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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影海之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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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影海之鲸
光是熟透的桔子就装了满满两大筐还有富余,清珠不仅背上背着一筐金色的,手上还提着两大兜,一兜青,一兜黄,满带丰收的喜悦,好似背的提的是提神醒脑的金疙瘩绿翡翠。
到了汤馆,桂叔笑呵呵地连声道谢,又倒了竹叶青招呼清珠坐下歇歇消汗。
“桂叔你消息真灵通,比我们都早知道医馆今天桔子大丰收?”
“我小孙女的鼻子灵着呢,她今早上出去摘花,回家就说你们院子有果子吃了。”
桂叔回身往院内招呼,只见一个一身鹅黄裙子的小丫头从帘子后探出身出来,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两个袖子高高挽起,手上还沾着未洗净的金银花丝。
“你惦记的果子来了,今天带清珠过去时一并捎些到那边,让他们也尝尝鲜。”
“这两兜正好可以带过去,不知道够不够。”清珠听桂叔说“他们”,猜想应该是指举翮村里的人,只是忘记问阿松有多少人。
阿香见清珠已经单独备好了“那边”的份,莞尔笑道:“这些桔子送一人不少,送全村不够。公子认识那边的人?是专送给谁的?”
“阿松说给阿月姑娘捎点,我也要谢她的酒,把酒壶还给她。”
“别听她嘴贫,这些足够了,再多只怕潜不过去反要丢在路上”,桂叔看他腰间别着酒壶,叮嘱阿香:“公子第一次过去,水路不熟,多带点生气藻,安全第一。”
“爷爷你放心吧,不会把公子弄丢的,保证安全交到月姐儿手上。清珠公子,请随我来吧。”
阿香分给清珠一把海藻,叮嘱他在岸上时要充分咀嚼含在里。又给他在手臂上系了根长麻绳,另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最后在清珠衣襟和自己腰上都别了一枝桂梢,便下属出发了。
水道入口隐在泉池深处,拨开水草可见一个黢黑幽深的洞穴。清珠发现在水中呼出的气泡并未蹿向水面,反而集结成一个头盔大的气泡裹住了整个脑袋,自己可以用鼻子自由呼吸——如果用嘴,生气藻会膨胀得漏出来填满整个气泡。
阿香先行进洞,清珠紧随其后。
眼睛适应幽暗环境后,清珠才发现洞壁下方每隔一段就有幽蓝色的发光植物忽明忽暗,如路标指引方向,偶尔还会碰到发光的小鱼小虾玩耍嬉戏,好不自在。
水路几经分岔,忽地向上,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海水的侵蚀,这石头被开了天窗,又掏空了瓤儿,像是远古巨龟孵化后留下的蛋壳,扣在海滩上,静静等待下一轮来自大海的生命。
金色的光芒从头顶的圆形洞窗投下,给石洞带来温暖和光影。
“这海蚀洞真漂亮,好像神殿。”
清珠走到洞中央的高地上,伸手拨弄如弦的光阴,海浪从远处奔来随响——一同响起的,还有阿月的话语。
“欢迎来到‘这边'。”
“月姐姐,好久不见你了~这是清珠公子和他的桔子,喏,全部安全送达。有什么要我带回去的吗?”
“几个月不见,阿香更漂亮了”,阿月轻掐了下小丫头水嫩嫩的脸蛋,手里亮出一枚贝壳,里面是两粒粉色珍珠做的耳环。“带上试试”。
“哇~好好看,谢谢月姐,最爱你了~我都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那桂叔可要骂你女大不中留了。我没什么要带的,不过下次来的时候偷点松花糖过来。”
“松哥儿的药罐子不少,糖罐子可没见过。”
“珊瑚项链。”
“包在我身上!”
