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南家狐狸

7、桀骜不驯

　　“哎——”老钱又叹了口气，他发现今天自己叹气的次数，比从前一周加起来还要多。他教了十几年书，颜笙这样的孩子他见过不少。
　　桀骜而又不驯，聪明而又不可一世。
　　对寻常人来说得靠十分努力才能取得的好成绩，对他们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这让他们产生了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错觉。在他们眼里，所有社会规则的制定者都是蠢材，而他们可以像取得成绩那般容易地，将既定的规则踩在脚下。
　　他们不断和主流社会逆行，却认为自己走的是正道。
　　对待这种人，你苦口婆心和他们说多少大道理都是没有用的，只有切切实实被纷至沓来的人群撞到在地，磕得头破血流，他们才懂得什么叫做痛，才明白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罢了。
　　“去和张薇还有顾望星道个歉吧！”多说无用，老钱没有再继续教育颜笙，他知道让颜笙这种人道歉，比让他写检讨难多了。
　　老钱点点桌上的生物竞赛题，这是他在叫颜笙和顾望星来办公室的时从颜笙桌上拿的。
　　抬眸看向颜笙，老钱使出了杀手锏：“你一天不道歉，这本书我一天不会还你。”
　　颜笙：“......”
　　“班头，你没事吧？”顾望星一回来，班里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询问情况。
　　“没事！”顾望星没好气地说道，说完一抬头就看到张薇像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他忙对张薇说道：“和你没关系，我和那孙子不对付很久了。”
　　颜笙和顾望星被老钱叫走后，张薇就没忍住哭了，她以为都是因为她，顾望星才和颜笙打架的。
　　“不对付很久了？”吸了吸鼻子，张薇有点懵：“他不是第一天转过来？”
　　顾望星懒得和班里同学提那一堆狗屁倒灶的破事，也不惜得和人说他与颜笙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于是含糊地说道：“我第一眼看他就不爽，肯定上辈子就有仇。”
　　上辈子就有仇，那确实不对付很久了。
　　张薇终于破涕为笑，班里其他人也跟着笑。
　　“我靠！颜笙牛逼啊！”班里人正说着话，苟淼从教室后门跑了进来。刚刚他假装去打水，猫在办公室门口听了半天，把颜笙那“百分之七十蠢货”的暴论听了个清清楚楚。
　　“怎么个牛逼法？”胡乐问。
　　“咳咳！”苟淼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苟淼同学很有表演天赋，他惟妙惟肖地复制了颜笙那不可一世的语调：“人类智商遵循正态分布，70%的人智商在85到115之间，这就是所谓的人群。所以我为什么要合群？是为了显示自己和他们一样蠢吗？”
　　胡乐：“......”
　　张薇：“......”
　　顾望星：“......”
　　班里的其他同学：“......”
　　“还有您说的社会规则，。”苟淼一叉腰：“世界上大部分规则是由这70%的蠢人制定的，所以我为什么要遵守这些蠢人制定的规则？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新同学才来的第一天，欺负女生不说，还给班里所有人安了一顶名曰“蠢货”的帽子，大家对他还剩的那点微末好感顿时灰飞烟灭。
　　这里是三中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大家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杀出来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骄傲，他们长到十六七岁，还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说：“你们都是蠢货。”
　　谁还不是个少年，虽然程度有深有浅，但谁还没点中二病了？
　　“我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胡乐最先表态：“他以为他是谁？”
　　“就是，以为自己是谁啊？”
　　“很了不起吗？”
　　“星儿，你说句话！”胡乐对顾望星说：“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什么意思？”顾望星皱着眉看向胡乐。
　　“能有什么意思？”胡乐怒道：“刚来第一天就骂我们是蠢货了，这次要不收拾他，他以后还不得在八班开染坊？”
　　大部分人都有一种错觉，所谓的好学生和坏学生不是一个物种。好学生就是在教室里寒窗苦读，笔耕不辍，坏学生才四处惹事，打架斗殴。
　　但无论是哪种学生，大家都是人，能有多大差别？
　　好学生也是会打架的，打起来不比坏学生好多少。只不过家长老师看在他们成绩的面子上，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胡乐说完，班里所有男生都看着顾望星，等班头表态。每个班都有自己的生态圈，顾望星作为班头成绩好人缘好又很讲义气，在这个生态圈里的生态位很高。
　　和第一次接触颜笙的人不同，顾望星很小就了解他那自以为是的尿性，倒也没别的同学那么生气。更何况他和颜笙两个人打架，那是个人恩怨，班里人一起上阵，那就是校园暴力了，问题的性质立马就变了。
　　顾望星虽然经常面从腹诽，阳奉阴违，违法乱纪的事没少做，但是带头校暴这种事他不会干。
　　更何况他俩不止是同学，还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亲戚，事情弄不好还要发展成家庭暴力。
　　顾望星伸出三根指头。
　　班里同学都愣了，胡乐问：“什么意思？”
　　“三千字！”顾望星说：“老钱让我写三千字的检查，你们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再招惹那尊大神了。”
　　“可是...”班里人还想说什么，只听讲台上传来一个女声：“喂，孩儿们，你们是没见过顾望星吗？组团围观呢？上了课！”
　　这节是数学课，唐玲玲踩着铃声进教室，却发现全班同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座位上，而是全部围着顾望星，义愤填膺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和老钱的“凶神恶煞”不同，数学老师唐玲玲今年还不到三十。她五官漂亮，有点还没退去的婴儿肥，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唐玲玲年龄没比这一群学生大多少，和学生的关系也比老钱要好很多。
　　班里人看见唐姐来了，再心有不甘也散了，回到座位准备上课。
　　“好，大家翻开书第35页，我们今天.....”
