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情殇》夏湜

111、相思冢

　　乌瑟玛本来以为她会看到一座小屋，或者是一间草庐，然后墨童上去敲敲门，白云深就会从里面走出来，她甚至在心里盘算着看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可是，这里除了山间的长草野花，便只有一座孤坟。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墨童，声音不自觉变得沙哑起来。
　　墨童咬了咬嘴唇，似乎很不愿意看到眼前这样的场景，他看着那座孤坟，低声说道，“公子他……就躺在那里。”
　　玉哥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泪水瞬间充盈。她转过头看了看乌瑟玛，她看上去怔怔的什么反应也没有，但眼神中却残留着前一个瞬间的震动。
　　这座坟茔看上去已经有年头了，虽然看得出有人会经常来整理，但也许是来祭奠的人舍不得除掉，所以坟上仍然长了一些野花，但基本都是白色的。墓碑上也有了一些裂纹，走近了看，可以看到纹路之间有淡淡的青苔，碑上面没有墓主和立碑人的名字，只是竖刻着三个大字——相思冢。
　　乌瑟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什么时候的事？”
　　“公子说要离开西罗的那一年。”墨童流着泪说。
　　“你们不是走了吗？”玉哥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公子他舍不得乌大人啊！”墨童哭喊着，在这宁静的山间就像是爆发了山洪一般震耳，“他说他走不开，要留在灵秀山上不让任何人找到他，这样不会给乌大人带来麻烦，他也可以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于是我们就在这后山上住了下来，他整天都拿着鸳鸯佩出神，茶饭不思，没过多久，公子的身体就越来越差，我悄悄去城里给他请了大夫，但怎么也不见好，不到半年，他就不行了，那天他说要去结草亭看看落日，我就背着他去了山腰……我以为，我以为他是睡着了，可是我，走过去一看，他就靠在柱子旁边，再也没有醒过……”他哭得更大声了，“公子说要留在这儿，要葬在这里，我怕他一个人太孤单，所以也留在这里陪着他。”
　　乌瑟玛的眼前似乎渐渐出现了一幅画面，从模糊到清晰：一个穿着白衣的俊秀男子因为重病而面色苍白，他倚在结草亭的亭柱边看着前方金黄色的黄昏美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于是唇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笑着笑着便觉得累了，于是顺着倦意渐渐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他至少活得很好，”她伸手轻轻触摸着这块墓碑，心就像被人一拳一拳重重地击打着，“我告诉自己他一定活得很好……”
　　“乌大人，”墨童说，“公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好活着，所以他说决不能让你知道他在西罗，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
　　说完这些话，他便转身离开了，身后只剩下一阵阵不懂得人世是什么的山风在沉声呼啸。

　　从灵秀山上回来的一路上，乌瑟玛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坐上马车，她才突然晕了过去，身旁的玉哥看到她的裙摆下渐渐有殷红的血流了出来，吓得不知所措，连忙吩咐车夫拼了命地往相府赶去。
　　乌瑟玛腹中的孩子没有了。
　　当她躺在床上听到大夫有些惶恐地这么说的时候，她用力撑着起来激动地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啊！”
　　就在大夫慌慌张张有些结巴地让她冷静一点的时候，她却忽然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在大咳了几下之后，她便感觉喉头一甜，呕出了一大口鲜血，随即便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国相千万不要激动，”大夫急忙道，“你的身子已经经不起大悲大怒了。”
　　她从他的话语中预感到了不对劲，于是大口大口用力地呼吸着，撑起此刻最后一丝力气问道，“我的身子怎么了，你说。”
　　“这……”他犹豫着，有些惶惶不安。
　　“我让你说话！是不是要我把你砍了？”
　　他吓得跪倒在地，“大人……刚才，刚才给大人把脉，发现大人的身子太过虚弱，已经快油尽灯枯了。恐怕，最多只剩下三个月……”
　　“你是说，我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命？”她这才知道自己离死亡原来那么近。
　　他不敢抬头看她，只是豁出去点了点头。
　　房间内死一般的沉静。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乌瑟玛幽幽说道，“你回去吧。但要记住，这件事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和你全家的性命就都会不保。听见了吗？”
　　看着他诺诺地退了出去，乌瑟玛才终于松开了硬撑着的那口气，瘫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