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异族（疑与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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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果然是全息影像观看时间。
八十八位幸存者被困在绿色光柱里，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他们面前的不再是单薄的画面，他们处于画面中。
他们被带着在诡秘的森林深处游走，在压抑的深海里与奇形怪状的生物擦肩而过，在未知的广袤星空里漫无目的地漂浮……
然后他们周围开始出现文明的痕迹。
刚开始是几乎隐没在沙漠沙尘中的小篷，接着是星球上斑驳的灯光，还有一些在游戏的矮小生物——它们跑着跑着跑进了精巧可爱的没有棱角的圆润小屋，然后是停靠在空间港的大大小小的飞船，有的披着冰冷的外壳，有的外形飘逸秀丽，有的涂着趣致的图案……
而正当他们为此赞叹，属于人类文明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映入他们的眼帘：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的城市，中世纪欧洲路上的行人，在海洋上航行的油轮，动物园里翻滚的熊猫，某个新闻的画面，古战场上拼杀的士兵……
紧接着又是其他图像，两个看起来像是不同种类的生物在高大的建筑物下愉快地交谈着，又一群从未见过的生物在一个金属空间里安静地坐着，巨大的鸟型生物掠过天空，绿色的火焰扑向漫山遍野金红的树木，冒出大量浓烟。
浓烟消散，他们“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绿光也像藤蔓一样，慢慢缩回天花板，然后隐没不见。
爱德华自觉地原地坐下：“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什么？”艾莱特拉反问道，“这里面掺杂的人类文明的资料，还是其他文明的影像？”
“先从我们认识的开始吧。人类文明。”郑嘉文说。
汉斯眉头一皱：“我很在意这里面的一些历史影像，那时候还没有摄影机，难道他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观察人类了吗？”
“也不一定是历史影像。”钱思源突然说，“我比较关注政治方面的消息，那段新闻里说的参加世界峰会的几个各国部长……我还真认不出来。”
“我可能认得其中一个。”爱德华面露疑惑，“但是那个人年轻多了，并且现在只是我们市的一个普通官员。其他国家的我不清楚。”
“画面跟我们当代也不是很像……嗯，我指环境和设施。”艾莱特拉耸耸肩。
“那一定不是我们这个时间的新闻。”秦欣苒说，“那段新闻下标显示的时间在我们之后，而且是几十年后。”
“所以我们能通过这些图像知道未来的事情，然后回去告诉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令人惊讶的是，这是安德鲁那边的人，他没有跟随安德鲁的大部队回到自己的休息舱，而是留了下来旁听这边的对话。
他留着侧分的短直发，看起来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略显拘谨，意识到大家的目光投到他身上，他有些腼腆地微笑道：“我叫艾利克斯，我能加入你们的谈话吗？”他的嘴角随着他的笑容生出一小朵酒窝。
爱德华盯了他一会儿，说：“我刚想说我们这边的人基本没想着能回地球了，还有谁会在没加前提的情况下问这样的问题……原来是你。坐下吧。”他和旁边的人挪了挪位置，给艾利克斯空出一个坐的地方来。
这边四十人间的频繁交流让他们都知道艾利克斯就是安德鲁那边的天文爱好者，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将名字和人对上号，现在大家都认得出艾利克斯是谁了。
“为什么你们会对回地球不抱有希望？”艾利克斯坐下后首先好奇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艾莱特拉反问道：“安德鲁没有跟你们说我们这边的推测吗？”
“不，唔，没有。”艾利克斯道，“我们两个机舱的人，大部分认为这是起外星劫持事件，而我们在劫持结束后就能回地球了。还有人怀疑这是科学家做的大型实验，困住我们这些不知情者来做人类行为观察，根本不存在什么奇怪的生物。”
“你能认出刚才投影里的宇宙图景，属于哪个星区或者星系吗？”郑嘉文没有反问他对于那些不像人类目前科技水平能达到的技术的看法，而是直接将话题带回原来的讨论。
