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来[重生]》文如泉涌

2、面对

　　侵入脑海的回忆逐渐散去，行驶的车辆终于抵达目的地，沈望舒被母亲叫醒，她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脸上写着明显的疲惫。

　　李洺终于注意到女儿的脸色，却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后备箱拿行李。沈望舒跟着下了车，抬头看到和印象中一般无二的学校大门，神情又恍惚起来。

　　十五年前的母校，和十五年后相比，竟然没有一点变化。

　　“想什么呢，小月，咱们快进去，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李洺摸摸沈望舒的额头，笑道，“以后你就要在这里读书啦，想什么时候看都行，先去报道。”
　　“哦，好。”沈望舒很不自然地低下头，退了半步跟在母亲身后。

　　而李洺已经拉着行李箱大踏步走进校门，沈望舒无声跟在女人身后，她默默看着李洺的背影，心里想着，自己多久没有和母亲如此“亲近”呢？

　　曾经的沈望舒虽然想逃离充满束缚感的家庭，但她还是想让父母高兴的，所以她那么努力地学习，想成为他们的骄傲。
　　可高考后她面对的，却是父母早就瞒着她离婚的事实，还有母亲介绍的，她的新任丈夫，甚至是备孕的通知……唉！

　　不愿再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沈望舒放空思绪，视线扫过校园内的景色。她忽然间又想，十五年的时间，母校果然还是改变了很多。

　　校园道路两旁的桂花树还没有那么高大，稀稀拉拉的叶子看上去才种了一两年，和沈望舒后来印象中亭亭如盖的样子完全不同。

　　街边路灯上的油漆看上去很新，这可能是刚装上的太阳能路灯，还不像未来那样经历过十多年的风吹雨打，油漆剥落，锈迹斑斑。

　　操场旁拉起的铁丝网也没了，这时候大概还没有胆大包天的学生因为懒得多走一段路，就从高高的平台上翻墙去操场踢球，结果失足歪下去摔成骨折……沈望舒恍然想起，这件“趣闻”竟然还是季逢月告诉她的。

　　想到喜欢的人，沈望舒心里泛出一股浓烈的涩意。她还记得十五岁的季逢月是怎样的人，可她的记忆恐怕与真正的现实截然不同，而现在的季逢月，也只会当她是无关紧要的同班同学。

　　大脑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让自己分外难过的事，沈望舒更沉默了。她悄无声息地跟着母亲办完报道的各种手续，报道完，跟着母亲去了教室。

　　讲台前的一排排课桌上零星放着几本书，这是提前来占位置的，李洺看了很是高兴：“现在的小孩，都很爱学习。”
　　“小月，要多向这些同学学习，好好读书。”
　　“嗯。”

　　“和努力用功的同学交朋友，平时多讨论学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高中就是……”
　　沈望舒只当母亲的话是耳旁风，她将书包中厚厚的牛津词典放在桌上，随口应着，心中却想，高中时，自己和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三的季逢月交朋友，母亲很高兴，也总是记着她。

　　但后来，母亲看出她对季逢月的感情，从此对季逢月再也没有半点好脸色，还想禁止她们来往。
　　可见，母亲在乎的根本不是女儿的朋友是否优秀，而是会不会“带坏”女儿。

　　不过其实她也没那么在乎女儿的情况，否则怎么会在女儿车祸后，一次医院都没去过。
　　至于沈望舒的父亲，说不定还不知道女儿已经死了。

　　沈望舒眼睛忽然有些发酸，她不是脆弱的人，可现实总是那么残忍，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给她留。

　　重生回到十五年前又有什么用呢？真正被父母抛弃，被他们遗忘，又拖累了友人许久，无声无息死在医院的沈望舒，已经没有办法再坦然面对他们了。

　　“走，小月，我们去看看寝室，说不定已经有其他同学来了。”
　　“嗯。”沈望舒低着头，跟李洺走到宿舍楼门口，她放空大脑，神游天外，任凭李洺和门口等待的楼管阿姨交涉。

　　两人的谈话没有进入她的大脑，可如果能进去，挤占另一个人的位置，她或许还能高兴一点。

　　李洺登记完，拿到钥匙，依旧是沈望舒前世住了三年的301号宿舍。但打开铁门，里面空空荡荡，有的只是四处飘散的灰尘，和沈望舒回忆中的高中寝室没有半点相似。

　　沈望舒并不意外她们最先抵达，她那急性子的母亲六点多就叫了出租车赶过来，哪还有其他的住宿生会来的这么早呢？

　　李洺进了宿舍，走到阳台和厕所查看情况，沈望舒没在意她，动作自然地打开行李箱，拿了毛巾，在阳台水龙头那儿打湿后擦去床板上的灰尘，动作轻车熟路，让李洺十分意外。
　　“小月，你还挺会做家务啊，我都不知道。”