阿香解下手上的联络绳,给了清珠一个好好加油的眼神,开心地回去了。
自听到阿月的声音,清珠就一直捧着桔子,看着阿月从石壁缺口的光里现身,施施然地收买小阿香,再溜达到自己跟前。
清珠平日也常做些粗重活计,和村里的人一样是素织葛衣批身,成日里灰扑扑的耐磨扛脏。阿月此时一身银灰色的锦囊葛料细滑而坚,干净利落,加上头发高束,肤白神俊,像个俊俏的打鱼小伙儿,反衬的清珠久经曝晒,成了老实的庄稼人。
“每天退潮时,这石洞会有泉水涌入;等到涨潮时,泉水便会褪去,这里又被海水灌满。虽然风景不错,但要算好时间欣赏。”
“我可以每天这个时候来吗?”
“涛之起落,随月升衰。每天落潮都会迟上大半个时辰,十五日一个循环。你可以按这个规律来。”
“这是你的酒壶,顺便带过来还你。”
“谢谢,这两天要下海作业,暂时用不上它了。”
“下海?捕鱼?”
“是和鱼有关,不过是治病。”
打鱼小伙儿把庄稼人带到村里,只见十几栋小竹屋围架在一片三四层楼高的卵形海石上,要蹬绳梯才上得去。
屋子虽不大,但托底的竹扎圆筏足有七八个丈方,被穿连的绳索固定在巨石上,远看像是给一群秃头带上了形状各异的翘沿帽子。
一石一屋,屋与屋离得很近,由绳梯串成一环,中间有个的低矮扁平的大石台,是织网、晒鱼、生火做饭的小广场。整个环形村落离海边不足一里,且地势高,海天一色尽收眼底。
清珠被安置在最北面的屋里休息,阿月把黄桔子分给织网的女孩子们,自己留了绿桔子一字排开放在隔壁木屋的窗外。
眼看金乌西坠,海潮上涌,白日里的浅滩尽皆汪洋一片。两人来到村东的滩涂地,又进数十步水漫至腰,阿月驻足不前,回问清珠:“阿松有交给你什么吗?”
清珠想起被赶时甩给自己的荷包,无奈取出,就是当初王秋兰姑娘故意落下的那个,上面还绣着兰花。
荷包不大,也没什么脂粉甜香。清珠翻开来发现里面有片指头大的鳞片,墨绿中泛着金属光泽。鳞上有线,细细穿在边上,若不碰到都看不见在那里。
“带上吧,这个可以缓冲海流,咱们待会就进小花园”。
当天空彻底沉睡时,群星跃入海面,清珠跟着阿月游向星辉璀璨处。海底兀地坠下,在水中隐约可见远处的礁石圈出了一片不小的海塘,只不过此时都沉没在海面之下了。
形态各异的珊瑚安静而热烈地盛开在海底,自招自摇;总有细叶似的小鱼不知疲倦地游戏穿梭,点着荧光在这处躲躲,又溜到那处藏藏,不似枯木似的海参一味死睡,也不像淡蓝的海星使女般恬静淡然。
清珠勉强踩着“花园”的围栏,本想把头探出水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像从遥远旷野的尽头传来的号角声,伴着微弱的不舍的呢喃。
阿月潜到水底捡来一个玻璃罐子,悄悄罩上一只荧光水母带回围栏,脱着临时信号灯画圈引航。
声音消失了。
清珠只感觉有海流袭来,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掀到一边,压在一个大珊瑚球上,霎那间无数个小触手同步发力——清珠的前胸和半边的脸被针到酥麻,险些合不上嘴开启畅饮模式。而阿月正抵着始作俑者不让它再前进,停在这个对它来说很小的小花园。
清珠浮出水面游到阿月身边,打量着这个大家伙,不确定这是鱼还是移动的石头。
“这是一头小鲸鱼,它的妈妈带它来看病的。”阿月解释给清珠听。
“鲸鱼母亲在这附近?”
