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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长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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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在江城待了快一年了,公司决定把我调去蒯市一家新开业的分店做经理,被我拒绝了。我借此申请了离职。
店里同事表示惋惜又不解,饯别酒喝了一个月,我甚至有些尴尬。
好在终于到了最后一天。这天我请了洛珞和谢朝吃饭,算是了了谢朝那小子的愿。
“不行,你到底为什么要走啊?你那个破理由实在说服不了我。”谢朝干了杯酒,看着我。
“腻了就是腻了啊,我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我伸了个懒腰,“爸爸志在江湖。”
“好吧,逐梦少年。到时发达了记得给我伸个大腿。”
我笑了笑,心说我可没什么梦,只知道一直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沈哥,你——”
“你什么你,洛儿,你现在可是主管了,好好干,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这家伙先前犯傻还想跟我一起辞职,被我吼回去了。他是江城本地人,胆子小又没什么学历,现在混了个火锅店主管,过几年升个店长,也不错了。我自己都没着没落的,怎么能带小弟?何况他的心思近些日子愈加明显,我又不瞎,只是不想伤了兄弟情义。
长夜未央,处处喧腾着市井之声。这样的声音,热闹的地方都会有。闹哄哄的,像在大肆宣扬乐子俱在酒桌上,且把烦忧怅惘抛于脑后,只乐今宵。
酒正酣时,洛珞忽然趴在桌上痛哭起来。我和谢朝面面相觑,只见他耸了耸肩,示意我过去。
“洛儿,这是咋了呀?”我一脸懵。这家伙,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何必呢?
然后我看见一张涕泗横流的脸,眼睛肿得像桃子,肩还一颤一颤的。
怕他鼻涕糊我一身,便给他抓了一把纸。
“沈哥——嗝儿~”
“……”有点想笑,但必须忍住。
“沈哥——”他拽着我的手臂,“你为什么——”之后“咚”的一声,他的头磕到了桌面上。
“沈涣。”谢朝看着我,面带严肃,“你是不是?”
我笑着看向他:“这会影响我们的兄弟情吗?”
“当然不会。”
说着我俩碰了碰拳头:“再会。”
第二天洛珞说要送我,被我推回去了。
看他欲言又止,却生生忍住,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算了,别送了。下次我来江城的时候,你记得来接我就是了。”
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撸了撸他的头发:“走了!”
我没什么行李,一个背包便装下了这几年所有的家当,当然也扔掉了不少。
我去过很多地方,对于那些地方,我停留的时候并不觉得安心,离开时也不怀念。
我以为江城会不一样,没想到没什么不一样。
乘上火车后,洛珞给我发了条短信:我喜欢你。
傻瓜,我知道了啊。
“你要去森林,不要对我这棵枯树念念不忘。”我回复。
过了很久,我又收到他的长条信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跟江汜先生认识吧?是这样的,有一天早晨他突然来我们家,我给他开门后,他问你在哪儿,又问我怎么穿了你的衣服。那一天的前晚你就不在家,第二天休假,也没回来。我被吵醒,心情很不爽,就回呛了他,说我们是同居关系,让他哪儿来回哪儿去。后来再没有见他来我们店,也没见他找你。看了网上的传言,我忽然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有过那种关系。沈哥,你心情不好也是因为他吧?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真的喜欢,就一定要争取啊!喜欢的,就算是枯木朽株,也胜过任何繁枝茂叶。
我盯着通讯录里江汜的手机号,点了删除联系人。
太晚了。
我不知道最终目的地在哪里。趁现在春光正好,去云南吧。夏天的时候可以去海滨城市,秋天可以去看胡杨,冬天可以去最北部的冰城雪乡。
膝盖虽然受损,无法支持长时间的徒步,但至少还有很多地方是可以去的。
年来年去,我去了更多地方,粉墙黛瓦、曲廊花窗的写意江南,漫卷狂沙、苍茫戈壁的孤远塞北,冰天雪地、粉妆玉砌的银花雪乡,水天相接、浪拍礁石的听涛海岛,物华天宝、源远流长的历史古城,以及其它所有被记在眼眶和相框里的锦绣,都是我用脚用眼丈量下的大好山河。我由此喜欢上了摄影,谈了几段恋爱,享受过恋爱的激情,也放下过不可挽回的关系,还结交了很多新朋友,有时候我会把自己拍摄的作品做成明信片,寄给四海的故友。
他们好像终于接受了我具有风的属性,再不问我何时回去,就像明白了“回”这个字并不属于我。
我和朋友在一个旅游业还算发达的小镇合开了家客栈,每人按季度轮流经营,现在是初秋,道路边仪仗队似的银杏树将黄未黄,花精灵们仍然精神焕发,响晴的碧空尤其高深旷远。
这天,来了一位住客,叫时嘉的。刚开始时嘉并不太爱说话,也就每天下午三四点出门溜达一圈,个把小时就回来了,脸色还时常不好。我问起,他才说饭菜不合口味,后来我给他做了几天饭,就慢慢熟了。他是苏州人,口味偏甜。我去过苏州,当初因好奇尝试了松鼠鳜鱼,结果又酸又甜,没两口就吃不下了,桂花糖藕倒是不错,藕片糯糯的,甜度适中。
“我也喜欢糖藕,小时候和我弟弟经常叫伯母做。”他说。这时我看他的眼睛亮闪闪的,终于有了光彩。
“我在苏州吃的第一顿,让我记了好几年。”我说。
“什么?看我吃过没。”
“不合口味的。”我摇摇头,“是面,里面有鱼,但面和鱼都是甜的。老板特实在,满满一大碗,那时是在早餐之后午餐之前,店里没什么人,我不吃完都不行。感觉老板就盯着我的碗,以防我浪费。”
“哈哈……”银铃声止,他又问,“你不喜欢甜食,怎么菜做得这么好吃?”
