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蜜》言可

23、第二十三章

　　春日渐暖，午膳过后，孙如宓在房内小憩，桃英坐在门口，腿上放着针线。

　　昨日走在池边，孙如宓的手帕被风吹落到化开的池中，桃英正在给她绣个新的。

　　房内安静，孙如宓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不错。

　　“桃英，你在绣什么？”孙如宓走到门口，看着桃英聚精会神地绣着。

　　桃英回头说:“姑娘，奴婢绣的是桃花。”

　　“正好最近桃花开了，景色甚美，原本想折一枝放进花瓶里养着，不过离了本体到底活不过几日，现在好了，绣在手帕上，永远也不会枯萎。”孙如宓笑笑。

　　桃英觉得自己被夸了，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女红及不上姑娘分毫，姑娘可别打趣奴婢了。”

　　桃英虽然是丞相府的奴婢，但是马珏的衣物从来不用她和竹月动手，像手帕或者荷包等类似的物件儿，除了她和竹月也没人用，故而她和竹月两个的女红都不出彩。

　　不过到底还是学过的，认真绣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绣了许久了吧，歇一歇，别累坏了眼睛。”孙如宓估摸着自她睡下桃英就一直在绣了。

　　桃英摇摇头说:“姑娘，奴婢不累，快的话，明日就绣好了。”

　　明日，就是马珏说的第七日。

　　不知道马珏那边的进程是否顺利，也不知道她哪一天会离开这里。

　　桃英是丞相府的人，自然不会跟着自己离开。

　　这几个月，桃英服侍她尽心尽力，处处周到，有好几次，她都在桃英身上看见从前贴身婢女的影子。

　　她很感激这段时间以来，桃英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最后几日，她也该给桃英留下点什么。

　　如今她的一切都是马珏给的，自己没什么东西，只剩下个玉佩，是自幼戴在身上的，但并不是什么上等玉，是她小时候母亲在街边买来哄她玩儿的。

　　双亲离世之后，孙府人财尽失，什么都没剩下，也只有这个玉佩是个念想，但她一路走来，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在乎身外之物，她对父母的怀念也不只在于一块玉佩。

　　不如将这玉佩送给桃英，也算是谢过这几个月以来的照顾了。

　　这晚，马珏回来很早，和孙如宓一起用了晚膳。

　　用膳时两人没怎么说话，饭后马珏说:“今晚夜色不错，出去走走？”

　　“好啊。”孙如宓欣然应允。

　　两人没乘马车，就肩并肩慢慢走在路上，桃英和刘枫远远跟着不敢打扰。

　　今晚二人话都不多，马珏也不像往常一样拉住她的手，高调向世人表明他们表面的关系，反倒隔着一拳远的距离，连两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到时候了吧。”孙如宓先开口，她敏锐地察觉出，马珏应该是已经安排好一切，准备告知她。

　　“明日晚上，你随我一起同唐知府出门去参加钱知州的晚宴，到时候会有马车在后门等着，刘枫护你出门，你上了马车一路往北走就是。”虽然计划早已成型，但是马珏一直拖到今日，原本打算晚膳时和孙如宓说，不知怎的，离别终是不忍，若不是孙如宓问起，他恐怕还要拖到更晚。

　　“明晚，这么快？”孙如宓原以为还有几日时间，没想到明日就是最后一天。

　　“行李越轻简越好，你不用准备什么，必备之物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上了马车就能看见，若是有什么缺的，到了下一座城再置办。”马珏边走边说。

　　孙如宓点头，她知道马珏定会准备周全，只是她床下藏的银子，明日还得一起带上。

　　“那明天晚上，我走了之后，你……会有危险吗？”孙如宓是相信马珏的，但还是有点担心。“不会。”马珏斩钉截铁。

　　两人三言两语把该说的说完，又散了一会儿步，便回到唐府。

　　回去之后，马珏被唐知府请去下棋，孙如宓趁着桃英去给她备水沐浴的功夫，把玉佩偷偷放到桃英的荷包里。

　　放好后，她想，给桃英准备了东西，那马珏呢？

　　马珏不仅对她有恩，对所有靖国俘虏都有恩，不是用玉佩这种身外之物就能报答的。
　　就连她此番去鹿州安置，也是马珏精心筹谋，她该回报给马珏什么？

　　思索半晌，直到桃英回来了孙如宓也没想出来。

　　“姑娘，感觉晚上回来，您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桃英心细，发觉孙如宓有些魂不守舍的。

　　“是吗，可能是有些累了。”孙如宓若无其事地说。

　　桃英没多想:“那姑娘沐浴后早点休息。”

　　“好。”

