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男朋友以后》挽七

2、第 2 章

　　“……蓉蓉！”

　　蓉蓉被男朋友扯到教室后边，无意识抬头，入眼的便是这荒诞的场景。

　　可她一点不觉得好笑。

　　泪水迅速盈满眼眶，后怕、庆幸在眼底飞速积攒，蓉蓉不敢、也不愿眨眼。她深深凝视池鱼清瘦的身影，想，你又救了我一次。

　　“谢谢。”男朋友抱着瘫软到说不出话的蓉蓉，忽然出声，声线中还带着一点恐惧的颤抖，“蓉蓉说，谢谢池鱼，谢谢班长，谢谢你们救了她。”

　　他顿了顿，“谢谢。”

　　最后这声，是为他自己说的。

　　池鱼正和操纵终端的班长低声交流，说是交流，多半也是班长说，池鱼点头或摇头。闻言她微微抬起头，对上蓉蓉执着而饱含泪水的双眼。

　　“……上报和后续处理……”

　　她对班长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不客气。”池鱼看着蓉蓉，平静地回复，“你也救了你自己。”

　　再次听到如出一辙的话语、语调，蓉蓉心底大半惶恐轻而易举地被抹除。

　　怎么会有人说池鱼不好？蓉蓉恍惚地想着。

　　再者。

　　“这是我分内的事。”池鱼轻轻碰了碰脖颈的项链，神情、语调都非常平和，平和到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教室里，挤成一团的学生们经历了一场真·死里逃生，确定狰狞可怖的影兽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确定他们安全后，略微舒缓紧绷的神经，竖起耳朵听前面人说话，眼神乱飞。

　　“……卧槽，绝了，她一定是那个！”

　　“废话！人都那么说了还可能有假？而且我记得前一秒她还趴在桌子上……这样一想，好像人一开始就没怕过，啧……反正那东西要冲蓉蓉下手，她啪一下瞬移过去，啪一下手里多了个美工刀，再啪一下，那东西就钉黑板上了！正常人能做到！？”

　　“呸！什么正常人，人那不是普通人，是天赋异禀！”

　　听着同班跟地下党对暗号一样，有学生无语道：“猎杀者这几个字是烫嘴吗？什么这个那个的，说人话行不行。”

　　安静了片刻。

　　“所以猎杀者是真的有特异功能啊。”

　　他们就亲眼见证前同学瞬移了呢。

　　“无数纪录片里反复说到了这点，你之前居然不信？”

　　“……那不是，以前没见过活的猎杀者么。”

　　“我觉得平时就算遇见了，我们不会也不可能知道他/她的真实身份。”有人发自内心感慨。

　　是啊，所有人心想，他们和池鱼做了快三年的同学，要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儿，谁知道池鱼这么不简单？

　　及格线附近徘徊·棕发男生幽幽地说：“我总算是理解，为什么池鱼每次《人类与影兽的抗争史》的成绩都是满分了。”

　　不少人恍然，猎杀者联合会出来的猎杀者，这门课成绩好，不是理所当然？

　　棕发男生室友小心翼翼地伸脖子向前看了一眼，见池鱼和班长浑然无视哀哀嘶鸣的家伙，他焦虑地咬着嘴唇，特意压低声音：“所以那两位……”

　　看过小群里聊天记录的几个男生表情顿时复杂起来。

　　“是同事啊！”棕发男生恍然大悟，“怪不得班长对这门课的态度也超级认真！”

　　他默了默，摸着良心，超级小声地说：“感觉池鱼好像更强一点？”

　　无论是纸面成绩还是实战能力。

　　他们看的清清楚楚，千钧一发之际是池鱼出手救的人。班长喊了什么没太听清，但估摸着应该喊的池鱼。

　　“又美又飒，成绩好、双重意义专业强，这样的人居然是我同学？”有学生喃喃道。

　　“重点不是这个！”室友忍无可忍，烦躁得想去跳楼，“重点是当今社会还有猎杀者，而且光我们一个班里居然就有两名猎杀者！这什么概率！？还有影兽！”

