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凶》非如是

3、转机

　　陆成安应付完汪海，径直下到了会所一楼的桌球室。

　　他今天来着这里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拖着一群狐朋狗友。

　　这帮子人，同属于B市的富二代圈子，没事喜欢凑一起赌赌球、泡泡妞什么的，开着名跑四处浪。

　　挣钱的本事没有，败家倒是一个比一个能干。

　　然而只要不吸du杀人强J什么，触碰不该触碰红线，家里人都恨不能老怀安慰地感谢祖坟冒青烟。

　　总之，是一群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陆成安留学在外六年多，跟他们交集不多，今晚之所以会带上他们出现这儿，全托了发小为他准备的“惊喜”接风宴。

　　所以当陆成安回来时，看到卓亦然压着一名身材火辣的野模在沙发打啵，而其他几个人正闹哄哄地拼酒、K药时，饶是他心理建设强大，还是忍不住眼角抽抽。

　　他走到台球桌前，已经有侍应生取回他的球杆，双手递上。

　　陆成安接过，熟练地往撞头上打了些巧粉，却不着急接着之前的局面继续，而是扫了桌面一眼，冷声道：“你动球了？”

　　卓亦然正跟小野模打得火热，一听，终于舍得抬头瞅了瞅，喘着粗气，瘪瘪嘴回他：“没，你看我是那种作弊的人吗！”

　　陆成安不理他，长臂一伸，将一只红球和黑球移回了原位。

　　随后他弓下身子，左手往球桌上一压，四指半撑着，拇指翘起搭了个支架，将球杆一探，目光犀利地盯准母球。

　　十几秒后，细长的球杆果断出击——

　　五颜六色的桌球，“噼里啪啦”地彼此撞击着，跟放鞭炮一样热闹。

　　又这么反复的四五下，桌面上红球都被清完了，只剩下6只彩球和1只母球。

　　卓亦然从女伴香腻的颈窝里抬头，扫了一眼计分器

　　——18 :96

　　他撇了撇嘴，老不大高兴地说：“没意思，今晚尽是你赢了。”

　　陆成安将最后一颗黑球打到袋里，计分器报出结束的语音，不带感情的机器音在一群人的起哄下格外突兀。

　　他把球杆丢给了侍应生，接过湿毛巾擦了把手，笑了笑：“跟你打，我也觉得没意思。”

　　卓亦然习惯了他这副傲然的态度，不以为意地搂着怀里的小野模，挑起她下巴，坏笑着望向陆成安：“都觉得没意思，那还不如干点有意思的事，比点别的怎么样。”

　　他捏捏怀中女人脸，调笑道：“快！过去伺候好陆少爷。伺候好了，我明天就送你一辆车。”

　　女人媚眼如丝，目光反复地在他二人间逡巡着，随后扭着腰肢起身，缓走到陆成安旁边，软软地想往他身上靠。

　　谁料对方一个错身，让她扑了个空，差点摔了个倒栽葱。

　　陆成安沉着脸，坐回沙发上，给自己续了一杯酒。

　　卓亦然“呿”了一声，哂笑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解风情。”说完，朝一脸哀怨的小野模勾了勾手指：“可怜的娇娇儿，过来我这儿。”

　　陆成安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往嘴里灌酒，看也不看他。

　　卓亦然再没眼色，现在也瞧出他的不对劲了。

　　他一边搂过小野模，一边趁着陆成安往嘴里递酒的机会，突袭了一下他的后背，看到他被酒呛着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陆成安用大拇指擦过嘴角，眼神凉凉地看他。

　　卓亦然赶紧止了笑，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忍不住抱怨：“我们好心好意给你这个漂洋过海的小海龟接风，你倒好！半路跑去跟别人喝酒了，现在回来了，还要给我脸色看。”

　　陆成安抽了几张纸，擦干净了洇在衬衫的酒渍，回他：“这种幼稚的把戏，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偷公司钱的事情告诉你大哥。”

　　卓亦然一听，登时怂了：“别啊！让他知道了，还不得活剐了我一身皮。”

　　“那是你活该！”

　　提到自己大哥，卓亦然立马焉了。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搂着小野模的手，别别扭扭地端正了坐姿，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脸都皱成了一个大写的“囧”字。

　　“看见了吗，上周刚剃的寸板。他早看我的那头白毛不顺眼了。我不过喝了他的几瓶藏酒，结果晚上回来就趁着我醉晕乎了，剃了本少爷亮丽的秀发。现在真是要多丑有多丑！”

　　陆成安不客气地点评道：“挺好的，有精神。”

　　话里话外，非常之不讲义气。

　　卓亦然更气了，锤了一下他的肩膀：“还是不是朋友！”

　　陆成安不睬他。

　　卓亦然叹气：“你说这亲兄弟，怎么都做得跟个冤家似的……”

　　抱怨完，又小心地瞟了一眼陆成安，见他神色如常，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嘴里哼唧唧的。

　　陆成安招手，吩咐侍应生打点冰块过来，冷不丁地丢出一句：“想问什么直接问吧。”

　　卓亦然两眼迸出光彩，一颗八卦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激动地蹭到了他旁边。

　　“你怎么知道我有问题的？！”不等陆成安回答，他接着说，“唉，可憋死我了！你跟我说说呗。你爸这是什么意思啊！”

　　“突然允许你回国了，却又把你放在小三儿子的手底下打工。他就不怕你这个皇太子回来夺权，当根搅屎棍吗？”

　　陆成安踹了他一脚：“滚，你才搅屎棍！”

