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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寻找丢失的海豚项链 ...

  •   经历了醉酒事件之后颖琦决定放弃在胡思年月的兼职,转而投身家教的行业中,她笑说,自己和酒八字不合,在酒吧工作纯粹是没事找抽。其实我心里明白,那天紧握拳头的她显然到了忍耐的限度,颖琦是快人快语的女孩,怎么也受不起委屈,否则又怎么有本事让我去和音乐系的学生拼琴艺。而我完全是为了能和颖琦在一起才勉强在酒吧弹钢琴的,这样我们理所当然地一起辞去了工作。

      在辞职当天晚上,佑杰就把他的白色BENZ堵在我的学校图书馆的门口,在最显眼的位置。九点多,正是学生下自习的时间,人来人往,引得许多人的侧目。我低头避开那些注目,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依然是微笑,看到我,在门口白色冷调灯光下,他的眼睛里的大雾弥漫突然变得清晰而且干净。

      抬眼望去,瞬间的错愕,有落叶飞扬而下,在空中摇曳,纷飞中,我觉得在离我不过方寸之远的佑杰,是那么熟悉,白衬衣带着干草气息仿佛清晰可闻。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时间真的会轮回的吗?我独自存活的世界是注定要被打扰的吗?

      恍惚中被他一句话惊醒梦境。

      “走吧,上车,我们谈谈。”

      我们去了位于城市郊区的幽兰湖,在湖边的小筑里临风而坐,一直钟情于景阳的这个湖,她能给我最为宁静的心绪,在这里我可以找到我的家乡“芳草碧连天”的赏心悦目。第一次,就是佑杰把我带到了这里,其实生命里的许多第一次都有佑杰的名字,佑杰的影子。

      对于漫长的一生而言,那些实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却紧紧把我和他的名字连在了一起,到现在,每次带团游览城市的时候,我总是会在幽兰湖多留一些时间,这应该是习惯成自然的下意识,此情此景,往往可以让我无限度地感到满足。

      那个晚上是我们第一次长谈。

      很自然的,他希望我回胡思年月上班,他说我会成为这个城市最受欢迎的钢琴师,甚至超出城市的范围。

      我摇摇头:“如果是为了出名,我又何以等到现在,你真是称职的老板,亲自来请我,不过你放心,会有更出色的人的。”

      “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永远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说,语气里让我听出些许的失望。

      不明白的是几时自己也成了冷血的人,只是我拒绝的不仅仅是朋友这样的关系,因为没有得到的东西,就不会失去,如果是转瞬即逝的,我宁可不要。

      于是我反问他:“是朋友吗?那你又了解我多少?什么都不了解又怎么是朋友呢?”

      “舒静,今年三月满十八岁,出生于鸟语花香山水灵秀的浙江枫镇,钢琴十级却拒绝保送音乐学院,拿着新生奖学金进入景阳大学。有一个亲生弟弟,名为舒浩。够了解了吗?”他平静地把我的身世背景倒背如流。

      佑杰对我的良苦用心是那么显而易见的,我能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真诚,可是我却拿不出任何来回报他,尽管他不需要我的任何回报。

      许久,我用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说下去呢,弟弟在监狱里,而且我们是孤儿,你都知道的,不是吗?”

      细小的声音还是让他听见了我的说话,他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不是随便说说的。”他向我道歉。

      “没关系,从小都习惯的事情,也不怕再被提起了。不过我的家底都被你翻出来了,对你我除了名字以外还是一无所知的呢。”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其实被人知道这些也是早晚的事情,该庆幸发现的是他,不是别人,至少是我信任的人。

      “欧阳佑杰,男,二十五岁,未婚,身高一米八零,学历本科,无不良嗜好,无正当职业,现居景阳市长洲花园,依靠一小酒吧微薄收入勉强度日。承蒙江南绝色小女子舒静不弃,结为君子之交,不甚感激。”调侃的字句从他的口中出来,利落的嗓音充满了真挚。

      我笑出声来,清脆的笑声在我们二人之间弥散开,融入无边的夜风中,伴随着湖面上的水波荡漾着,多久没有这么开怀地笑过了,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怎么笑了,那种笑容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勉强,就那么在脸上吐露着像香草一样的味道。

      这晚的聊天是愉快的,我没有理由再拒绝佑杰的邀请,看来我与钢琴的缘分还没有彻底结束,我依然要用双手去触碰那高贵华丽的黑白琴键,去诠释那一曲曲传说中的经典,还有属于我自己的充满记忆的音符。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静由心而生的笑容,她的眉眼之间笑意流转,我能看见纯净的百合在黑夜中绽放,迷人的清香久久不散。傻傻地想,如果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美好纯真的笑容,是不是能不惜任何代价。大概有一点点理解“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了。

      当我拿到静的资料,看到她的那些过去的经历,一个女孩,没有父母,和弟弟相依为命,我无法想象她是怎样努力拥有如此优秀的成绩,还有卓尔不群的琴艺。我越来越发现她的独一无二,绝对是我生命中的异数。在我述说这些的时候,她需要怎样的坚强才能对自己的脆弱和伤疤保持视而不见的冷静,还能够把我试图隐藏的东西自己挖出来,摆在面前。

      她的眼泪全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换来的,而对于我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也许是一生也无法体会的。如果我能为她做什么,我一定会去做,但是我发现,似乎我什么也不能为他做,或者,我能让她温暖一些吗?”

