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蜜》言可

22、第二十二章

　　“皇上允了那三万两银子？”马珏略讲了方才和唐茂生的对话，孙如宓诧异，“难道是想以这三万两做饵，好引出‘大鱼’？”

　　其实三万两不算多，相比起修建行宫这几年的投入，简直九牛一毛，只是修建行宫的拨款，足以让行宫完工，这三万两，完全是唐茂生想多捞一笔。

　　而他一个平凉知府，定有人撑腰给他底气，才让他如此大胆上奏。

　　平州知州钱群，祖上曾救驾有功，得了一块免死金牌，代代传承，如今这免死金牌到了钱群手里，就是他贪婪无度的祸根。

　　皇上一直抓不到处置钱群的把柄，又不能无故收回免死金牌，即使知道钱群一直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钱群也很聪明，什么事都让唐茂生冲在前头，平州辖内的几个知府，在钱群手下，即使知道钱群贪赃枉法，也不敢说什么，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之人，都对其敬而远之，类如唐茂生这样利欲熏心的贪官，则和钱群上下勾结沆瀣一气。

　　这么多年，朝廷的公款，不知被他们吞了多少，皇上想借着这次行宫的事，将他们一派彻底铲除，以三万两为饵，值。

　　“那接下来，你怎么做？”孙如宓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找到唐茂生等人贪污的证据，就要与其拉近关系，而眼下，最稳妥的方法，孙如宓只能想到一个，就是从唐婧入手，谁会对自己未来女婿设防呢？

　　想到这里，孙如宓收敛目光，坐到梳妆台前，自己卸下头饰。

　　不知为何，仅仅想象马珏和唐婧二人比肩而立的画面，孙如宓就像心窝里堵了个什么东西，闷得难受。

　　马珏欣赏孙如宓聪慧，三言两语就懂他的意思，他目光随着孙如宓，看她抽出发簪，三千青丝随之散下，其中一缕缠在发簪上不肯离去，“啪”的一声，发簪被轻甩落在梳妆台上，那缕头发被扯离发簪，单独垂在肩膀上。

　　马珏于发簪落下的轻响中察觉出孙如宓情绪有点不对劲，但他不明所以，只回答孙如宓的问题:“在三万两银子到平凉之前，就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丞相，银子到了之后，我猜唐茂生为了拖我下水，一定想和我分赃，我顺势应下，从中找到他们做假账的证据。”

　　孙如宓愣住，她没想到马珏会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一向公正不阿的丞相，怎会到了平凉就和唐茂生他们成了一丘之貉，这太惹人生疑了，唐茂生也不会轻易相信，整个过程都会对他十分防备，那他想找到证据就难上加难。

　　“难道你没想过，别的办法？”孙如宓问。

　　“宓儿有何良策？”马珏应当是对自己的计策十分满意的，他对孙如宓将要说的方法似乎并不感兴趣，反而走到她的身后，将那缕肩膀上的头发拨到身后。

　　孙如宓自己心里的馊主意自然是不能和马珏说，既然马珏从未那么想过，那她也不必多说什么。

　　“只是觉得你的做法太过冒险，要是他们有所察觉，当心反倒让你背上个私吞朝廷拨款的罪名。”孙如宓转身看着马珏，“无论如何，你要小心些。”

　　“宓儿放心，我是有备而来。”马珏笑笑。

　　接下来几日，马珏如他所说，带着孙如宓将这平凉里外逛了个遍，前几日唐茂生还有精力陪同，后来实在陪不动了，就让马珏自便。

　　唐婧曾跟踪过马珏和孙如宓出府，但是总是没走多远就被甩掉，她也曾打听过马珏的行程，想出门偶遇，但没有一次遇到马珏。

　　而马珏和孙如宓每次回府，都直接回房间，无论是谁想见他，都让桃英回一句话:“马相公和孙姑娘今日出游累了，不见客。”

