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凤喙麟角熬成胶

8、第 8 章

　　“丹炉又炸了？”
　　素仁未沉住气，脸上带出隐隐担忧。
　　七师叔不以为意，扬手从袖口中掏了一封信给他，道：“这是从京城来的飞鸽来书。”
　　素仁速速打开信，脸色又是陡然一变，叹了口气：“师叔，你有何打算？”
　　七师叔坐到一张已然焦黑了的桌旁，神色却是极为淡然：“我所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两年来你为我奔走采撷了不少，药草珍物一应俱全，火候亦未有算错，一切皆按书中所写，为何这味丹药，总是难以练成？”
　　素仁低下头来，视线定定落到桌上的那本书，道：“那……若是这本丹书写错了？”
　　七师叔看着他，眼神流落出几分索然，怫然一笑：“这是你四师叔写的，恐怕也只有他才知道了。”
　　四师叔乐平，人称半醉仙，常年在山下混迹，说是斩妖除魔，实则是在人间吃吃喝喝，乐不思蜀。说来奇怪，这老君庙的掌门之位竟是空的，尽管文道长辈分最高位于七位道长之首，他最说得算，却始终不授掌门之位，每次被人簇拥掌门总推说唯独这四师叔最有接任的资质，可半醉仙偏偏无心于此，说起来，素仁也有三、四年未见到他了。
　　素仁想了想，开口道：“七师叔，请允准我下山去找四师叔，拿这本丹书去问个究竟，或许便能知道其中原因。”
　　七师叔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抿嘴未答。
　　“师叔，如今只剩下百日，若是再不练成这味丹药，只怕到时会有大难。”
　　素仁对七师叔说得恳切，眼中亮光一闪一闪，一派意欲剖金斧石的志气。
　　见七师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便再未敢多话。半晌七师叔方才挑了挑眉，开口缓缓道：“素仁，重阳功第二重，一己内力难以自达，需借外力。”
　　“师叔……”
　　“今晚你若空了便来我房中，等这几日练成了第二重，就下山办事去吧。”
　　素仁点了点头，心中略有疑虑，抬头看着七师叔，七师叔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从那焦黑的桌子上端起了一杯完好的茶，轻轻吹着。
　　重阳功是独门心法，只有掌门能练，但由于到了这一辈，道观无掌门一位，所以七位师叔多少都练了一些。
　　尝闻，若能练到重阳功第一层，便是足以辟谷的造化，曾经几位师叔开口闭口修仙也非独练此功不可，修个四、五层足矣，其余修仙的道法多的是，之后又是语重心长外加无限同情拍着素仁的肩，劝道万事万物道法自然重阳功无需勉强，其实说到底，素仁对这修仙并没什么兴趣，但是蒙受师父师叔厚爱，来日传他掌门之意已是彰显，于是想着莫要辜负几位的希冀，便在七师叔的提点下勤恳练到了第三重，若能练到第二重，真不知是如何的光景。
　　“师叔，那两个孩子……”素仁突然想起来他们还在雪地里跪着。
　　七师叔眼中微微闪过一笑：“他们跪的是天启宫门口，你师父怎会看不到？”