“嗯,她在深海里等着呢。我们要在尽快把这个小家伙治好,让他早点回到母亲身边。”
“这‘小家伙'身上都是石块吗?怎么全身都是?”清珠见鲸鱼幼崽闭目养神,只尾巴偶尔动动,于是伸手掰下一块表面的碎渣,拿给阿月看。
“这是藤壶,”阿月提着水母灯又检查了鲸鱼的胸腹尾鳍,发现情况比预想的要严重。
“一般情况下,藤壶寄生生长需要好些年才可能影响鲸鱼的生活,而且大多只寄生在头部、胸鳍和尾鳍上。
这小家伙还不到四米长,应该只有几周大,被寄生了这么多,说明这些甲壳生长势异常凶猛。增加的重量越多,游动的速度越慢,不利于躲避攻击;而且呼吸孔那里也很密集,任其发展会影响呼吸。
它太小了,还不会像成年鲸鱼那样高高跃起,把麻烦砸回大海。”
“这藤壶能去除吗?甲壳像岩石,根扎得又结实,硬取只怕要见血。”
“鲸鱼皮厚,见血倒不一定,但硬取会破坏皮肤,肯定是得疼。。。”
“所以是我们会见血。”清珠也不忍这小家伙被削皮,“有没有温柔一点的办法?或者能让藤壶自己脱离?”
“藤壶一旦选定了居住的地方扎了根,就一辈子没法搬家。只要活着,就不会自己脱离。”
“铁了心不走的钉子户。那如果藤壶死了呢?”
“死后再去除倒是容易些。但又不能破壳取命,除非。。。”
“除非?”
“藤壶只生在咸水中无法存于淡水,除非把鲸鱼放在淡水环境里,直至藤壶死亡。可是不知道这变异了的藤壶要多久才能脱落。”
“这附近有没有联通的淡水湖?”
“没有,就算有,它也没法在淡水中长期存活。”
“为什么?”
“短时间也许可以,时间长了不行,盐分摄入不足会水肿,再引起其他的毛病。”
“那我们就来造一个能装下它的鱼缸!让他每天泡几个时辰的淡水澡——这就需要些石头、石灰、粘土、贝壳、海草。。。”
“那要多少人才能建成?怎么把它装进去?而且没有足够的清水。。。”
“我一人半天足够,别看我这样,砌墙补洞安门窗,老房翻新的活我都干过,多亏了阿松的康复计划。既然这里没清水,那我们就去有清水的地方,还有比辜山温泉更好的洗澡水吗?至于怎么进去,可以找个好吃的诱饵带路让鱼自己游进去。嗯,要不把小黑叫来,他腿脚好,擅长划水,毛色鲜亮看起来就很美味。。。?”
清珠嘴上无意识地坑着兄弟,心却浸在阿月的眼睛里,看到那里有猜到自己想法时的惊讶,还有思量后燃起的名叫喜悦的光。
“小家伙只吃磷虾,不需要麻烦小黑。果然,请你来帮忙是对的。我天天在这里,也没想过海蚀洞可以拿来当鱼缸,还是公子有办法。”
“我只是大胆假设,还需要靠你小心求证,有些地方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清珠不好意思再看阿月,低头开始扣弄幼鲸的石头皮。
“首先,石室顶部的洞口应该能容它通过,但四周的石壁上有几处缺口要堵上,同时留一个可控的泄水口,确保海水能够排净,泉水不外泄,至少要让蓄起的淡水没过鲸身,达到想要的效果。
其次,涨潮时引它进去容易,但退潮后洞内泉水涌出的水量和速度如何,需要测试,看要多久才能储蓄足够的水量;如果时间过长或水量不够,反倒会让鲸鱼搁浅脱水,单是阳光曝晒就会要它的命。
第三,藤壶死后很可能还会残留,去除起来也要轻柔作业,毕竟根扎在皮上,全部去除只怕三天也不够;而且我担心。。。”
“别担心,有我在这帮你呢~我要亲自把在这家伙健康平安地送回海里。”
“好。”阿月不由笑了,既为自己的担心,也为清珠传递来的安心。“明天巳时二刻潮涨,申时三刻潮落,我们在落潮前修补好缺口,潮落后测量泉水流量。等到亥时正第二次涨潮,我带小鲸过去。先回去休息吧。”
“你呢?”
“我陪陪这小家伙,它现在肯定在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