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蜜》言可

5、第五章

　　两人抬着小轿从后门进入相府，落轿后，孙如宓听小喜说:“孙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今后，祝姑娘万事顺意。”两个轿夫也随小喜离开。

　　周遭安静下来，孙如宓躬身出了轿子，看见有两个侍女打扮的人步履匆匆赶过来。

　　“刘护卫传个话也不传明白，收了个女子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位着青衣的侍女说。

　　“我也不清楚，今晚马相公不是和梁王出去了么，可能在那里收了个……回来吧。”另一身穿粉衣的侍女说。

　　马相身边从来不需要侍女贴身服侍，故而刘护卫派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睡下了，得了吩咐匆忙穿好衣裳往后门赶，没想到孙如宓到得这么快。

　　她们二人看见孙如宓，原地呆愣了半晌，还是粉衣先反应过来，点头说:“姑娘好。”

　　青衣也照做。

　　孙如宓在小轿旁垂手而立，两个侍女上前，互相看了一眼，粉衣说:“姑娘先随我去歇息吧。”

　　随后让青衣叫两个小厮来把轿子还回去。

　　青衣纳闷，小声嘀咕:“他们走的时候怎么没把轿子抬走啊……”

　　粉衣瞧了孙如宓一眼，孙如宓也不知。

　　青楼里的姑娘被贵人赎身并不稀奇，妈妈收了钱之后，放了身契，姑娘就不再是青楼中人，而是出钱之人的姬妾。

　　普通女子出嫁坐花轿盖喜帕，喜帕盖上之后只能由夫婿挑起，但姬妾是不行的，她们只有一顶小轿，不得走正门，也没有喜帕，故而落轿后，理应由她们的夫婿掀开轿帘。

　　但是孙如宓并不懂这些，就算知道她也不一定遵守。

　　“我先送姑娘去……客房，你快点跟过来。”粉衣说完，引着孙如宓往里走。

　　相府里只有马相公一个主子，除贴身侍卫刘枫之外，还有看家护院与小厮二十人，仆妇六人，加上两个负责做些端茶倒水等杂事的侍女两人。

　　家里没有主母也没有姬妾，整个后院里只养了些花花草草，房屋的门都是锁着的，更无人打扫。

　　也就只有一个客房能当即住下。

　　粉衣领着孙如宓，心里犯嘀咕，这姑娘瞧着一点儿也不像青楼女子，相貌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人站在那里脊背笔直，行走起来体态端正，倒像是个官家小姐。

　　最重要的是，马相可从未领过什么女子回来，多少千金小姐仰慕马相，马相连瞧都不瞧一眼，更别提青楼女子了，难道马相被此人的美貌给迷住了？

　　“姑娘，到了。”粉衣推开房门，“姑娘需要用膳么，还是沐浴？”

　　孙如宓什么都不想，问:“我需要等他吗？”

　　粉衣被问住，她也不知道马相今晚还回不回来，不过都把人领回来了，想必今夜肯定是要回来的。

　　“姑娘既得了马相公赏识，就在此处安心等马相公就好。”

　　见孙如宓没有什么话，粉衣说:“姑娘先歇着，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待房门关上，孙如宓走到床边坐下。

　　藏在袖中的剪刀还在，孙如宓把剪刀放到枕下，轻叹口气。

　　今晚发生的事，让她有点缓不过神。

　　此刻坐在相府里，她担忧起来，万一马相并非李卿卿说的那样心善，万一他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先假意答应她，把她接入府中，她被困于相府也不知府外的事，自然无法求证靖国百姓是否脱困。

　　越想越担心，孙如宓隐隐后悔，要是这马相不守信用，她是不可能老实呆在这相府的。

　　她又想故技重施，呆不了就跑吧。

　　时间静悄悄过去，桃英和竹月两个在门口守着，困得打瞌睡。

　　“桃英，马相公什么时候回来啊？”竹月靠着门前廊柱闭着眼问。

　　桃英摇摇头:“不知道。”

　　她们平时入了夜就不用等吩咐，自去休息，像今日这般晚还是头一遭。

　　“你说，我们相府是不是就快有女主人了？”竹月问。

　　“马相公年轻有为，想嫁入相府的不知道有多少，早晚会有女主人的。”桃英说。

　　竹月忽然睁开眼睛，凑到桃英近前，指了指房内，低声问:“现在她来了，马相公不会想让我们当她的侍女吧，那以后府上有了夫人，我们却是妾室的侍女，岂不是要矮别人一头。”

　　桃英好笑地敲了下竹月的脑袋:“瞎想什么呢，我们是府上的奴婢，马相让我们伺候谁我们就伺候谁，你还挑上了。”说完，往房门看了一眼，“再说了，她还不一定是马相公的妾室，这么晚了，马相公也没过来，不像是把她放在心上。”

