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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苦涩 ...


  •   沈望舒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十五年前,她还记得刚开学时第一次和季逢月对话的场景。

      当初季逢月应该没有这么早到校,她是在下铺的床位都被占满后才来的,而且她们说第一句话的时间其实是在下午。

      那时她看季逢月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折叠桌上写什么,便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
      季逢月回答说,她在练字。

      这个答案让沈望舒非常吃惊,以至于过了很多年都记忆深刻。

      季逢月的字真的很好看,大气又潇洒,干脆利落的笔画像极了她自己,做事直接又不拖沓,无论是字,还是性格,都让沈望舒非常羡慕。

      大概从第一天相识开始,沈望舒就一直注意着季逢月的一举一动。

      “喂,小心车。”
      突然,一直领先她半步的季逢月拉住沈望舒的手,带她往侧边迈了两步。

      “啊,抱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越过两人身侧,同时响起的还有连续几声刺耳的鸣笛,沈望舒睁大眼睛,慢了半拍地向季逢月道谢。
      “谢谢你,季同学,我没注意。”

      季逢月拧起眉头,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平静但略带疏离的语气:“小月同学,叫我名字就行。”

      “对不起,刚才没反应过来,谢谢你,季逢月……”
      季逢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问道:“小月同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沈望舒。”沈望舒眼睛发酸,便低下头,内心又浮起细细密密的痛。

      “你的脸色很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望舒慢吞吞地回话:“可能是因为晕车,我坐了很久的车才到这里,不用担心,缓缓就好。”

      “身体不适就要好好休息,不舒服应该告诉你妈妈,而不是一个人跑出来逞强。”
      沈望舒没法接话,便又沉默了。季逢月也不说话,只是手上又加重力气,捏得她都有点疼了。

      沈望舒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季逢月还没有松开的意思,而且握得好紧,掌心似乎也渗了汗……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想抬头,可她到底是克制住了。

      “因为今天要来学校报道,下次我会注意,不是说要去超市吗?走吧,早点买完东西,我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哦。”季逢月的答声很冷淡,冷得立刻打消了沈望舒的怀疑,她大步向前走去,再没有闲聊的意思。

      沈望舒看着她的背影,无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自己真是好笑,因为太思念友人,竟然幻想眼前的季逢月也是重生回来的人。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重生呢?不可能的,所以别想了。

      学校侧门连着的路上没有太多行人,除了风吹树叶,鸟叫虫鸣,就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噪声。
      灿烂的阳光透过道路旁的樟树树冠,洒落在地上,形成一片又一片光斑,让气氛显得格外安详宁静。

      可无论是沈望舒还是季逢月,心中都分外不平静。

      两人都很沉默,一前一后走着,有意无意下,她们间的距离越拉越开,直到季逢月突然回头,沈望舒已经落后差不多两三米了。

      “沈望舒,你是不是头晕走不动了,你的脸色很不好,我送你回寝室休息?还是打电话告诉你妈妈,让她送你去医院,”季逢月的脸色依旧不好,但语气柔了许多,“我带了手机。”

      “没事没事,呃,我就是不小心又出神了。”沈望舒一愣,果断摇头。
      她几步走到季逢月身边,指着斜坡旁的小楼明知故问:“那里就是超市?我们快进去买东西吧。”
      “嗯。”

      季逢月的回应依旧很平淡,沈望舒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真奇怪,难道她对季逢月的印象出了问题?她怎么不知道季逢月这么热心肠,竟然如此关心陌生同学的身体状态。

      想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等进了超市,沈望舒和季逢月就住宿生活需要的日用品聊起来,有话题可聊,她不再胡思乱想了。

      很快,两人走出超市,她们一手拎着一只装满日用品的水桶,另一只手各牵着装了杂物的大袋子一角,比来时更慢地在林荫道下慢悠悠走着。

      不过这一次,两人间的气氛显然比刚才好上许多,至少季逢月是这么认为的,她悄悄注意着沈望舒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没有皱眉了。

      只是,她依旧没有聊天的意思,季逢月欲言又止,心头一叹,继续沉默着行进。

      两人带着东西回到寝室,李洺还在打扫寝室卫生,沈望舒和季逢月自然上去帮忙。

      过程中李洺和季逢月聊着天,知道她竟然是同市的老乡,态度明显更亲近了,她甚至想邀请季逢月一起吃午餐,好在季逢月以自己还有事为由婉拒,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之后便又是母女二人的相处时间,办完水卡饭卡,她们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餐。
      李洺依然像沈望舒记忆中那样,很是唠叨地叮嘱了好些东西,多么沉重的母爱,可沈望舒依旧很沉默,只在李洺问话时才答上一句。

      午餐过后,李洺回家,沈望舒在寝室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回过神面对比亲情和友情更严峻的现实——她哪还记得十五年前学过的知识点,得抓紧时间学习!