　　周围安静下来，室友大喘了口气，硬着头皮说：“影兽没有死！还有影兽活着！影兽还在继续攻击人类！”

　　“既然影兽没有死，为什么猎杀者和普通人一个班装成普通学生？”

　　“为什么普通人不知道！？”

　　“为什么纪录片撒谎？为什么整个政府整个社会都在撒谎？？？”

　　说到最后，室友控制不住地放大音量，尖锐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教室上方。

　　学生们浮夸的表情僵住，或撇开视线，或低下头，不想看室友难看至极的脸色，更不愿将自己恐惧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们没有天真到愚蠢，他们是故意转移注意力，他们只是在自欺欺人。

　　毕竟，讲台上的影兽还有一口气。

　　“《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这门课存在的意义，就是告诉、警示人类。”班长无声地走到教室后方，走到学生们面前。

　　室友想都没想，怒视班长，厉声质问：“你是说我们还该感谢政府开设这门课！？”

　　班长没有第一时间说话，静静地看着室友。

　　热血上头的室友慢慢冷静了一点，回想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愤怒逐渐被苦涩取代。

　　“……其实不是早有这种猜测么，影兽没死干净，猎杀者还在活动什么的。”棕发男生低低地说，“明明影兽已经‘凉了’，明明那么多人抱怨，《抗争史》愣是没被取消过。”

　　因为影兽的威胁还在，因为猎杀者仍顶在一线。

　　现在，课程不仅没取消，听班长之前的意思，成绩要发给家长，说明了什么？上头更重视？还是前线情况……

　　棕发男生满心不安，飞快地瞟了眼黑板。出乎意料，他对上了一双红眸，他看见后者眼底闪过一瞬残忍与恶意。

　　棕发男生呼吸一滞。

　　“影兽从未灭绝。”

　　班长回头诧异地看了眼自倚在桌旁的池鱼。

　　安抚、引导民众这类活一向是猎杀者联合会文职人员，比方说他的工作，再者，池鱼阁下性格说好听点只是不热情，说难听了那就是冷漠，为什么突然接手？

　　池鱼的声音很淡：“如果你们仔细看纪录片，会发现里面的措辞是‘驱逐影兽’，而不是‘消灭影兽’。”

　　有学生条件反射地想杠一两句，看到池鱼冷淡的面孔，又下意识把话咽回肚子里。

　　池鱼有点想笑：“人类的确想出了遏制影兽诞生的方法，但多年过去，已经诞生的影兽数量众多，规模庞大，彻底消灭会耗费很长很长的时间，会让更多无辜人类遇险，于是。”

　　“前辈们想出了一个取巧的办法。”回想起过去的经历，她真的笑起来，轻声说，“没办法消灭，那就驱逐。他们运用各种手段，巧妙地把所有影兽剥离出弘澜星，放逐到危险、没有人烟的空间裂缝中。”

　　班长太阳穴突突地跳，此刻的危机感比发现影兽突然出现时还强烈无数倍。

　　不对劲，阁下性子冷，向来不喜欢长篇大论，上一次阁下脾气这么好地和人解释，是什么时候？

　　太反常了，他想。

　　“那片空间裂缝被人类称为影蜮。”池鱼看着已经停下挣扎动作的影兽，自然地说，“影蜮环境那么糟糕，周围还是讨嫌的同类，影兽当然想回到更适合生存的弘澜星。于是一代代影兽不停‘越蜮’，猎杀者也一代代和它们对抗，只不过能越蜮的影兽少，出事频率低了很多，影响范围也比从前小，知道实情的人也在变少。”

　　所以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影兽还存在的事实转到地下？

　　学生们表情复杂，有讥讽，有不信，也有感慨和感激。但无论如何，没人敢当面质问池鱼。

　　“呜……我只是想活着，呜呜。”