　　竹月想了想，十分认同。

　　许多达官贵人看青楼女子有几分姿色就用大手笔把人抬回家中，不过大都是图个新鲜，几个月就把人忘在脑后，任其在后院自生自灭。

　　不过新鲜感没过的时候，那也真是放在心尖上宠，可没听说抬回府第一夜，就让人家独守空房的，这无异于新婚之夜新郎官独留新娘子一人枯坐整夜一般，一点儿脸面没给女方留。

　　“可要是不上心，把人抬回来做什么？”竹月不明白。

　　桃英也不明白。

　　到了后半夜，孙如宓也精神不济，但她怕突然有人闯进来，所以强撑着精神不敢睡，后来实在挺不下去了，一只手放到枕头下摸着剪刀，提着心睡了会儿。

　　大概是离了青楼嘈杂的环境，孙如宓这一觉睡得还挺踏实，醒来时天蒙蒙亮，房内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就看见靠坐在门口的两个侍女。

　　桃英听到开门声醒过来，推了推竹月，起身说:“姑娘醒了，现在还不到用早膳的时辰，一会儿我把早膳端到房里。”

　　孙如宓不知道这俩侍女在门口坐了一夜:“天这般冷，你们怎么不回去睡？”

　　竹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们也不知道马相公一夜都不过来呀。”

　　“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人，你们先回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孙如宓说。

　　桃英和竹月对视一眼，也没客气:“那我们就先走了，姑娘也回房吧，别受了凉。”

　　——

　　昨夜马珏并没在青楼留多久，只是饮多了酒有些头疼，回府后醒了酒，就一直在书房里。

　　刘枫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孙姑娘还在客房里等着呢，不过他了解马相，当他在书房里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

　　想了一会儿，刘枫还是决定在外面安静守着，至于孙姑娘，一夜而已，应当没什么。

　　马珏一夜未睡，拟了个为靖国俘虏陈情的奏折。

　　他如此并非因为答应了孙如宓。

　　前几日他奉命去平凉督察行宫修建，看见那些从靖国押送来的战俘，寒冬里还穿着单衣，动辄被督工挥鞭抽打，有的衣裳破了，露出了里面流着血的皮肉。

　　而本国的劳工，可以穿着保暖的冬衣，干最轻松的活儿，面对靖国俘虏肆意辱骂嘲笑，仿佛成了人上人。

　　强国本该护佑弱小，这些俘虏也不是兵，从未用刀剑伤害过南齐一兵一卒，他们一出生就是靖国人，这也不是罪，如今遭受这种对待，确有不公。

　　上奏的想法在他心中盘桓已久，昨晚见到孙如宓，又想起少时于学术上指点过他的孙昉。

　　靖国末代丞相也是个贤臣，只可惜没遇到明君，空有抱负无法施展，直到城破之日，武将都已弃剑投降，他一个文人毅然提剑冲向敌军，明知亡国已成定局，也要舍命救国。

　　当初，他听凯旋的将士讲述这画面时，内心大为震撼，就连皇上也直言可惜，若这样的贤臣能生在南齐，定能君臣一心，大展宏图，可惜生在靖国，实在可惜。

　　如今南齐已经收服所有靖国属地，各地偶尔出现的反齐复靖的靖国余孽也被彻底清剿，南齐蒸蒸日上，此刻宽恕靖国俘虏，也可彰显南齐大国风范，皇上一片仁心。

　　马珏看窗外夜色渐退，抬头揉了揉脖颈，吹熄了书案旁的灯:“刘枫，准备上朝。”

　　在宫里碰上梁王。

　　梁王丑时才回府，昨夜醉得狠了，此时眼底发黑，满眼血丝，一看便知昨夜又是一夜荒唐。

　　“马相公，你怎么也是一脸憔悴，难道是昨夜和那美人……”梁王话说了一半，语气意味深长。
　　马珏笑笑:“还得多谢梁王相邀，否则本相也不会有机会寻得佳人。”

　　“哈哈，马相公客气了，之前以为马相公和那些酸腐文人一般无趣，没想到你我如此兴趣相投，以后你我二人就亲如兄弟，不分彼此！”梁王一拍马珏的肩膀，笑笑，“本王今日无事，想去你府上坐坐。”

　　梁王醉翁之意不在酒，马珏如何听不出来，南齐建国百年，皇室里出现了个梁王这样的人物，还是头一回。

　　“倒是不巧，今日本相约了冯太尉。”马珏说。

　　“无妨，今日不行，就改约……”

　　没等梁王说完，一声尖细嗓音喊道:“上朝。”

　　马珏当即转身，梁王在其身后紧忙跟上:“马相等等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