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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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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望舒输完液回到寝室,其他室友们都已经洗漱完毕,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们见到两人回来,便七嘴八舌地问沈望舒的情况。
沈望舒苦笑着回答:“没事的,就是急性肠胃炎,挂完药水就不疼了。”
“但是还得吃药,我会监督你按时吃药吃饭,”季逢月将药袋放在沈望舒床头的桌子上,“至少要观察三天。”
注意到沈望舒脸上的不自然,季逢月推推眼镜,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过毛巾就去浴室洗澡了。
沈望舒心中发苦,但确实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坐在床上,捧着脸默默叹气。
更糟糕的是,没过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
屏幕显示,是母亲李洺的通话,沈望舒垂眸接通,话筒那段像是夹着枪棒的“关心”传来,她心情更差了。
“嗯,对不起,妈妈,放心吧,没事的。”
“是季同学陪我打针,好,我会好好感谢她,她是个好人,我知道,嗯嗯,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沈望舒心情糟糕极了,她垂着头捏紧手机,猛地抬头一看,已经洗完澡的季逢月就站在床前,把她吓得一呆。
“沈望舒,我洗好了,你也去吧,寝室阿姨估计快关灯了。”
“哦、哦,好,我现在就去,你赶紧吹头发吧,别被空调吹感冒了。”
“嗯。”季逢月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只用视线余光注意着沈望舒的动静,看她进浴室了,才拧起眉,旋即又松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沈望舒拿着毛巾进了浴室,锁上门,这才终于能松出一口气。
她望着浴室天花板上凝结的水滴,轻轻闭上眼,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唉……
高中宿舍楼会在十点半准时断电停水,沈望舒没有在浴室待很久,很快就出来了,因为现在还是学生头短发,吹得也格外快,不过在她洗衣服时,寝室终于还是断电了。
阳台上能隐约听到某处有女生惊呼的喊声,似乎被吓了一跳,沈望舒没有在意,今晚月光很好,她不觉得黑,便继续搓洗衣服。
可是很快的,人造的灯光照亮了阳台,沈望舒转身向后看,是季逢月拿着台灯站在她身后:“灯先借给你,待会儿还我就行。”
“……谢谢。”沈望舒眼睛酸得厉害,只好埋头加快速度,轻缓的脚步声渐远,木门“咔滋”的闭合声落下,桶里的涟漪泛起白色泡沫,被放在一旁的台灯照出清晰的痕迹。
晾好衣服,沈望舒走到床前,现在她还没抽条长个,踮起脚才能将台灯递到上铺的蚊帐里:“谢谢你,季逢月。”
“嗯,今天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如果肚子又疼了,记得告诉我。”
沈望舒轻轻答了一声:“好。”
她在床上躺好,呆呆地看着上方斑驳的木制床板,寝室亮起的台灯不止一盏,光亮透过雪白的蚊帐照进沈望舒眼里,亮得刺眼。
沈望舒闭上眼睛,她努力想放空大脑,让自己尽快入睡,只是睡意总喜欢和人作对,明明已经很累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寝室没人说话,周围安静得过分,让沈望舒能听见上方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忍不住想,季逢月在做什么,她在翻身,她下来做什么?她也会辗转难眠吗?
应该会吧,肯定会的,毕竟她是那么地在乎她,她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彼此都承认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沈望舒,你要睡了吗?”
关心的话语传到耳中,沈望舒僵硬点头,她没敢睁开眼,小声回答:“嗯,昨晚没休息好……”
“好,你记得盖好被子,别着凉,空调温度我调高点,大家今晚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早自习。”后面的话,季逢月是对室友们说的,沈望舒能感觉到,照亮寝室的台灯似乎都灭了。
感觉到季逢月上床的动静,沈望舒缓缓睁开眼,眼睛酸胀难忍,可季逢月离她太近了,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只能无声无息地把自己藏进被子里,黑暗彻底笼罩一切,外面的光亮再也透不进来了。
现在没人能看见,所以沈望舒终于能放下一点点克制,让压抑在心底的泪水流出,任由它们打湿脸颊,浸在新装好的,满是阳光气息的被子上。
沈望舒捂紧泪流不止的眼睛,喉咙干涩得要命,在这个无人的黑暗角落,令她痛苦万分的问题再度涌上心头。
季逢月还很在乎她,依旧那么关心她,下午她手心里渗的汗那么明显,晚上她的反应是从未见过的激烈,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季逢月的死一定跟她有关系。
沈望舒过分优越的大脑立刻想到许多种可能,而每一种可能的出现,都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划开一刀又一刀。
她要怎么面对她?她还能再跟她做朋友?她不敢的,她根本做不到。
能逃走吗?季逢月不会让她逃走的,现在她们又成了上下铺的室友,是距离最近的同桌,无论在哪里都躲不开她,逃不掉的。
此时此刻,巨大的负罪感死死抓住了沈望舒的心,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没有重生就好了,如果真的死在医院就好了。
可逃避现实有用吗?能让季逢月放弃对她的在意吗?能让她内心的痛苦消失吗?
时间随着眼泪一滴滴流逝,被子里的氧气被用完了似的,即将窒息的痛苦迫使沈望舒支起手,将裹紧的被子打开一条小缝,冷得吓人的新鲜空气涌了进来,她侧着身子,面对墙壁,轻而缓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现实已经很清楚了,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不能逃跑,不能让季逢月看出自己的异样,更不能在她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和难过。
能装出正常的样子吗?坦白说,沈望舒没有半点信心,季逢月太了解她了,她甚至可能比沈望舒更了解自己……
不,还没有到这种程度,至少季逢月就看不出她的恋心,她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身边人一致认为她们肯定是一对小情侣,季逢月却从来只说她们是挚友,是家人。
是啊,坦诚如季逢月怎么会猜到其实挚友深深恋慕着自己,其实她们的交往从来都带着沈望舒不能说的私心,其实她说的每一声“挚友”每一句“家人”,都是在沈望舒的伤口上撒盐,让她无比难过,却还要笑着附和。
季逢月从来不会往这方面去想,沈望舒也不会主动踏出那一步,她永远站在挚友的区域内,看着“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那条线暗自痛苦,可最讽刺的是,这道曾经让沈望舒痛恨的界线,现在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前世,她们是相处十五年,如家人般亲密无间的朋友,但现在,她们只是第一天认识,没有任何默契的“同学”。
如果让季逢月意识到这点,让她明白,友人已经死在前世的医院,十五岁的沈望舒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她的替代品,那么,季逢月会不会……主动放弃她?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间,沈望舒已经止住的眼泪不知为何又一次淌了下来,她本能地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却因为担心被人发现,不得不强迫自己改变姿势。
万一被季逢月看到就糟糕了,但没关系,只是现在而已,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重生的第一晚,下定决心的沈望舒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