      ——by欧阳佑杰

      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除了等我回来的颖琦,其他同学都已经睡下了。一到门口,颖琦就把我拉到阳台,让我和她面对面坐着,然后开始了对我的“严刑逼供”。

      “说,晚上怎么回事,和你的王子去哪里约会去了?”她装出疾言厉色的表情质问我,“那些下自习的女生都疯了一样地说你被一名身着范思哲白色衬衣开着最新款的白色BENZ的年轻男子带走了,去向不明。”

      “不是什么王子,你也认识的,就是胡思年月的老板,他找我来希望我回去帮忙,因为一时请不到钢琴师,不要担心,没事的。”我笑着和颖琦解释着。

      聪明如她,怎么会轻易相信连我自己都觉得漏洞百出的原因,对着我就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我只好把事情从开始到中间的经过,包括我和佑杰的相识的所有前因后果都和盘托出,叙述的过程是细致而流畅的,在不经意间我竟然把我与他的每个细节都一一记起,并且毫无障碍地串联成完整的故事,然后对着颖琦没有遗漏地往事重现。

      原来除却过去那些坚不可摧的印记,我还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记得那么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如果有一天,遗忘也能如此简单,那么,一切都会变得不再艰难。

      听完我的话,她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对我说:“王子一定是爱上我们的静静公主了,而且还是一见钟情。”

      “怎么可能,别拿我寻开心了。”我摇头否定了她的话。

      “不信就等着看啊。不过你应该回去的,知道么,只要你的手指碰到钢琴,全世界的光芒都会在你那里。但是以后我不能陪你了,自己行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快去休息吧。”我边说着边推着颖琦进房间。

      不记得那天的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闭上眼睛耳边时有颖琦说的那句话,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我已经记不起是怎样的过程和结局,它们离我是那么遥远,就像两个永远没有交点的世界。但是佑杰的手帕,白衬衣,眼睛里的清亮却真实地在我眼前,让我感到不安。

      夜晚的失眠使我在白天的时候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的状态,一早起就和端水进门的颖琦撞了个满怀,满满一盆水湿了我们大半个身体,转身想要换衣服,却被地上的水滑倒,向着地面就摔下去。颖琦和寝室里的其他同学七手八脚地把我扶起来,所幸的是只有膝盖磕破点皮,没有伤到筋骨。大家都笑话我,说我大早晨的就迷迷瞪瞪的,横冲直撞,今天准没好事。

      不幸被她们的玩笑话言中,因为困顿精神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上课的时候面对教授的提问自然是哑口无言的。这种状态保持到晚上上班的时候,并且发挥到了极至,在一首旋律音阶都非常的简单的曲子上连续错了两次,返回后台的时候就看见佑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我。

      我走上前,很不好意思地对他说:“真对不起,今天表现很差。”

      他不以为意,反而关切地问我:“昨天没休息好吗?今天就到这吧,我送你回去好吧。”

      “不用了,我调整一下就好了。”我轻轻揉着太阳穴,回忆下面的曲子。

      “不行不行,脸色这么差,一定要回去休息,我是老板我说了算。”

      在佑杰的坚持下,我只有让他送我回学校了。在去车库取车的路上,他看见我穿得单薄,于是把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转身说“谢谢”,下意识地把衣服往身上拢,不经意地摸到脖颈,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的海豚项链不见了!