      幸好,沈望舒带来的包里有初中做的笔记,笔记本上的字迹很稚嫩,但写得认真,笔记整理得很完善。

      初中的知识真的不多,只是简单翻了翻,沈望舒心里就有了底,除去语文的古诗词已经不大记得清,其它都很简单。
      心情总算好了不少,沈望舒没有留在寝室休息,径直去了校外的书店。

      作为重生回来的高材生,沈望舒已经有了完整的复习计划。

      她在书店直接买了高三的总复习资料,厚重的砖头装着高中三年的所有知识,托曾经拼命学习的经历,它们早已死死烙印在脑海。
      简单翻阅,沈望舒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印象,心情更是不错。

      背着沉重的书包向教室走去,沈望舒还有闲心腹诽,难怪自己到高中才长高,被这么重的书包压了整整三年,初中能长高才怪,待会儿就换掉!

      可惜,沈望舒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很久,等走到教室门口,在早晨放下牛津词典的那个位置旁,她又看到了那个最不愿看到的身影。

      季逢月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高中课本,早早就开始自习课业,真不愧是当年老师同学一致认可的学霸。
      但现在沈望舒不想再向她学习,只想转头就走,干脆让那本牛津词典自生自灭算了。

      只是到了这个点,教室内已经没有给她换座位的余地。前五排的课桌上多少都放着东西,只有靠门口的第一排还有空位。

      沈望舒睫羽轻颤,近乎无声地走到座位上。
      “季逢月,真巧,我们是同桌。”

      “嗯,好巧。”季逢月头也没抬,继续看书的冷淡态度让沈望舒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方面,如此符合季逢月性格的反应让她有些安心,但另一方面,女人的直觉却发出了警告。
      重生后的经历自然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但沈望舒自觉没有做出过影响季逢月的事,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季逢月不该坐在这里。

      沈望舒对自己高中的第一任同桌还有印象,是个性格很好的男生,十年后的同学聚会就是他主动来联系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季逢月会坐在这里?
      季逢月来得比前世早,以她的性格,当然会提前来教室占座,教室中间第三排是黄金位置,所以她坐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望舒不愿多想,可到底没了在教室复习的兴致,她把书包里的教辅书放在桌肚里,静悄悄地走出教室。
      门口转身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对上视线,沈望舒心头一跳,逃跑似的离开了。

      沈望舒心如乱麻,她不想回宿舍,在空荡荡的校园胡乱走着,最后一个人坐在操场旁的看台角落静静看天。

      夏季的天空总是很高,今天天气很好,傍晚的天色已经渐渐昏黄,云朵被风吹动,没过一会儿就会变换形状。
      沈望舒看着它们,任由心中纷乱的思绪随风飘走,直到天色昏暗,白云彻底消失在天际,她伏在膝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终于起身。

      沈望舒忽然觉得头有些晕,叹了一声,缓步回到教室,里面已是人声鼎沸,唯一还保持着安静的,大概只有仍在聚精会神看书的季逢月。

      坐回位置,沈望舒侧着头,看她认真专注的样子,忽然问道:“季逢月,你不吃晚餐吗?马上就要上课了。”
      “已经吃过了,食堂的杂粮饼,味道不错。”

      沈望舒欲言又止,默默从桌肚里抽出高中古诗文鉴赏,随便翻开一页,竟然是李清照的一剪梅,她盯着“此情无计可消除”几个字,刚才随风飘走的纷乱思绪又冲进脑海,让她无心关注周遭一切。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刘学祝走上讲台,开始自我介绍,说着初高中衔接的注意事项,沈望舒抬头看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耳里。
      直到听见班主任叫季逢月的名字,沈望舒才陡然回神。

      “……季逢月。”
      身边人随之起身,她走路带风,上了讲台,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叫季逢月。”她表情平静,说话语气格外冷淡,好像对台下人没有半点兴趣。
      只是,沈望舒又一次和她对上了视线。

      沈望舒下意识低头,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掐着掌心,直到身边人落座,她的话音依旧回荡在心中。

      沈望舒唇角紧抿,心里却是恍惚的,被班主任点名上台做自我介绍,她踏着格外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上讲台。

      面对黑板,看着上面的白色字迹,沈望舒喉咙干涩得要命,她的大脑和身体好像分隔两个世界,身体正冷静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大脑却仿佛回到一天之前——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最亲最爱的挚友握着她的手,哽咽地求她坚持下去。

      “……沈望舒,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沈望舒说完,下意识往台下看去,季逢月正专注地看着她,两人视线相对,季逢月露出浅淡的笑容,是最熟悉不过的,季医生在她面前常有的笑容。

      沈望舒大脑嗡得一声,她离开讲台,慢慢走回座位。从重生开始,不,从车祸清醒后便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苦涩在这一瞬间,以无比汹涌之势冲击她的大脑。

      这些涩意顺着喉管一直向下,化作沉重的石块,坠在胃里,拉着沈望舒坐下,她垂着脑袋,死死揪住衣角,任由胃部传来的痛楚惩罚自己。

      她闭上眼睛,惊恐地回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自己最喜欢的季医生的签名,最后颓然地松开手,是一样的,果然是一样的。

      原来季逢月真的也重生了。

      可是,她是死后才重生回来,那……季逢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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