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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破碎 ...

  •   江南烟雨蒙蒙,楼台隐入雾中。
      碧水青山浅溪,小道蜿蜒长存。
      春时梅雨,夏时阵雨,秋时凉雨,冬时阴雨,整年都在不停地下雨。
      小镇的空气虽然清新宜人,但对于我奶奶,下雨天就是种折磨。
      她的身子在年轻时落下了病根,晚年又是风湿病,又是关节炎,腰腿不便,疼起来没完没了,要人命。医院配的中药常年喝,西药也吃,膏药也贴,艾灸也熏,但还是不见明显好转。
      在我小学即将结束的时候,奶奶卧床不起了。
      家里大人带奶奶去医院看了几次,情况不是很乐观地回来了。
      伯母和我妈床前床后地照顾着,伺候吃饭、清洁、排泄等等。家里大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暗沉,好像在酝酿一场风暴。我跟我哥也不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大伯家和我家分开花销。
      除了伯母和我妈偶尔还会说说话以外,大人们都变得沉默寡言,不爱互相搭理。
      我爸还是那个老样子,上半年班,干半年活,休息半年,家里要愁得没米开锅了,他被逼无奈去找点活做,日子好一点了,又闲散地在街巷四处溜达。
      因此我妈总和我爸吵架,闹离婚,然后跑回姥姥家过一阵子。
      我爸被伯母骂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上我姥姥家把我妈接回来,拿着伯母给的几千块钱保证洗心革面,重新振作。
      我在家像个散养的留守儿童,爹不管,娘不顾,只有我哥和伯母偶尔会心疼我。他们忙着吵架没空管我饿不饿时,伯母就让我哥去叫我上他们桌吃饭,次数多了,我哥不用说自己就来找我吃饭了。有时候吵得砸东西干架,我哥就让我进他房里躲会儿。
      有回我抱着我哥一直哭,眼圈肿起来一块。
      我哥知道我是在害怕,他也不安慰我,只一边揉我头发,把MP3的耳机塞进我耳朵里,一边做自己的事。
      我哭得没力气了,不知不觉就在我哥怀里睡过去。醒来躺在他的床上,而他还在埋头写试卷。躺在床上看窗前写字台边坐着埋头苦学的我哥有种静谧的美感:低着的头,弯曲的脊背,横放在玻璃板上的两手,纸张翻动和沙沙的笔尖摩擦声。
      我下床,鬼使神差地爬到我哥腿上,一头扎进他怀里,两手紧紧围住他的腰。
      “怎么了?还难受吗?”我哥道。
      “嗯……”我声音越来越小:“哥,不要丢下我。”
      我哥握笔的手停了下来。
      “哥以后有能力了,绝不丢下你。”

      次年春天,奶奶去世了。
      大伯一家在几个月后搬离了这个农村小镇,去了市区买的小区公寓房。我哥终于不用坐公交上学了,骑电动车十几分钟就到。
      大伯也换了岗位,由原先的初中数学教师变为高中数学教师。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爸妈不在。
      伯母听奶奶使唤,叫来大伯到床边,说了一堆话。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情况,还一脸无辜地在床边看奶奶艰难地说话,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大伯。
      奶奶喝了水,叫我也坐下。
      她满脸皱纹的脸上苍白无力得写满凄苦和懊悔,眼眶里有两横几乎凝固的泪,瞳孔泛白。
      “言清啊,你是老大,妈第一个怀的你,怀你的时候农村还没用上电灯。你出生的时候,我和你爸老高兴了,什么都尽量不亏待你,那时候你爹家有钱,养你一个的时候爸妈轻轻松松。有了你妹言洁以后,又接着有了你弟言海,一家人都要吃穿呐,爸妈养你们变得吃力,越来越难。你从小就懂事,聪明好学,爸妈不舍得让你埋没,只能委屈你弟。你也知道,你弟从小穿的用的都是你用过的,他打小妈就骂他打他,你爹也不关心他,就变得越来越混蛋。妈想明白了,其实他哪是混蛋呐,妈不那样待他,他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他哪里是不聪明啊,是你妈把他逼的,给你用好的新的,想办法筹钱供你读书,给他用旧的坏的,打心里不希望他踏进校门,爸妈的能力供你一个上学都吃力,妈亏欠他的太多太多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你弟弟,血肉相连的,你要包容他,两兄弟要互相扶持,妈不希望你们反目,妈把该给他的都给你了,你就替妈把该给的补上,好吗?”

