淡淡看了一眼这把闪着寒光的剑，“你放心，我不是你，你暂时还死不了。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很快你的全身就会麻痹，你觉得我会怕你这把剑吗？”
　　慕纳海一怔，恍然般惊醒，于是将剑往地上一扔，转身便匆匆往外面跑去。他甚至没有多看紫胥英一眼。
　　紫胥英看着他跑的有些踉跄的背影，眼角的泪水便落了下来，滑过他唇边的笑意，落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一滴，两滴，三滴。
　　但却不是透明的泪，而是殷红的血。
　　那些血，正顺着紫胥英的嘴角，一滴滴地落下来，落到了地上，沾红了那些随风飘进来的白色花瓣。

　　慕纳海越跑越觉得脚步沉重，腿好像已经麻到抬不起来了。他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腿，想要大声喊门外的侍卫进来接应，可是他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就在他心急如焚的时候，身体忽然闪过一下尖锐的疼痛，继而有一阵凉意在渐渐浸透他后背的衣衫。
　　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手的血，他这才知道被人放了冷箭。慕纳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的思绪无比清晰，但身体却沉重无比。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正在看着他，然后他听到其中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大人，水榭那边起火了。”
　　“胥英大人让我们不要过去，而且火光很快就会吸引侍卫冲进来，我们先把他转到密道去。”这是顾西楼的声音！
　　慕纳海已经不知道对于这支插在他身体里的箭，紫胥英到底知不知情了。他望着天空，虽然眼睛极力睁着，可是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国侯慕纳海就这样和他的梦想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