　　果不其然，待素仁再见到那两个孩子时，文道长正携着两个小孩儿的手乐呵呵的坐在天启宫里吃糕点，只见文道长抚须笑道：“素仁，勤练功是没错，只是要循序渐进，你罚他们跪坐雪地，也未免时间太长了。”
　　那两个孩子却是惊抬起头来，素仁赶紧抢应道：“师父说的是，是徒儿太急了，苛求了两为小师弟。”
　　顾思义与陆少棠对视一眼，心想这大师兄果然是怕七师叔，全都自己揽下了。
　　文道长依旧笑，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点，道：“素仁啊，你也一起来吃，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这松仁菩提果。”
　　素仁接过手来：“谢谢师父。”
　　文道长道：“记得你这孩子刚来时，比素清还要小，才四岁，哭个不停，我手把手带你坐在这里吃糕点，直吃到这菩提果才慢慢不哭。”
　　往事想来有些羞怯，素仁低头淡淡一笑。
　　“师父，徒儿已经不记得了。”
　　文道长一派和蔼的唏嘘：“看看，长大了就不记得了，哎，素明素清，你们以后可会记得？”
　　陆少棠未作声，顾思义捧着那菩提果，点点头。
　　文道长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指了指素仁说：“看，你们都比他乖。”
　　师徒四人坐成一圈，阳光撒在门外的雪地上，四溢的光映着宫内也是亮腾腾，正是吃得一片惬意光明。
　　便看到外头有人大摇大摆的踏着雪走了进来，边走边喊着：“碧郎！！！碧郎！！！”
　　却有两个小道士拦着他说：“施主，切勿滋扰清修……”
　　顾思义抬起头来，脸上顿时流露出惊喜的表情，应道：“高叔叔！”
　　来的正是高轩。
　　他来山中已经住了几个月，平时总爱捉捉野味打打猎禽，这山林野趣得很，逍遥了一阵，直到大雪连日，一人待得无聊了，才想起这山上的道观的顾思义是好些时候没见了，乘雪一停便一路摸了上来。
　　却刚要踏进这道观的门，居然就被两个臭小道士拦在外面，心里不悦，硬是闯了，其实这也有些原因，一来老君庙实乃皇家道庙不靠世间香火供给因此并不欢迎随意外人，二来则是——
　　众人的视线向下望去，见高轩手上正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这血在白花花的雪地上滴了一路，实在是……
　　高轩则是应景，将山鸡提起来，对顾思义喊道：“碧郎，过几天便要过年了，叔叔特意带只山鸡来给你补补！”
　　陆少棠冷冷哼一声，好笑道：“碧郎……”
　　素仁徐徐看了那人一眼，则是用手指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
　　顾思义虽笑却是无奈推拒：“这个，我不能吃肉……”
　　文道长却是依旧波澜不惊的微笑，对高轩道：“既然是来看素清的，不如留下用顿斋饭，只是这山鸡就请带回去吧！”
　　高轩不屑：“道长，我见许多道士并不忌讳食荤，取鸡血狗血做法驱魔，为何我家碧郎要在你们这里食素？！”
　　文道长淡淡道：“各家所修道法不同，自有各家的规矩。”
　　随后说完，又多看了高轩两眼，方觉这人好似有些面熟，突然俯身到顾思义耳边：“素清啊，你先带你叔叔去你房里歇息。”
　　顾思义点了点头，便跳下蒲团，牵起高轩的手一路引进屋子。
　　一进屋子，高轩便把顾思义给举了起来，捏捏脸蛋，揉揉小手，拍拍屁股道：“瘦了，也高了！”
　　两人聊了这几个月来的日子，问道有无被欺负，顾思义只是笑。高轩却是苦情，那八宝芙蓉花连个影子都么有，十年开花，真不知道自己在这山中还能耗到何时。
　　说着说着，高轩突然想到这孩子是生是在秋冬之际，便问他生辰是怎么过的，顾思义只是摇头，以前只是父母记得，他自己却不记得生辰是何时了。高轩摸了摸他的头，便从胸口衣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顾思义道：“碧郎，这是一本药书，当是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平日若是读那些经文无聊了便拿来看看，兴许将来有用。”
　　顾思义心中感动，大师兄对自己虽好，却不比高轩毕竟算是个至亲。
　　待到太阳下山，两人才依依不舍在道观门口分了手。
　　却没想到，高轩走了几步路，见前方有道袍飘动，俨然是个拦路的。
　　“贫道在这里等你许久了。”文道长负手站在他面前，鹤发在空中飘动笑有深意。
　　高轩躬身道：“没想到道长如此好记性，还记得我。”
　　“十九年，不过是弹指光阴，”文道长拂身一笑道，“高壮士，此次上山又是为何？”
　　高轩笑道：“道长尽管放心，高轩现已退隐江湖，过去总总我已然忘却，如今只不过是上山来守八宝芙蓉花取来作药引，不知道长可否指点一二？”
　　文道长点了点头，用手指着夕阳日落的方向，高轩顺着那指尖方向看去，只听耳畔声音道——
　　“八宝芙蓉喜生在冷热交际之地，开花之时必是日夜交替，而至于你能不能找到，便是缘分了。”
　　语毕，高轩再抬头，却发现文道长已不知是何时走的，低头，也未见雪地里有脚印。

　　顾思义怀里揣着书，甚是高兴，走到房门口，天已入黑，却见陆少棠正门傍插腰等着他，哼唧——
　　“你叔叔的那只鸡倒是不错，我给你留了个烤鸡腿，要不要？”
　　顾思义走上前，便凑上去在陆少棠身上闻了闻，走时未见高轩拿着鸡，果然是他偷的腥，眉头一揪，直直看着他。
　　陆少棠靠过来，眼中闪过狡黠：“其实，我料你是不敢破戒，早拿去喂了明仔。”
　　顾思义抬头看他，诚然道：“师兄，当心师父知道责罚你。”
　　陆少棠笑得一脸古怪：“那假若师父知道你这几日晚上都缠着大师兄睡，你说师父会不会责罚你？”
　　顾思义看着陆少棠问道：“为何这也要责罚？”
　　“也难怪，你年纪尚小，大概不知道生娃娃的事，”陆少棠恍然拍着他的肩，“作为谢谢你叔叔请我吃鸡，就让师兄告诉你吧，两人若是共睡一床，久了便会生出小孩来，你爹和你娘就是这样把你生出来的。你若是和大师兄睡上个几年，说不定以后也会生出娃娃来，到时就是破了色戒。”
　　“咦？”顾思义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是我和我娘从前也搂着睡，我和我娘会生娃娃吗？再说，你不是有时候也抱着你的明仔睡，你和明仔也会生娃娃吗？”
　　陆少棠的脸上一青，朝地上啐了一口，道：“瞎说！”
　　顾思义仰脸，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切，我为什么要骗你？”陆少棠扭过脸去，满脸不屑，想到顾思义有时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却实际不傻，心中不由一些恼。
　　顾思义看他不答话，便自己走进房内，后领却忽然一把被拽牢，回过头，见陆少棠又是一脸坏笑。
　　“碧郎……”
　　他素来习惯别人唤他小名，却不知为何，从陆少棠的口中喊出来，让顾思义整个人都不自然的颤了一下。
　　陆少棠见他一脸僵化，心中略略得意，喊得更是亲切：“碧郎啊，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这回都得听师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