“这有什么关系吗？”艾利克斯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抱歉，那里面没有我熟悉的。”
大家早已对此有了些预估和心理准备——毕竟许多动植物也并不在他们认知范围内，所以对艾利克斯的回答并没有太多苛责。
游粟则开始回答他最初提出的问题：“我们目前的推测是，我们的航班意外陷入到非正常的事件中，然后这些未知智慧生物偶然地发现了被埋在冰层下的飞机和我们。我们认为这是两起独立的事件。这些生物不能确定我们的来源和种族，于是试图通过给我们展示不同星域、星球和文明的方式来确认。”
“佐证就是他们提供的餐食。刚开始只是对飞机上食物的拙劣复制，但今天的早餐明显比昨天的要更靠近地球产物，午餐比早餐还要更胜一筹——即使种类仍然局限于我们这趟航班的饮食。”钟启川接着游粟的话说，“还有一点就是今天投影里出现的人类文明的图景。各个时代、不同国家的影像，合理怀疑，它们已经开始尝试确认我们是否是人类。”
说罢，两人视线交汇，嘴角扬起相似的弧度。
“等一下，所以，你们真的不想回地球了？”艾利克斯觉得自己的头脑受到了冲击，一是因为游粟和钟启川的解释虽然突破了他的想象但明显更让他信服，二是因为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些人都不想回地球了。
“不是不想。”司徒婧纠正他道，眼底如古井无波，“是接受了很大可能回不去的这个现实。”
司徒婧已经接受了自己哥哥死亡的事情，她仍然煎熬于自己哥哥的遗体不知在遭受什么对待，但她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她将暗流隐藏在平静的湖面下，默默等待着自己跟哥哥面临一样对待的那一天。
尤莉娅也反驳他道：“如果回地球的代价是将这些不知底细的异族带回去，那么我宁愿它们永远找不到地球。就这么回去，你们有想过地球上怎么办吗？”
“你先自己想一想，也听一听，我们继续谈。”爱德华拍拍艾利克斯的肩膀，转头继续，“粟，你觉得那些生物已经获得了我们身份的准确定位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认为，它们还只是初步怀疑我们是人类。”游粟用指尖点了点自己颊边，“它们并不能完全肯定，只是暂且有了一个方向。它们展现的影像中，人类文明只占很小的比例，更多的是其他的生物、文明、星球。它们展现的其中一个类似于庆典的、聚集了众多千奇百怪的生物的画面，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到，但是有个生物将自己变成了另一种生物的样子——这个生物的位置刚好就在我面前，所以我看得很清楚。它们也可能怀疑我们是别的物种变形而来的。”
“那个图景里我旁边的是个半兽人，刚开始看起来是个很高但面部有些奇怪的人，然后脖子和脸上就开始长毛，手也变成了爪子。”余慎突然来了精神，“它们是不是用那个场景来验证我们是不是里面显示的种族？”
郑嘉文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不无可能。”
“那么我们还需要提防我们被替换的可能。”游粟说，“虽然画面里的生物跟我们遇到的似乎不是一个物种，但不排除这艘飞船上存在能够变形为我们模样的生物。”
“统一暗号？”爱德华抱胸问道。
“统一的暗号容易被获知和破解。”钟启川说，“也许每个人各有几个个人标记性的暗号会更有说服力。”
于是他们定了一个统一的暗号，而个人的辨认则主要由同桌的人负责——同桌的人相互之间接触更多，也更了解各自的一些小习惯和背景。
一桌八人，由同桌的七人向第八人进行提问，每人询问一个问题并记住对应的回答，如此循环，那么每个人身上会有对应的七个“标记”，但对于另一个人来说，每个人的标记他只需要记住一个。
作为保险措施，他们还需要跟至少一个其他桌的人交换“标记”，以防出现一桌八人同时被调换的情况。
鉴于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让艾利克斯向安德鲁传达了这件事，时间比较紧，他们必须在异族下一次来临之前完成这项工作，夜长梦多，就没有亲自跟那边对话了。
完成本桌的标记工作后，其他桌找游粟做标记的人很多。她的休息舱本来就在墙角，多来几个人，她往外走的路就会被堵住。
“我看起来就是一副要被抓走的样子是吗？”游粟跟他们开玩笑道。
围在她旁边的人大笑。
“重点人物，重点标记。”
“我们很多人都信你说的话，如果你被替换了那我们很容易被带进沟里。”
“多重保险，多重保险！你记住我们的标记我们也安全些。”
