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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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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涌动的暗室内,烛火随剑气摇动,光影不断交替变幻,墙上急速移动交叠的人影也不真切。
黑衣男子跺地执刀向前,额角边碎发随着跑动四散,此刻的眼里只有杀机。沈念眼睁睁看着不善的来者开刀而来,忽的嘴角上扬,整个人从死寂变得兴奋,不退反前,拔出星月接招而上,只有兵器交接声,空气摩擦声,脚步错杂声。沈俞见男子换了对手,也挥剑跟着上前,这狭小的空间便被不断打斗填得密不透风,暗室封锁了暖意,封锁了生机。
几十招过后,该男子慢顿脚步,眼看不是两个人的对手,于是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迅速背向逃去。“追!”沈念厉声呵道,沈俞自是不用她说,早已跟了上去。三人在黑暗阴冷的暗道里展开了追逐,灰尘肆意飞扬,脚步回声空耳,阶梯在他们脚下仿佛虚无。
浓夏蔚空,流云微风,院中枯枝晒于艳阳之下,竟也显得娇媚。一幅静画仍与往常相同,只是少了画中人王玉销,但今日也多了三个灵动之人。
黑衣男子行云流水地出了屋子进了院子,沈俞只隔几步紧跟不舍,男子见此背身扔了剧毒飞镖,运起轻功准备翻墙逃离。沈俞见暗器迎面而来,右脚侧翻左脚蹬地借劲向右滚了去,及时避开了暗器。沈念在屋门早已瞄准,待刺客回身投掷暗器时,六发连弩便出鞘夺命而去。
男子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般,连着躲了几个,但耐不住六连发,背部腿部接连中箭,所幸已快到墙边,便借着墙快身翻了过去,躲过了沈念飞急而来的补刀。
沈念动作鬼魅翻了墙追着刺客,看着前面顽强挣扎逃离的刺客失了耐性,拔剑运起沈家剑,以流星之步赶上了男子,两脚微转,轻盈地转到男子面前,阻拦了去路。
“终于找到了!”沈念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字一句含恨喷出,面部不禁抽动,眉宇黑煞暗藏,杀气外露。男子停顿了脚步,暗叹口气,拔出弯刀准备拼死反抗。
这时风吹云动,本应复仇之局时,沈念却放声大笑,看着眼前五年前弑母伤己之人,看着风水轮流转,看着几年光阴对位之敌,看着大仇将报,“你背后不是王海!”沈念邪魅着笑着,晕染眉眼扭曲了起来,面色雪白,语气阴冷,说是地狱修罗恶鬼也不为过。
“我会活,院里的男人脚骨已碎,现在拼死你我六四开。”男子在沈念赶上时专门咳破了嗓子,用极其沙哑撕裂的声音陈述着,看着眼前半疯半笑的沈念,眼里复杂,“你比五年前,进步很多,能接我几十招了。”话音半落,男子忍痛挥刀,脚步沉重,直冲沈念咽喉。
“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七公主吗?”沈念反攻时强问道,眼里狠决辛辣,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男子抵剑微蹲,不禁吃痛闷哼一声,并不好奇沈念所问。
“因为没有她,有的人就真的如日中天,毫无顾忌。”沈念刺探着自答,眼神紧锁痛苦的男子,看其面色沉重,只有痛意,于是思绪变幻,又接着沉声说道:“还有王家现活着的所有人,今夜都会消失,注定看不了明天的日出,他们得陪我娘下黄泉,永世被黑暗镇压不得翻身。”沈念说完张嘴大笑,笑得及其诡魅,眼中无光无晴,只有杀戮恨意。男子闻此换了痛苦目光看着沈念,喉咙抖动得厉害,喉结也随吞咽上下摆动。
“怎么?不舍?”沈念换了个招式杀去,攻下盘时又接着无情笑道:“你的弯刀刺向我娘的时候,就该想到。”
“连王玉销也杀吗?”男子用刀抵挡住了攻击,向后退了几步半信半疑地问着,试探着沈念不同于市坊的答案。
“他已经死在我手里了。”沈念空中甩着剑尖上的鲜血,收敛了诡笑,嘴里却仍渗着低沉的笑声。男子拖着伤腿后退站定,失魂落魄地颓站着,一言不发。
沈念慢步向前,手里垂下的剑倾斜摩擦着空气,此刻的她平静了不少,仅限于怪笑“你五年前受了谁的命去沈家,去我娘那只为杀人吗?”沈念已走到了男子面前,但男子却并无抵抗,沈念便抬手将剑抵到他的心尖上,“看来你认王玉销,多可怜,想保的人保不住,就像五年前的我一样,一样无能懦弱。”
“复仇吧。”男子闭眼流泪弃剑,额上的皱纹此刻清晰映出,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沈念用力刺去,星月已割破皮肉,正中肋骨。
“念儿!”沈俞的声音从男子身后传来,沈念一时分了神,男子也因此后退躲了利剑,弯腰拖步直冲沈俞而去,正好挟持了刚赶来的沈俞。沈念任风吹日晒,立在原地不动,平静转变为了暴虐,想要噬血强杀。
“王玉销回了江南蓝府,你要是想活着离开,就听我的话。”沈俞头后仰微动嘴角轻声附道,随即沈俞一个怀中翻身,硬生生推开了中年男子,拔剑直刺心口,男子面露狰狞之色,还未抵抗便已断气,抵抗的双手耷拉到了地上,瞳孔渐渐涣散。
“他就是刚刚在巷子里的人吗?”沈俞提声反问沈念,沈念仍是沉默不语,只是信步向前,看着地上的死尸,看着已报的大仇,心中几分空洞,刚刚泛滥的暴虐眼看压不下去了,于是自己挥剑刺向了自己,血腥从喉咙向上涌,直灌大脑,嘴里却不断咯咯笑着,笑着自己,笑着世间,笑着已报的血仇。
路遥远,车马顿,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赶着南下的路,路途绿荫片片,阵凉舒适。小萍肿着眼睛撩开车帘,看着窗外不同于京城的美色绿色,眼里又涌出了泪珠。王玉销仍沉睡于车内,占据了车内大部分空间,随着颠簸不断晃动。
“公子,天色渐晚,方圆十里并无住处,前面有片空地,天森刚刚探查完,可露宿。”天林驾车恭敬地说着,林信音闻声掀帘望出车内,看着专心在旁驾马的男子和刚侦查回来的天森,看着渐沉的天色,点了点头。
“晚上咱们四个换着守。”男子翻身下马,跟在林信音身边说着。
“就你?你不找你的刺客同伴就算好的了。”小厮如舟从驾车位翻身下来讽刺道,又气公子走时还带当时被抓来的刺客,更挖苦地说道:“届时我们还有命吗?”