      我条件反射地在脖颈周围摸索几遍,依然是空空如也。刹那间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向我袭来,躲避不及的我几乎是摇摇欲坠,能感觉到的是我的脸是越来越苍白的。

      佑杰发现我没有跟上来转回头看我,迎上来是面如死灰的我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

      “我……我的海豚项链……不见了。”我不知道是回答他的问题还是我自己在接受一个事实,总之我的声音听上去是软弱无力的。

      “就是有海豚吊坠的那条项链吗?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问我。

      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往回走。夜晚十点半,是酒吧最为热闹的时间,我看着佑杰示意让经理提前结束营业,客人们陆续离开了,留下了服务生们在原地。我心存感激地望向他的时候,他安抚的眼神落在我的眼睛里,灯光闪烁下,依然让我看见了里面蕴涵的安慰以及力量,然后我对他点点头。

      关起门把灯光打到最亮,所有人找遍了酒吧的每一个角落,连最细微的地方都没有落下,时间一点点过去,可以寻找的范围一点点缩小,我的希望一点点被绝望吞噬。当大家站在我面前,无能为力地对我摇头,然后在佑杰的声音后面逐次离开。我在原地,仰望刺眼如白昼的强光灯,它们那么明亮,能把黑夜不留痕迹地掩藏起来,空荡的酒吧里找不到阴暗,一切的清晰可见在向我宣布,找不到,找不到。

      “即使有一天我不在身边了,也会像在你身边一样。”

      我轻轻抚摸胸前曾经紧贴海豚吊坠的皮肤,感觉它留在身体里的印记,许多年前青草地上的那句柔润的话语,在寂静的夜空响彻天际。如今,你不在身边了,许多人不在身边了,连伴随我们彼此记忆的仅存的物件都要随之消失么?那么,那句话呢,怎么会像在身边一样呢?那是多么残酷的一个玩笑,残酷得让我忘记笑,忘记哭,忘记天使学不会游泳,忘记海豚飞不上天空。

      支撑我身体的是佑杰放在我肩上有力的双手,听见他安慰的声音:“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别着急,实在找不到,买新的好不好?”

      我低下头,像是问他更是问自己:“你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能买到新的吗?能买到吗?它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像我的耳朵我的眼睛我的手我的脚,没有了我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弹琴不能走路……”

      “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就算是身体的一部分没有了,我可以替你听替你看替你弹琴背你走路。”

      ……

      再看佑杰的时候,我的眼底忽现闪耀着的是他眼神的灼热,褒炖着空气中的忧闷,然后眼看着它们蒸发,消失。语气是言出必行的骄傲与淡定,是自信还是倔强?那句话甚至还带着孩子气的口吻,那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愿意相信他能做到,也希望他能做到。是因为我太疲倦,要卸下一切,还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他对我的关心,也期待着他对我的保护?

      我呆立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眼睛里的迷雾始终没有散去,飞扬在思绪里的不仅仅是回忆还有许多不可言明的情愫。所有的失神都在眼睑下方的一阵轻柔的温热被强行拉回现实。

      那个挺拔的身影突然就弯下来,他低下头,竟然在吻去我下落的眼泪!

      瞬间的温暖混合着不知名的感觉向我的身体四周扩散,直到心底,我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了,一滴一滴全部被另一个嘴唇吻干。

      我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男子,那个时而温柔时而霸道的欧阳佑杰,他让我的眼睛不再湿润,他在轻抚我的脸庞,在疼惜我,在保护我,有多久没感动过,若不是此刻,若不是你在我身旁。

      “记住,你的最后一滴眼泪是我擦干的。只要我在的一天,就不会再让你流泪,不会让你哭。”

      时间的轮回里,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粒沙而已,所以短暂的日子,不过尔尔,我却又一次真实地倾听到了像是承诺一样的坚定的话语。只是这次,换了时间,换了地点,也换了那个赋予我小小生命承诺的人。

      其实,我真的好想相信,相信所有疼爱我的人对我的承诺,虽然兑现的几率不过百分之一,我宁愿去拿仅有的赌注去搏一生的幸福。因为我明白,你们每个人能说出这样坚定的话的时刻,都是无比真诚的,你们是真的要给我幸福的,无论最后你们给不给得起,我都要感恩的吧。

      我依然推开了他,报以礼貌的微笑:“谢谢你,每次都要说谢谢,好像自从我出现就让你很麻烦。不用对我这么好,真的,不值得的。”

      “我对你好吗?我怎么不觉得呢。如果你感觉到,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开心呢。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没有原因的,或许就是第一眼看见你,就不想再看见你哭,很奇怪吧,我自己也觉得呢。”佑杰的话那么诚实,不需要任何修辞,辞藻也缺失华丽,但就是那么孩子气的话,重重地撞到了我左胸的某个看似坚强的地方。

      “林涵是吗?你是他派来的天使吗?是他让你代替着在我身边,去实践那些曾经许下的愿吗?这样就是即使不在身边也要像在身边一样吗?是这样吗,这样可以吗,一样吗?你回答我啊。”

      我念念而语,双手扶着佑杰的双肩,摇晃他的身体,用我仅存的力量抓住他,拼命地问,不停地说话,让我得以冲淡心底的不安,让我有理由相信这一切只是精心安排的结果,而不是上天的眷顾。因为,我已经不敢接受上天的赐予了,因为接受的代价远远比得到的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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