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捅了男朋友以后》挽七

1、第 1 章

　　弘澜星，蔚海美术学院。

　　讲台上，正在播放的纪录片画面严肃沉重，旁白的语气里满是悲凉。

　　“人类正面临极端严峻的生存考验。”

　　“影兽，一种从人类影子中诞生，杀伤性、攻击性、攻击欲|望均极高，对人类极度危险的兽类。它们外形各异，有的像鬣狗，有的形似犀牛，有的更是相当诡异，如同不同生物随意拼凑起来。”

　　“它们体型大多异常巨大，拥有共同特征——红眼。”

　　“影兽无法沟通，无一例外都狂躁暴虐，极度嗜好血液，热衷攻击视线范围内所有活物，包括同类，更包括人。”

　　“因为影兽的袭击，大批人类不幸离世；也因为影兽的存在，‘红色眼睛代表着死亡’成为人类共识。”

　　讲台下，各自忙碌的蔚海大三学生们充分体现出当代大学生对《影兽和人类的抗争史》这门课的素养——

　　有人因个人晚间时间过于宝贵，趴着补眠；有人因这门课不需要老师讲课，爱怎么瘫在座位上怎么瘫，万分惬意地戳着手腕上的终端，投身聊天、新闻、各种八卦中。

　　还有勤奋的学生，将其它课程的资料、速写本摊在课桌上，埋头学习、画画，无比忘我。

　　总而言之，除了敬业的班长，整个班的学生就没人盯屏幕，完全没将正经、沉重、纪实的纪录片放在眼里，更没把人类惨痛的历史放在心上。

　　轻慢的态度显而易见。

　　——因为那些生死存亡离他们很远。

　　“……但就是在那样艰难的时刻，一部分天赋异禀的人类站了出来……他们团结起来，反向猎杀肆无忌惮的影兽，保护无力反抗的人类同胞。”

　　“经过无数代人类前赴后继的牺牲与不懈的努力，终于，猎杀者联合会用鲜血教会影兽什么是恐惧，人类在这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占据上风，不仅将所有影兽驱逐出弘澜星，还成功研究出扼杀影兽诞生的方法。自此，影兽不再是压在所有人类头上的阴影……作为后人，我们要牢记历史教训，坚决不能让先人们的血和泪白流……”

　　将娓娓道来的纪录片当背景音，有学生伸懒腰时看了眼外面，在班级群里发牢骚说天气不好。一群人迅速共鸣，共鸣完又自然地转向大多人关心的话题。

　　【马上期末考试，感觉要死。】

　　【什么？要开始预习了吗？】

　　每学年的这时候，学渣们一边彼此开玩笑一边头秃地计算哪几门课能及格，哪几门努努力容易及格，哪几门，嗯，听天由命。

　　一个棕发男生瞟了眼纪录片，随口道：【《影兽和人类的抗争史》可以放放，难的是……】

　　【放放？】棕发男生室友叹气道，【别了吧，你前几次也就在60上下徘徊，小心点。】

　　有同学故意玩笑着说：【怎么，上面的看不起及格？及格万岁！】

　　群里飞快刷了两页“及格万岁”。

　　被室友怼，棕发男生撇撇嘴，余光不经意瞥见一抹清冷瘦削的背影，他顿了顿，特意切到熟悉的几个男生的小群里，没好气地说：【是，我是考不出池鱼那样的满分，顶天了60多。】

　　高强度网络在线的棕发男生室友秒切群回复：【他酸了他酸了。】

　　【真的服气，《抗争史》就没见池鱼考过满分以外的成绩吧。】同小群的人感慨道：【这门课班长和池鱼成绩最好，有时候班长主观题还会扣一两分钟，池鱼一分都没扣过，她怎么做到的啊。】

　　看到“他酸了”，棕发男生只觉得好笑。室友一场，他知道这只是玩笑，再说那是事实。但看到班长被拉过来和池鱼比，他顿时拳头硬了。

　　棕发男生啪啪打了一串字，正要发送时，手一停，悄咪咪抬头看了眼池鱼。

　　嗯，坐教室边角里，手撑着脸一动不动，没看终端，应该在发呆。

　　他放心地摁下发送键：【你拿班长和池鱼比？池鱼是长得漂亮成绩还好，但她太冷了！能和主动帮忙圈重点、整理知识点的班长比？】

　　另一群友完全没在意棕发男生熊熊燃烧的“粉丝之魂”，兀自转移重点吐槽道：【池鱼哪是性格比较冷淡，我看她纯粹就是个大冰山！】

　　自认知道更多内情的又一群友激动地八卦道：【我听菲菲说，班长和池鱼私底下关系不错。】

　　整个小群地震：【哪门子关系不错？】

　　面对全校有名的冰山美人和出了名的老好人这对组合，他们没一个人想歪。

　　不是因为别的。

　　【池鱼气场独特，大部分人莫名其妙就是有点怕她。】虽然这点基本没人会公开承认，八卦群友想。

　　【我怂我自己说。】他光棍地表示，【不过班长不怂啊，还很负责。菲菲说好几次期末前，她看见班长头天去找池鱼，第二天就把整理的《抗争史》重点发群里。他们关系妥妥不错。】