林信音微微抬头和男子对视了一眼,看着他真诚清澈的眼睛,面带英俊正气,含笑说道:“我信他,如此就好。”
男子看着温和的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像花痴的女子般沉醉在信音的笑里。“切!”小厮如舟啧了舌,开始自顾自地生火煮粥,天林天森两人鬼魅进日暮的森林,去打些猎物以供果腹。
小萍盖好了玉销的被褥,这才缓缓下马车,看着浓荫微火,终究是孩童,刚涌起的难受转而变为了新奇,快步跟到如舟身旁一同生火煮粥。
“多谢你信我,我叫云知。”云知坐在林信音身旁缓缓道来,眼瞅着渐渐旺盛的火花,避开了再次和信音对视。
“我叫林信音,也多谢你肯离乡护送我。”信音仍是带着笑意说着,在云知眼里,自从遇见他,他都是含笑面对,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他的笑极具感染,但有时竟有些苦涩,自己想要去不顾一切去献身守护他的音貌笑容。
“嗯。当时被那恶鬼划走了牙旁毒药,幸活了下来;而后你又除我沉积已久的骨毒,苟活了下来;如今我回不去了,没了去处,你既让我跟着,给我去处,我便。”云知吞咽了口水,鼓起勇气抬头对上了信音温柔的眼,看着酥心的笑,也跟着笑说着:“护你周全。”
林信音听后转头坏笑道:“就你的功夫,还是得我护你。”说罢失望地看着一旁的小萍和如舟,过了半天挤出了个苦笑,阿念,我最想护着的人是你。
京城的夜还是一样沉,不像京外的悠闲轻快,只有无尽沉重寂寥。偌大的沈府,往日的平静被来回串的下人打破了,院内一团乱,沈从晖的卧房里更是乱哄哄。
齐如兰跪坐在沈从晖床边,泪珠如豆拍打着床榻,沈瑾早已赶了回来,同样跪在床边,看着爹脸色随着不断咳黑血变得苍白痛苦。齐熙这时也闻讯赶来,不断在椅子上摇头,接连叹气疾首,本就深的皱纹更浓更密了。
沈俞此刻搀扶着沈念赶忙从沈府别院赶来,两人自离王家后便回了沈府别院,刚到别院门外便遇见了久候着的沈家下人,紧急告知两人回府。
沈俞沈念两人到了卧房门外,沈念却停在了门外,看着身旁的沈俞快步进入跪在一旁的床边,抽噎大喊着爹。
“是念儿回来了吗?”沈从晖气若游丝地问着,眼里又期望又愧疚地看着门外,勉强起身却只看到了空气,随即咳得更厉害了,微弱地说着:“是啊,她不会来的。”眼角泛出了泪水,又一次落泪,又一次心碎。
“爹,我回来了。”沈念迟疑了片刻,跨右腿迈进了屋内,看着屋内熟悉布局,看着熟悉坚强的爹竟如此脆弱,眼角还带着泪光,哽咽地说着,也跟着跪在一边。
沈从晖看着沈念颤抖地进屋,欲言又止,又是一阵猛地咳嗽,将右手缓缓升空,弱弱开口问道:“你还怪爹吗?”
沈念挺起身子,看着眼前生死一线的父亲,她进屋前便想好了,父亲患病深入骨髓都能瞒她,想必定是为她做了许多却不肯言说。
“我不怪。”沈念说得干脆利落,眼里不舍地看着父亲,面露痛苦,这些点燃了沈从晖心里的绝望,于是右手撒劲垂落,含笑离去,离去在夏风里,离去在无悔里,离去在原谅里。
“爹!!!”子女们皆失声痛哭,长跪不起。齐如兰看着心里人永久地沉睡在自己怀里,悲极而晕,跟着倒了下去,倒在黑暗里。
生如夏花灿烂,死于夏草繁茂。一个燥热的晚上,众人悲伤长跪,有人远离京城,有人离去世间,有人也将前去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