　　听到上课铃响，老钱把颜笙赶了回来。
　　颜笙从后门走进教室，他刚走进教室，就感觉班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
　　看到人进来，在讲台上画辅助线的唐玲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颜笙说：“是新来的同学吗？”
　　颜笙点头。
　　“回去坐吧！”唐玲玲笑着说。
　　颜笙回到了座位上，刚翻开书，就看见前桌的白儒把凳子往前拉了拉，给他留下了过分宽裕的空间，算是划分了楚河汉界。早自习时还热情过度的苟淼也不再热情，左右讲了一圈的小话，唯独没有和他说。
　　被孤立了，颜笙心想。
　　这种戏码颜笙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他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这群人幼稚的可笑，一群蠢货抱起团来欺负别人，难道会让自己显得聪明一点吗？
　　颜笙实在不能理解这些小可爱们究竟在想什么，比起被一群蠢货孤立，他更担心自己的竞赛题。
　　不自觉的，颜笙看向顾望星的方向。
　　少年穿着和他同样的蓝白校服，他没有拉拉链，宽大的衣摆垂了下来，露出里面的T恤。他的肤色不像颜笙那般冷白，而是更偏向一种健康的白皙，眉目清朗，鼻梁高挺。
　　顾望星身量很高，座椅之间逼仄的空间似乎无法舒展他的长腿，只好略有些委屈地蜷着。他肩背轮廓分明，轮廓利落，肩膀既不过分宽厚却也不单薄，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宽大的袖子被撸到手肘，层层叠叠的露出清瘦的手臂，他修长的手一只托着下巴，一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
　　前排坐不住的男生时不时地回头和他说两句话，然后被他用手中的笔戳回去。
　　果然人人都喜欢顾望星，颜笙心想。
　　似乎自小就是这样。
　　顾望星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大家的喜爱，很容易就交到朋友。
　　明明是颜笙在姥姥姥爷身边长大，得到更多爱的却是顾望星。
　　姥姥买菜时总是忘不掉买胡萝卜，别人问起来，她就笑着说“我外孙爱吃。”所有人都认为是长住这里的颜笙爱吃胡萝卜，但实际上颜笙闻到那个味道就想吐，爱吃胡萝卜的是顾望星。
　　颜笙曾和姥姥说自己讨厌胡萝卜的味道，但姥姥总也记不住，那讨厌的菜还是隔三差五就出现在餐桌上。几次之后，颜笙便不说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顾望星一直有恃无恐，因为他总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颜笙长松一口气，有些自嘲地摇头笑笑，老钱让他给张薇道歉也就罢了。但给顾望星道歉，绝对免谈。
　　虽然书上的笔记丢掉有点可惜，但内容自己基本上记下来了，书没了再买一本就是了，反正自己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老钱也是够天真的，居然觉得一本书能威胁到他？
　　若是要老钱知道颜笙的想法，怕是要吐血三升。
　　谁都知道一本练习册根本威胁不了什么，他不过是给颜笙一个道歉的台阶下，给他一个不得不做的理由罢了。但少年还远远不到理解这些的年纪。
　　似乎感觉到有人看自己，顾望星朝这边扭过头，颜笙在顾望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移开了目光。
　　窗外阳光正好，天空一片湛蓝，小城没有大城市的车马喧嚣，别样的安静在空间中流淌。
　　嗡嗡，颜笙的手机震了两下，是来自颜温的短信。
　　「小笙，爸爸回美国了。」
　　燕子掠过窗台，飞往远方。
　　南雁北归，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