　　如果换个对象，八卦群友要被喷得体无完肤。

　　这叫关系不错？

　　但和池鱼相关……

　　【你说的对。】他们心悦诚服。

　　不愧是班长啊！不仅不怵池鱼，还能和池鱼保持一段稳定的关系，哪怕仅仅是讨论学习的关系，已足够证明班长的交际能力之强！

　　感叹完，群友们争先恐后在小群里反复强调“他们才不怕池鱼，别乱说”。

　　唯独班长的“迷弟”，棕发男生在纠结重点到底是由谁整理完成的。

　　这时，班级群里终于出现了一条不是“及格万岁”的回复：【及格归及格，大家也认真一点，起码考试前多看看重点，别仗着考过太多回，闭着眼睛考。】

　　敬业地重温、整理这门课知识点的班长发出善意提醒。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消息的同学大多不以为意。

　　主要是。

　　学习历史、铭记历史正常，但是影兽相关的内容完全从普通历史课中独立了出来，不仅单独考试，还反反复复地考。

　　每一个弘澜星人，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每学年都要看几部类似的、从各个角度讲述人类与影兽的纪录片，每学期都要考一次有关《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的闭卷考试，中考、高考也有它，不及格的还不给毕业证。也就对大学生的要求宽松一点，再往上，研究生学历及以上、进入国家机关工作，还会对这门课的分数有硬性要求。

　　如此频繁的要求和考试，大部分弘澜星人在大环境的逼迫下熟练掌握这门课的知识点，有的甚至倒背如流。

　　虽然一直有舆论呼吁酌情减轻《抗争史》相关的考试，但政府愣是当没听见，搞得不少社畜和小部分学生怨念满满，《抗争史》无可置疑地成为无数当代弘澜星人心头永恒的“痛”。

　　不过说实话，这么多年下来，考的内容大致不变，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不说得高分，及格一般是没问题的。

　　偶有不及格……那也是偶然嘛。

　　顾念着班长每一学期都会整理《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重点、细心点出稍微变动的部分，大多学生最多也就心里想一想，没在班级群里发。

　　几年相处，班长当然知道同班心里的想法，他核善提醒道：【小道消息，今年的考试成绩要发给家长，别考前不努力，回家过年翻车了。】

　　【！！！】

　　大群沸腾了。

　　【影兽凉了几百年，《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这门课就坚|挺了几百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没精打采，或者精力在其它方面的学生们精神了。他们热切声讨了一会儿学校突如其来的、频繁改变的决定，抨击大环境的无奈，佩服班长充满智慧的发现，重点亲切赞美班长不辞辛劳地梳理要点。

　　无视群里群魔乱舞，确定同学们重视起考试，班长放下终端，重新兢兢业业看纪录片、完善知识点。

　　棕发男生习惯性吹了一通班长的彩虹屁，片刻后切到小群，开始纠结之前的问题。

　　池鱼帮忙圈重点了吗……

　　【你还和你前女友有联系？】

　　一条崭新的消息硬生生掀飞棕发男生脑壳，吓得他再没工夫当“粉丝”。

　　这条质问来自八卦群友的现任女朋友蓉蓉。

　　伴随着教室里“啪”的一声，女生蓉蓉面色难看，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美工刀。

　　小群则安静到窒息。

　　私底下，就在几个男生疯狂互相私信“你什么时候拉了蓉蓉进群”、“我不知道”、“不是我”的时候，蓉蓉没先和男朋友掰扯，而是郑重其事地在小群里说：【池鱼看着冷淡，但实际人很好很好。】

　　想起过往，蓉蓉手上不自觉地用了点力。

　　“啊。”

