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火》忆忻

2、第二章

　　澡堂今天特地多烧了热水，招待远道而来的文工团士兵们。
　　“哎！你们知不知道今天那个人是谁？”“是谁是谁？”“你快说别卖关子…”
　　今天观众席上，那个默默落泪的帅气军官，一下子成了文工团里八卦的中心。女孩子们一边冲澡，一边叽叽喳喳热火朝天地议论着。
　　于曼丽当时在台上没有注意，此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真的太好看了，比陈盟还好看…”“去你的，陈盟哪能和他比啊！”“那个颌线，那个肤色，那个眼睛，那个喉结…”“停停停！说得没边了！”
　　在文工团的女孩子的口口相传里，那个男人像是神话里的天神一样存在，英俊，神武，遥不可及。
　　于曼丽在礼堂门口匆匆看过他一眼。只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他们形容的那种英武不凡的神仙眷侣。
　　他像一块疤，流过血化过脓干涸了顽强地愈合起来，结了痂脱了痂却还是有凹凸的质感。看见，仿佛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摇摇头，嘲笑自己的狭隘。痛苦的人总爱兀自将别人也揣度成痛苦的。
　　“我跟你们说，据我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这个人叫明诚，是这个边防团明政委带在身边的干事，据说身份有点问题……”
　　“啊？”大家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故作神秘的人，眼里是说不出的失望。
　　“据说，他的养母，是国民党“掺沙子”时期留下来的特务。早些年抓到枪毙了呢！”线报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那他怎么还能参军？”一个女孩子攥紧拳，愤愤地说。
　　大家纷纷附和。保证革命血液的纯正，应该是他们的责任。
　　“因为有人保他啊！”线报人惊叹一声，复又压低声音道，“听说革命开始前，他都是少校军官了，参军六七年，军校毕业，打过不少硬仗呢！肯定是领导舍不得放这样的人走，就留着当干事呗……”
　　“怪不得他才是个士官…”“谁是他领导啊？”“还能有谁，他给谁拎包就是谁呗……”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于曼丽听不下去了，哗地一声关掉水龙头，开始擦身子。
　　“哎？你觉不觉得，他跟某些人有点儿像啊……”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于曼丽听到。“就是，自己成分有问题，还赖着不走，全靠王政委一个人罩着，天天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于曼丽背对着她们，不想说话，只加快了系扣子的速度。“别说了...没看见人都让你们气走了么？”
　　大家一阵哄笑。
　　于曼丽穿好衣服，转过身，干净利落地把刚刚说话的女孩的衣服，连盆扣在了湿洼洼的地上。
　　“啊！！！”衣服的主人一声尖叫，女孩们立刻群起而攻之，围上来追着她泼水，“你自己不干净，还不让我们说了？”
　　于曼丽不想和她们纠缠，低下头抱着洗衣盆往外撞。冲出淋浴间，又被外面洗完了的几个人揪住了头发。
　　一群女孩子厮打在了一起。
　　“都给我住手！”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前路过，听到一阵尖叫，冲过来大喝一声。
　　女孩子们被他的声音震住，一下子都愣在原地。几个还在里间的女孩子不明所以，裹着毛巾从淋浴房里探出头来。
　　来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他随即身形一僵。突然想起这时段的澡堂，划给了临时借宿的文工团女兵来人清清嗓子，不自在道，“谁起的头，穿好衣服给我出来！”说着就大步转身出门。
　　于曼丽被人一个踉跄推了出去。
　　她僵了一步，还是跟了上去。
　　“这人有点眼熟啊……”刚刚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女孩子们又开始叽叽咕咕了。
　　“这不就是刚刚说的那个人吗？”
　　“是吗？！”
　　“以为自己是谁啊？吼这么大声…”
　　“哎你看他们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