大部分人提这些问题都是按照密保问题去想的，所以大家能想到的问题都大同小异，跟其他桌的人交换的标记有时候会跟交给自己桌的人的标记相同——但这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在全桌人都被取而代之的情况下、冒名顶替者信口胡诌而其他桌的人对此无知无觉的可能。
令游粟惊讶的是，司徒婧也来找她交换标记了。
此时，大部分已经完成了标记的互换，她这个角落也已经安静下来。
司徒婧似乎更想让游粟记住自己的标记，她一脸平静却又执着地凝视着游粟的双眼，说：“我的哥哥叫司徒骏。骏马的骏。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到大我们都读一样的学校，大学我也跟他考进的同一所……”她终究是哽咽了一下，然后硬撑着说了下去，“……但工作后，我们因为在不同的城市，所以很少见面，这次是专门空出时间一起旅行的。”
游粟想给她递张纸巾，又猛然想起这里并没有能给她擦眼泪的物品，只能把手轻轻放在司徒婧的一侧肩膀上来安慰她。
“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哥哥。”司徒婧继续说着，眼里已经闪现出泪光。
游粟认真地点了点头：“司徒骏。我记住了。”
司徒婧又讲了一些她哥哥的爱好和习惯，以及他们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最后让游粟给她一个标记。
游粟歪歪头，问：“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你自己问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可能会记得牢一点。”
司徒婧沉默了半晌，就当游粟以为她会问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的时候，她问了一个没有人问过的问题：“你觉得我还会见到我哥哥吗？”
游粟微怔，她试图区分开自己的心和大脑反馈回来的感受，她感应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不能称之为一个念头或一段思想的碎片，近似于一种感觉却又似乎不受外物影响、只是兀自存在——它在慢慢压倒她的正常思考和理智，像是一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越来越灼目。
她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会。这是我的感觉。”
“我要的就是你的感觉。”司徒婧像是松了口气，然后道了声谢，离开了她这个角落。
接下来是个更为出乎意料的人——艾利克斯。
“我想两边机舱都有人知道我的暗号会比较保险。”他摸摸后脑勺，说。
游粟认同地点点头。
“规则是，我们互相问一个问题对吗？”
游粟再次点头。
“那你先问我吧？”
游粟沉吟片刻，抬眸问他：“你最喜欢的星体或者星云是……？”
“船底座星云，是地球上可以观测到的最大且最亮的星云之一，在南半球你甚至能用裸眼观察到它——只要你知道该看什么位置。”艾利克斯的眼里闪着回忆起美好事物的光芒，“你有看过哈勃望远镜拍下的船底座星云的照片吗？那真是个很神奇、很美妙的星云。无数的星体在那里诞生和消亡……虽然现在这个季节不是观察船底座星云的最好时机，但是我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游粟点头表示理解。
“那么到我提问了。”艾利克斯脸上还留着刚才讲述船底座星云时的激动和向往，表情看着生动不少，“你的物种是什么？”
游粟笑了：“你问了个很好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我会回答‘智人’而不是‘人类’。”
艾利克斯神色中流露出明显的惊诧。
“根据生物学分类，智人是人科人属下存活下来的唯一物种。跟我们同属的能人、直立人、尼安德特人、罗德西亚人等十六种人种均已灭绝，而智人以下并未有任何亚种。”游粟说，“因此地球上现存的所有人类，无论民族、语言、肤色、外形，都只是拥有着因地理差异而产生的不同特征的智人，无分高低，皆是同类。”
“噢……这真是……我想我会牢牢记住你的回答的。”艾利克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这真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暗号。”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12 异族（疑与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