　　熄灯后，马珏还没回来，孙如宓把床下的二十两银子和马珏给她的房契收好，准备明晚一起带走。

　　她躺在床上没睡着，想等马珏回来，但临近子时马珏也没回，孙如宓撑不过困意睡去，次日清晨发现，马珏惯用的床褥原样放在床尾，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昨夜马珏一夜未归。

　　桃英进门的时候，怀里抱着一身衣裳:“姑娘，这是刚刚马相公命人送来的，说今晚带姑娘赴宴时穿的，姑娘试试？”桃英欢喜地侍候孙如宓梳洗。

　　孙如宓只看了那衣裳一眼:“不必试了，马相公送的定不会出差错。”

　　“是啊，马相公那么了解姑娘，衣裳也必定合适。”桃英不疑有他。

　　一整日，孙如宓有些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这份情绪是来自晚上的分别还是别的什么，但在晚上，她看见马珏的那一刻，忽然就释然了。

　　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宓儿真好看。”马珏将孙如宓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人靠衣裳马靠鞍，是马相公眼光好。”孙如宓笑意吟吟地将手放到马珏手心，任马珏扶着坐上马车。

　　唐婧的马车在他们马车之后，她出门时正好看见这一幕，鼻间哼了声，不屑地看着孙如宓的背影:“有什么可得意的，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钱知州的晚宴，以庆功的名义邀请了所有参与平凉行宫修建的大小官员。

　　那三万两银子一到，平凉行宫拖了许久的工程在短短五日之内就完工了，钱知州设了晚宴做做表面功夫，实则是和唐知府密谋分赃做账本，当然了，这里面马珏也有份。

　　马车上，孙如宓正坐，目光似乎看着前路，但余光一直在马珏身上。

　　最后一次见面了，总觉得得说点什么。

　　“马相公，这段时间，多谢了。”孙如宓几番思索，只道了声谢。

　　“一句多谢就完了？”马珏眉头轻挑看向孙如宓。

　　“马相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以后若是有能帮忙的地方……”孙如宓话说一半顿住，如今她是一介平民，能帮得上一国丞相什么忙呢，“也许今晚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马相公对靖国俘虏的帮助，此后一生，我都不会忘。”

　　“若是今后无再见之日，记不记得也没什么关系。”马珏似乎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孙如宓沉默片刻，在心里认真盘算着，未来她和马珏再见面的几率有多大。

　　离开平凉之后，若无意外，她应该会在鹿州安顿下来，那时她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没机会跋山涉水去上阳，而马珏身为南齐丞相，若无公事，恐怕也不会到鹿州。

　　这么看来，也许今日，恐怕真的是这辈子两人的最后一面了。

　　“有关系，我会记得，我会在一个离你很远的地方，永远感恩祝福，愿马相公今后，万事顺遂。”孙如宓语气似承诺，说话时眼神坚定。

　　马珏看了孙如宓一眼又移开视线，这个时候了，孙如宓再多说两句，他恐怕不会放她走。

　　这几日，他一边计划送孙如宓离开，一边又在心里想，如果不送她走呢？

　　如果孙如宓不走，留在他身边，就永远是一个靖国俘虏出身，曾流落青楼，被他赎身后的一个妾室。

　　他不想让她一生任人指摘，活在别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和言语中。

　　再也没有送她离开，让她安安稳稳度过一生更好的办法了。

　　如今，万事俱备，马珏坚定的心因为孙如宓的几句话又动摇几分。

　　“不记得也没关系，过得好就行了。”马珏郑重其事。

　　今晚孙如宓一人上路，从今往后，无论何事，都要她一人面对，他希望她过得好一点，纵使没有以前的荣华，也要开开心心的。

　　“我会的。”孙如宓也是经历过几遭生死的人，自立坚韧，她会努力过得很好。

　　马车停下来，车夫回头说:“马相公，到了。”
　　马珏先行下车，接着回头扶孙如宓，待孙如宓站稳后，马珏给刘枫使了个眼色，刘枫缓步后退，消失在人流中。

　　钱知州为设宴，包下了平凉最大的酒楼，已经有许多人到了，在里面热络寒暄。

　　马珏牵着孙如宓走进去，吸引了众多视线。
　　有认识马珏的，上前拱手:“见过马相公。”

　　不认识马珏的，现在也认识了，纷纷上前自报家门。

　　马珏并没有和他们攀扯，略微点头招呼后，拉着孙如宓去钱知州给他们准备好的客房。

　　“晚宴还没开始，先在这里休息片刻。”马珏进入房内，让孙如宓歇着，自己上下打量着房间。

　　“你在看什么？”孙如宓见状觉得奇怪。

　　“没什么。”马珏笑笑，给孙如宓倒了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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