“哈哈,过奖了。”我说,“我有个故人,是上海的,偏偏大学考到了无辣不欢的城市,口味又挑,我给他做过好几年的菜呢。”
“是另一个老板吗?”他看向墙壁上的合影,小声说了句,“真好。”
语气是十足的羡慕和迷惘。
“不是呢。”我解释,“这位是我的朋友兼合作伙伴,旅游去了。而那个人,他有了自己的家,我们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我听过的见过的体验过的都是悲剧?”时嘉挑了挑眉。
我举起杯子和他碰了碰:“那就敬悲剧。”
事实证明,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能断定故事是悲剧还是喜剧。
时嘉在客栈住了两个多月,我从他时不时地查看手机中知道他在等一个人,但这个人他又不能轻易原谅。终于那个男人在我和朋友交接工作之前来了。男人叫沈其昭,看着像精英,其实特怂逼。他来的时候碰巧时嘉出去遛弯儿了,我从时嘉那儿听过他们的故事,这男人向家庭妥协,娶了妻生了娃,却又不放过同xing爱人,真是可耻。
“你是谁?”这人目光灼灼看向我,让我瞬间产生了绿过他的错觉。
“你住这儿需要帮你办理入住登记的人。”我偷偷翻个白眼。
“时嘉呢?”
“出去了。”我懒得理他,“也许是避瘟去了。”
“……我是他爱人。但是我犯了个错,你能不能帮我?”他说。语气还挺温和。个渣男!
“不能!”不捶他就算我脾气好了。
“?”男人一脸纳闷,后又似幡然醒悟,“你想追他?没门的,他只爱我。”
“谁只爱你了,别不要脸。”门口传来时嘉清亮的声音。
“宝贝儿,我就不要脸,只要你。你一定要记得,思嘉之意,昭昭我心。”
呕——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看向时嘉,在想要不要把男人轰出去。
时嘉向我弯了弯手掌,竟是要我出去。这没出息的!
之后的日子,男人总是变着法儿哄着时嘉恶心着我。时嘉被哄了不过两个星期,就转嗔为喜,化西南风而入沈君怀了。
他们的故事我了解得不多,所以其实没有什么品评的立场,只要主人公乐意就行了。只是结婚生孩子什么的,这实在是我心里的一块疙瘩。
我想要江汜有个完整的家庭,又不想破坏他的家,所以我注定失去他。
时嘉走的那天跟我说,沈其昭是他的空气,离开他自己会窒息。如果他最后还是守不住这个人,那就只能认命了。
“多相守一刻,也算是偷来的。”他说。
沈其昭早就离婚了,我之后才知道。可是爱情是如此不可控,只希望沈其昭能多给他几分安全感。
朋友在立冬前回来了,正向我分享他的途中所闻。可是我没什么心情。前两天收到谢朝的喜帖,婚期在下个月中旬,说是有空务必要去参加,还给我留了伴郎的位置。
“去呗。反正你下个月去哪儿浪都行。”朋友说。
我原以为这么久了,对江汜的心思早已淡了,而且和别人谈恋爱的时候我也没想起他。这时候去江城,对他是想见又不敢见。
怕我的心守不住,怕他已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