　　这般悠闲度过七日之后。

　　晚上，房内熄了灯，马珏仰躺看着房梁说:“明日朝廷拨款就到平凉，钱知州也会到。”

　　半晌，孙如宓没回话，马珏还以为她睡着了，转头一看，孙如宓正瞧着他。

　　大抵是没料到马珏会突然看她，孙如宓慌张闭眼，而后发觉自己这个动作实在多余，人家都看到了。
　　睁眼后，孙如宓忽然问:“我什么时候去鹿州？”

　　黑暗中，孙如宓看不清马珏的神情，但凭借着稀薄月光，依稀看见他枕在头下的手，食指和拇指搓弄了下。

　　这是马珏在思考时的小动作，她很早就注意到了。
　　“你想走了？”马珏猜测，孙如宓可能是不想参与到后续的事。

　　“你说过，开春就送我去鹿州，那边，靖国百姓已经安置好了吗？”

　　“靖国已亡，这世上已经没有靖国百姓，只有南齐子民，你现在也是南齐人。”马珏声音放得很轻，“那边已经安置妥当，等冰雪消融就可以开垦种地，皇上开恩，前三年免税收，一切收成都归他们自己所有。”

　　孙如宓听了很是动容:“谢谢。”

　　马珏接着说:“如果你想走的话，我尽快安排。”

　　两人沉默片刻，孙如宓将头往床边动了动，说:“我是想，陪你把这边的事处理好再走的。”

　　闻言，马珏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快则七八日，慢则半月。”马珏像是在承诺什么。

　　孙如宓轻轻嗯了声，也就是说，她最多还能和马珏相处半月，甚至连半月都不到。

　　次日一早，孙如宓醒来，地上的被褥已经被整理好，马珏像是已经离开许久。

　　桃英进来时，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姑娘，马相公和唐知府出门去看戏了。”

　　“知道了。”孙如宓点点头，神情没什么异样。

　　“唐小姐也跟去了。”桃英又说，“不是和马相公一起去的，是马相公离开之后，唐小姐自己乘车跟着去的。”

　　孙如宓轻笑一声:“我知道了，快梳头吧，时辰不早了。”

　　她昨晚睡得晚，今晨起得也晚。

　　桃英还以为孙如宓会生气，见她和往常一样，又怕她心里忍着气不发作。

　　“姑娘，难道您就不担心唐小姐吗？”桃英问。

　　孙如宓心想:“一个罪臣之女，我担心什么？”

　　若是马珏进展顺利，唐茂生全家上下都是要流放的。

　　唐婧愿意听戏就去听吧，毕竟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生什么气，唐小姐又不是第一回了，她哪一回得逞了？”

　　桃英一想也是，那唐小姐几次三番随着马相公出府，都被马相公甩掉了，只是这次马相公是和唐知府同行，恐怕不好直接把唐小姐甩开，但那也无妨，马相公对孙姑娘一心一意，唐小姐是肯定撬不动墙角的。

　　孙如宓在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没多久就听人说唐小姐回来了。

　　“唐小姐果然又被甩掉了。”桃英单纯的以为是唐婧没跟上。

　　但孙如宓深知，今日这场戏，那钱知州应该也会去，这样的场合，唐茂生自然不会让自己女儿跟着搅合，估计他比马珏更想甩开女儿。

　　暮色四合，马珏回来了，孙如宓看了一天书，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出门。

　　“可是在外面用过饭回来的？”孙如宓问。

　　“钱知州请客，确实用过了，不过还可以陪你吃一口。”马珏饮了酒，有些头昏脑涨。

　　他喝了许多，为了让那两人放下戒心。

　　“那我吃饭，你喝醒酒汤好不好？”孙如宓看出他酒醉，但她知道马珏酒量很好，鲜少有喝醉的时候，故而并不担心。

　　“好，好。”马珏点头，说完就自己坐好，等着孙如宓一起坐过来。

　　两人安安静静度过了晚膳的时间，孙如宓扶着马珏到床上睡下。

　　他这回大概真的醉了。

　　“桃英，去叫刘枫来，马相公到底喝了多少酒？”孙如宓见马珏的样子微微蹙眉。

　　“姑娘，刘护卫不在。”