　　卓亦然嬉皮笑脸：“是是是，我搅屎棍。”

　　看样子完全不在乎被骂了。横竖他哥骂自己比外人都要狠，而且已经成了每日的例行功课了。

　　这时，被吩咐去拿冰块的侍应生也捧着冰桶回来了。

　　卓亦然狗腿地接过，亲自往两人的玻璃杯里夹了几块冰。

　　陆成安享受着服务，回答他：“陆致霆当然不怕。放我回国，是为了安抚温家，把我安插在陆冉安手下，既可以给陆冉安提个醒，又可以趁机打压了我。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呢。”

　　陆致霆就是陆成安父亲，平时这群小辈见了他都要发憷，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陆伯伯”，也唯有陆成安这个亲儿子不把他当回事，从来都是指名道姓地称呼。

　　卓亦然听得一愣愣的，啧啧道：“你爸真会来事。”

　　陆成安微微垂下眼睑，沉默收敛了情绪。

　　他今年24岁，放在社会上是刚毕业工作没多久的年纪，然而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自带凛冽的气场，眉宇之间神色萧索，显得暮气沉沉。

　　年轻的脸蛋和老成的气质，在他身上自相矛盾又诡异结合。

　　卓亦然盯着他观察半天，也瞧不出他针对这件事的确切态度。

　　这让他又不禁想起了他大哥的话。

　　他大哥卓定看陆成安第一眼，就让自己少跟着陆成安鬼混，说是他这个人城府深，担心他这个傻小子被卖了还要傻呵呵地替别人数钱。

　　卓亦然记得，自己当时反驳他哥，说卖了自己能有什么值钱的，替文明社会扫除一大公害还差不多。

　　他大哥被堵得哑口无言，估计是不知道该夸他有懂事，还是该骂他混账了，气得提着根鸡毛掸子，追在后头要抽他。

　　卓亦然按下脑内回忆的暂停键，瘪瘪嘴，顿时感到这群有本事的人，个个心眼一大堆，

　　他大哥也好，陆成安也好，陆成安他爸也好……一一个赛一个精明，也一个活得比一个累。

　　陆成安不说话，卓亦然也不好纠缠，转头又楼上了身旁的女伴调情，含了一口酒，要“亲口”渡给她喝。

　　两人正闹得欢，门口进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胸前别着818会所的徽标，看着打扮，起码是小经理的地位以上人物。

　　卓亦然抿着酒，一边斜睨着来人。

　　小经理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立定在他们旁边，凑到了陆成安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卓亦然一颗八卦的心原本就将歇未歇，见此情景，立时又死灰复燃了。

　　他支起耳朵，正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对面一位K了药的哥儿们却兴奋上头，手贱地开大了音响。

　　号称是4D环绕音质的音箱上蹿小跳的，将一首《死了都要爱》嚎得神魂激荡，分贝大的，恨不能掀翻了屋顶。

　　卓亦然：“……”

　　他头一回觉得这帮子朋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他大哥总拘着他，不许他出来玩。

　　他敲了敲桌面，生气地喊了一声：“诶诶诶……安静点行不行！”

　　没人听他的。

　　场面吵嚷嚷的，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卓亦然又转头看向陆成安那边，恰好看到小经理汇报完事情，已经直起了腰杆。

　　陆成安也不知道听他说了什么，眨了眨眼，沉寂的眼眸中一下子就被点亮神采了，一直紧抿的唇线，缓缓上翘到了一个和缓的弧度。

　　然而很快，笑容又消失了，只是一刹那的光景，又重新挂上了一副冷面孔。

　　卓亦然瞪圆了眼睛，跟见了鬼似的，差点惊得下巴脱臼。

　　他用手肘点了点旁边的女伴，激动咂舌：“他他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被喊作“娇娇”的女伴，瞥了陆成安一眼，态度暧昧地点头。

　　陆成安压根没在意周围的骚乱。

　　他起身，从沙发上捞起了外套，搭在臂弯里。

　　那名小经理贴心地想帮他披上，却被他抬手拒绝了。

　　陆成安翻出口袋里的车钥匙，对着卓亦然道：“有事，先走了。”

　　卓亦然见他真要离开，急忙挽留：“你去哪儿啊！怎么这样啊，太不给兄弟面子了吧！”

　　余下的人也都醒了酒，跟着起哄：“就是啊，主角走了算怎么回事。”

　　“不能走！不让走！”
　　“说好出来玩的。”
　　“真是的……”

　　陆成安拧着眉毛。

　　出国五年，除了跟卓亦然有联系外，陆成安跟在场的其他人实际都不是很熟，就连这场乌烟瘴气的接风宴，也是卓亦然带头攒的局。

　　然而他今晚心情不错，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真有事，今晚的花销全部记我账上吧。回头再给大家请客赔罪。”

　　卓亦然不甘心，还想拦他，而陆成安却没给他开口机会，迈着长腿转身就走。

　　陆成安回到地下室取车时，手机震了两下，是消息提示。

　　他划亮屏保，毫不意外地收到一堆的短信轰炸。

　　“好你个陆大少，不够义气！”
　　“笑得像发春一样，铁定有奸情！”
　　“快说快说！到底是谁让你抛下本少爷，喝酒喝一半跑了……”
　　“不告诉我的话就冲你今晚放我鸽子这事，我跟你丫的没完！！！”
　　……

　　陆成安粗略地扫了一眼，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

　　系上安全带后，他想了想，还是给卓亦然回了一条：

　　【去接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