　　班长倏地转身，死死盯着黑板。他的身后，所有学生脑子一嗡，神情瞬间空白。

　　噼啪，狰狞的头颅，可怖的利爪，巨大的身躯，一切非人的形态消失在毛骨悚然的骨骼碰撞声间。

　　那只兽消失了。

　　一个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淌着刺红鲜血的孩童被钉在黑板上。

　　“他”实在太小太小，小到双脚根本无法触碰地面，全身的重量仅仅依靠穿过“他”心间的小小的美工刀。

　　“他”无力地挂在黑板上，红彤彤的眼睛里满是哀求：“我想活着……想活下去有什么错吗？”

　　学生们脑子都快炸了。

　　看着一只只会嚎叫的兽去死，和看着一个小孩儿去死，完全是两回事！

　　哪怕“小孩”是影兽变的，哪怕知道那是影兽、知道“小孩”前一刻才想杀了他们同学，可为什么影兽能变成小孩子！？

　　为什么？？？

　　不是说影兽是纯粹的兽类吗？

　　其它影兽呢？它们是不是也能变成人？

　　平日里相处的人，是真的人吗？

　　纪录片、政府到底撒了多少谎？他们生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他们是什么？

　　学生们神情剧变，班长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活像被人照脸打了好几拳。

　　班长声线难得虚弱：“阁下……”

　　“检测仪器没有大毛病，检测结果基本上是对的。”在猎杀者联合会呆了十几年，池鱼非常了解班长这类对联合会忠心耿耿的人的想法，她指指班长的终端，“它现在的能量的确只在低级影兽区间内。”

　　低级影兽没有人形拟态，中级及以上才有。

　　“但它曾经至少达到了中级。”在辨别影兽的强弱方面，池鱼比呆板的仪器敏锐、精确得多，“然后遇见了一个更强的同类，受伤太重，掉级了。”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拟态影兽面前，评价道：“受伤严重，能量不足，还强行使用拟态，曝光联合会和政府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真相，你很恨人类？”

　　影兽仔细打量面前的女人，不答反问：“你呢？我听你很不满意影界的生存环境呢。”

　　留意到班长表情微变，它满意地、光明正大地来回上眼药：“虽然我现在弱得像只蝼蚁，但感知还勉勉强强。你很强吧，在那劳什子联合会里也应该是最顶尖的一批？四年前，有强者神乎其神地堵上了影界和弘澜星间所有相连的缝隙，人为封锁了两边来往的渠道。”

　　它饶有兴致地问池鱼：“本来弘澜星上残留的影兽就少，缝隙再一关，影兽基本绝迹。影兽没了，猎杀影兽的猎杀者下场如何？你是自愿来这里当普通人吗？”

　　猎杀者呼风唤雨，面临危险的同时也在各地享受最高的特权，更遑论她是联合会里最顶尖的那一批。可在通道被堵后沦为普通学生，这里面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学生们脸色变换，班长表情本来难看的很，听到影兽的话又古怪起来。

　　影兽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但它的遗憾更多：“顶尖猎杀者居然去当普通人……可惜了，你们绝对没想到封锁只能持续这么点时间。可惜我运气不行，缝隙出口开的不好，不然啊……”

　　“没有不然。”

　　池鱼淡淡截断话头，态度异常笃定。

　　影兽骤然睁大的眼睛里闪过诸多猜测，心中大骇，它甚至因此再也无法维持好拟态，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惹来学生们低低地惊叫。

　　“你是他给我的信号，”池鱼利落地挽起长发，“既然是信号，自然会准确无误地送到我面前。”

　　后面的学生们忽然觉得耳朵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班长呼吸猛然放缓，努力理清思路，试探地问：“阁下您……”

　　“抱歉没通知你们。”

　　虽然再来一次结果也一样。

　　池鱼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干脆拔出美工刀，漠然地拎起影兽残破的尾巴。

　　班长整个人都不好了：“阁下您要做什么！”

　　影兽的红眸里终于浮现出恐惧，池鱼低头看了它一会儿，若无其事地对班长说：“处理后续。”

　　“告诉他们，今天之后，可以开始商量把《人类与影兽的抗争史》放到普通历史课里。”

　　“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