　　“不在？”孙如宓诧异，除非领命出去办事，刘枫从来都是在马珏身边守着。

　　马珏自己喝成这样，又把刘枫派了出去，要是身边出现危险可怎么办？

　　看着睡死过去的马珏，孙如宓轻叹口气，让桃英打水进来，她简单帮马珏梳洗一番，然后靠着床边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孙如宓醒来，发觉自己手臂发麻，她靠着床边睡了一宿，再一抬头，看见马珏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怎么不叫醒我？”孙如宓摸摸自己的脸，上面印出了衣裳的印子。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叫你。”马珏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坐起来说，“今日我还要出门，你在房里待着无聊就出去走走。”

　　按照马珏这个节奏，孙如宓和他只能一早一晚能见上面，满打满算也到不了半月时间。

　　“嗯，你去吧。”孙如宓点头说。

　　她并没有出门，只是一个人在房内看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四日，孙如宓找到机会见到刘枫，叫住他问:“刘护卫，最近很忙吧，晚上都不见你和马相公一起回来。”

　　刘枫说:“是马相公的差事要办。”

　　他说的是实话。

　　马珏让他最近到监狱的女囚中找人，还特意嘱咐要身形、样貌要肖似孙如宓的，这可犹如大海里捞针呐。

　　差事难不要紧，他一天找不到就找两天，可是马相公要他再三保证不可以告诉孙姑娘。

　　孙如宓如何听不出刘枫的回避:“你的差事自然是马相公交给你的，不想说可以不说。”

　　“……”刘枫挠了挠头，他这是不是惹孙姑娘生气了？

　　刘枫不说，孙如宓也不强求他，毕竟根源在马珏这儿。

　　但她见到马珏的时间越来越少，每天一睁眼，马珏已经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她也不知道马珏每日在做什么，危不危险。

　　桃英看着孙如宓日渐消沉，只以为是马相公陪伴她时间太少，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马相公就忙得早出晚归，平日里连面都见不到。

　　“姑娘，等忙过这一阵子，马相公就有时间陪着您了。”桃英安慰道。

　　“是啊，过了这一阵儿，就可以回去了。”孙如宓的话模棱两可，桃英还以为是说回上阳城。

　　“马相公说过要回去了？那奴婢可得早点收拾行李。”桃英心里也巴不得早点回去，在唐府住着她一点也不习惯。

　　“桃英，回去以后，你和竹月一起，好好照顾马相公。”孙如宓说。

　　“是。”一向聪慧的桃英满心都是对回家的期盼，没听出孙如宓话里的不对劲。

　　“他身边服侍的都是男子，恐怕不够细心，三餐饭食、四时衣裳，都要小心谨慎些。”孙如宓说。

　　桃英点头:“这些等回去后，姑娘自己关心马相公罢，我先去看看行李。”

　　桃英走后，孙如宓从床下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在上阳时就准备好的，里面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盘缠，带了一路。

　　去往鹿州的路，恐怕要她自己走，桃英是相府的奴婢，也不会跟着她。

　　心头没由来的伤感，孙如宓叹口气，把小匣放回床下。

　　这夜，临近子时，马珏还没回来，孙如宓把他的被褥在地上铺好，自己先睡了。

　　子时一过，马珏出现在门口，身边跟着刘枫。

　　“人找到了？”

　　“一个死囚，身形和孙姑娘很像。”刘枫说。

　　“嗯，命人看好她，这几日千万别出现什么差错。”马珏说。

　　这几日，他除了应对唐知府和钱知州这两人外，私下里为孙如宓设计个了金蝉脱壳之计，他希望以后的孙如宓能以一个新的身份，在一个新地方有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