      老宅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哥睡过的卧室成了我的书房,我有时也睡在这个房间,睡在我哥睡过的床上。一个人在这里看书、写作业,厌烦了就幻想我哥还在时候的场景,他写作业时的认真样子。我知道我不可能有我哥这样的学习能力和劲头,但起码他的一半我要做到。
      虽然家里不像以前一样拥挤逼仄,但有时候空得让人心里发凉。
      我爸妈开了一家小面馆,铺面是伯母送的。伯母把超市转让给了别人,老街的十多家铺面都卖了,留了两家给我们,一家拿来出租,一家自己开面馆用。
      起初两年过得还算平稳,家里有收入,我爸也老实蹲家,不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瞎混了。
      但是两年后镇上的人渐渐把我伯母忘了。我爸以前的狐朋狗友又找上门来,越来越频繁,有的假意来吃面说关顾我爸生意,实则来问我爸借钱,有的则自己混得人财两空后,却看我爸过得越来越好,想拉我爸下水,还有的打我爸铺面的主意。幸好我妈脾气耿直剽悍,能赶的赶,能骂的骂,实在不行就打电话给我伯母出主意。
      逃过狗皮赖子三千个,却逃不过道貌岸然的真骗子一个。
      有段时间我家面馆里有个自称是当过诊所医生的中年男人几乎天天来吃面,也住在老胡同里,说他家儿子在深圳做生意,很赚钱,让我爸投资。我爸不懂投资,他就天天来,耐心跟我爸讲,说只用买了他儿子公司的一点股份,就可以成为股东,然后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用不完的钱进账,以后飞黄腾达是轻轻松松的事,自己还可以当大老板做大生意。
      我爸起初只当是听故事,毕竟来店里的顾客会说故事的人挺多的。但像他这样说得让人心痒痒的故事只有这一个。其实我爸对大伯一直都有怨气和嫉妒恨,这无疑是一个扬眉吐气的反转好机会。
      见我爸有意向,动了心,那个当过医生的骗子劝诱我爸去银行贷款,或者拿铺面抵押,因为投资的金额越大,回报越高,公司不接受三五万的股份投资,最低三十万起步。
      铺面是伯母送给我家使用的,房契上仍然是伯母的名字,抵押就得经过我伯母同意。在面子和男人的尊严驱使下,我爸贷款三十万,转账到了他人银行卡里。我爸绝口不跟任何人提这事,包括我妈,他想闷声发大财,然后惊艳所有人!
      可到三个月约定时间该进账的时候,银行卡迟迟没有动静。我爸发现那人自从贷款转账以后来的次数变少了,两周后就没来过。
      当初没有问他要电话号码,只当是街坊邻居又天天来吃面,知道他住哪,况且一般也没什么事,觉得要了也没什么用,就没要。
      无奈我爸只好上门去找他,发现大门紧闭上了锁。
      问邻居,说两个月前就没见过这个医生了。
      我爸想报警,又不敢报。于是就拖着,为了面子尊严死拖着。直到我妈发现家里的钱总是不翼而飞,怀疑我爸又偷偷去赌了。
      我爸说他没有赌,天天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赌,何况我妈也在店里。
      纸包不住火,在镇上银行上班的柜台人员来店里吃面,说我爸前段时间贷了款做什么项目,问我爸现在怎么样了。我妈一脸不可置信,对那银行职员说你看错人了吧。银行职员很认真地回应不可能看错,这农村很少有人贷款几十万的,这种业务她们都有印象,不是那种每天上门来取几千存几千的日常业务。
      我妈虽然疑虑重重,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问我爸,贷款做什么了?我爸眼看事情暴露是铁定的事,就跟我妈说晚点私下讲。店里没人了,我妈在里间后厨等着我爸招供。我爸噗通一声跪地上,求我妈原谅他,说了前因后果。我妈气得脸上的牙肉直抽抽,恨不得打死我爸。
      这事以后我妈就一直闹离婚,为了离婚我妈跟一个常来店里爱慕我妈的单身男人出轨。我妈虽然没文化,但是长得好,为人也爽快,我看过家里年轻时候的照片,妥妥村花一个。我爸相中她,也是因为外貌,会让他特有面子。
      同院里的伯母,虽然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但长得矮小,脸型偏方。要说我大伯也嫌弃过伯母的长相,但是伯母为人处世深得大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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