　　感受到手指的刺痛，蓉蓉回过神，低低地叫了一声。她低下头，无奈地发现食指被美工刀划破了一个小口子，指腹沁出一点红色。

　　双重不顺，蓉蓉低着头自闭，暂时不想看男朋友的解释，就没理不断震动的终端，也懒得处理小伤口。

　　左右再过几分钟，伤口就会愈合，她随意地想。

　　忽然，震动的终端停了。

　　蓉蓉惊讶男友这么快就放弃，失望之下，没注意到教室里突然响起的一阵喧哗，更没注意到喧哗后如死一般的安静。

　　直到什么东西挡住天花板的灯光，直到蓉蓉感觉光线不对。

　　她慢慢抬起头，脖子僵硬得仿佛生了锈。

　　形似豺的兽类将蓉蓉身侧一整排课桌挤开，它灵活的灰黑色头颅慢慢低下，慢的蓉蓉能清晰闻到它呼出的腥臭热气。

　　慢的蓉蓉能清楚看见它猩红的双眼。

　　猩红的，红色的眼睛。

　　蓉蓉整个人仿佛被劈成两半，一半在尖叫、在恐惧、在瑟瑟发抖、在高喊怎么可能这种东西不是已经消失了几百年了吗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还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一半在冷静而艰难地思考。

　　形似豺，红眼。

　　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考了无数回的内容飞快掠过脑海。

　　这个东西……它……红眼……她在做噩梦？……不是，不是梦……她记得纪录片里说，除了影兽没有动物是红眼……不，不可能……可是……

　　……这是影兽。

　　它就是影兽！

　　蓉蓉咽了口唾沫，眼珠子不敢动一下，拼命用余光打量。

　　尾巴无力下垂，表皮破碎，有的地方还能看见惨白的骨头，以及影兽身上黑色的液体……

　　那是它的血液。

　　它受伤了。

　　它好像还在笑。

　　和男朋友不同，蓉蓉《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这门课成绩不错，可正因为成绩不错，她瞳孔涣散，再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影兽狂躁嗜血，受伤状态的影兽尤甚。

　　而她刚刚不小心划破手指，流了血……

　　绝望浸满蓉蓉整颗心脏。

　　影兽庞大的身躯下，女生发抖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无力。

　　凌乱的课桌后、拥挤的墙壁下，学生们注视着眼前诡谲的一幕，浑身僵硬，神情惊恐，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僵坐在座椅上、瑟缩在地面上的学生战栗不已。

　　一部分学生因为结论过于诡异，失去思维能力，无意识地看向心目中可靠的班长，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眼神中的渴求、期待。

　　一些学生却在直面惊悚后稍微冷静下来，想逃出教室却不敢逃——影兽是兽、它有追击逃跑生物的本能，更不敢叫——蓉蓉的伤口太小、流的血太少，万一弄出声音反而吸引了影兽的注意力怎么办？

　　还有一些学生，看着影兽离蓉蓉越来越近，愈发焦虑，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既能自保也能保下蓉蓉的方法。

　　“低头！”

　　低低的男声响起，蓉蓉压根没管讲台方向突然爆开的声响，条件反射地低头，接着整个人直接坐到地上，鼓起勇气大叫：“班长别过来！”

　　蓉蓉蜷缩起腿脚，恐惧地将整张脸埋在腿间，彻底脱力。

　　她看见了。

　　低头时匆匆一瞥，她看见影兽咧开嘴，脸上奇异的笑容愈发明显。它猜到班长的计划了，它猜到了！

　　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将蓉蓉团团围住。

　　为什么有影兽？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蓉蓉脑海里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她无力地抱住自己，满脸苦涩。

　　班长救不了她？那池……不。

　　他们普通人拿什么对抗影兽？

　　浓重的血腥味从讲台蔓延开。

　　班长的脸色比发现这只影兽时难看数倍。

　　它知道他扔向讲台的拟真血球是诱饵，想趁它转向讲台时救出蓉蓉？它怎么可能这么聪明？难不成……

　　影兽没有回头看一眼讲台方向，它对准地上的蓉蓉猛然长大嘴巴，状似无意地、轻飘飘地看了眼班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

　　他来不及，班长倏然意识到。

　　“砰——！”

　　“阁……”

　　未竟的话语在空气中湮灭，担忧的情绪在班长眉间定格。

　　池鱼站在蓉蓉的课桌前，背对讲台，放下手臂，淡淡地看向班长，无声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她的背后，是之前还趾高气昂、蓄势待发的影兽，更是现在被一把美工刀死死钉在讲台黑板，挣扎无能，只能徒劳吠叫的影兽。

　　班长眉宇舒缓下来，望着池鱼的眼里满是无遮无拦的信任、敬佩。

　　池鱼移开视线，转向讲台。

　　天花板上，破碎的仪器闪了闪，顽强地履行着它的职责，继续播放《人类和影兽的抗争史》纪录片。

　　只是这一回，播放背景从白板，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影兽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