　　沈望舒还在走神，闻言猛然一怔，她想起来了，这个时期的自己很少接触家务，母亲向来嫌弃她的动作慢吞吞，从来不让她帮忙干活。

　　“多看看就会了，因为以后要住宿，总不能再让妈妈帮忙，我不想给妈妈添麻烦，有些事情，自己来做就好。”
　　“哦，你有这种心思很好。”李洺呆了呆，眉头不自觉皱起，干巴巴地夸了沈望舒一句，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望舒人生的前十五年被李洺包揽了一切，衣食住行、教育、交友、甚至发型都是李洺安排的。

　　不管她说什么，沈望舒的回答总是“好的妈妈”，过去李洺非常厌恶这种人偶般机械的回应，却又觉得如果没有自己，女儿无法独立生活，便越发想为女儿规划出一条顺遂的路。

　　可现在，李洺隐隐约约发现，其实女儿并不是只会读书的孩子，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了。
　　“既然这样，那待会儿你自己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我留在这儿打扫卫生，小月，知道要买什么吗……”

　　李洺生硬叮嘱时，半合上的宿舍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沈望舒非常熟悉，现在并不认识的那个女孩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

　　“阿姨，同学，你们好，我叫季逢月，也是六班的学生。”

　　在阳光映出的满室灰尘中，沈望舒曾暗恋很多年的那个女孩做了自我介绍，是和沈望舒印象中一般无二的冷淡表情，却也是后来季逢月再未对她表现出的样子。

　　心脏猛地抽痛起来，沈望舒眼帘轻阖，低下头，继续慢慢擦拭床板上的灰尘，她很小声地回了一句“同学你好”。

　　她不敢看她，她很怕自己会哭，可现在的她凭什么在季逢月面前流泪？
　　永远闪闪发光的季逢月不需要她这样的朋友。

　　低着头的沈望舒没有发现，季逢月的眼神几乎钉在她身上。

　　季逢月快步拉着行李箱走进宿舍，径直走到沈望舒身边，这才看向上面的床铺，她就地打开行李箱整理东西，明显是决定睡在沈望舒上床了。

　　李洺好奇问：“小季同学，你想住上铺？这样平时活动不方便。”
　　季逢月自然回答：“上铺不会有人打扰，我打算等正式开学后买床上折叠桌，这样晚上也可以在床上学习。”

　　李洺眼睛一亮，她将手搭在沈望舒肩上：“小月，刚好你手上的抹布还算干净，去帮帮小季同学擦床板，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要多互相帮助。”
　　“……嗯。”

　　“阿姨，不用麻烦了，我看空调灯是亮的，那儿的插座应该能用，我待会儿用吹风机吹吹，床单下再垫两层报纸，不会脏的。”
　　季逢月说完，就带着吹风机和报纸爬到上铺，李洺看她麻利的动作，很是意外。

　　“同学，你可以让一让吗？待会儿灰落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嗯，我去阳台洗毛巾，你放心吹吧。”沈望舒垂着头快步走到洗手台边，“呼呼”的风声很快响起，还有母亲接连不断的问话声，季逢月的回应一如她的作风，简洁却又不失礼貌。

　　沈望舒怔怔地看着水龙头涌出的水柱，打在手上很冷，勉强让她保持冷静。
　　通过墙上的镜子，她暗中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母亲看上去兴致很高，季逢月已经在铺报纸了……沈望舒深吸一口气，房间里的两人是重生后的她最不想面对的人，可现实就是如此，尽管不愿面对，却又不能不面对。

　　“妈妈，我先把床单被套铺好，然后就去超市买日用品吧，我们带的东西不多，衣架、水桶、牙刷、纸巾之类的都要买，一次可能搬不过来，不过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可以等之后需要再买，你觉得呢？”

　　“可以啊，你的打算很好。”

　　李洺扫了两眼寝室地面，又看看已经铺好床单的季逢月，突然笑道：“小季同学，要不你和小月一起去超市？我先把寝室地上的灰尘扫了，你们两个孩子在这儿，我放不开手脚。”
　　“以后你们就是住上下铺的室友，多聊聊天，早些熟悉，以后一起学习啊。”

　　季逢月居高临下，和反射性看过来的沈望舒对上视线，后者立刻低头，季逢月推推眼镜，微笑回答：“我没问题，阿姨。”
　　“正好我们可以一起搬东西，一次拿得更多。”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帮我妈妈铺床单。”
　　“哎呀，小月，我哪儿用得着帮忙，你们快去快回才要紧。”
　　“阿姨，我知道学校附近的超市在哪儿，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事已至此，沈望舒也只能跟着季逢月走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季逢月身后，微微垂着头，心中叹息，怎么就是逃不开呢。

　　好在，季逢月也不爱主动说话，沈望舒有足够时间平复翻涌的思绪。

　　两人沉默地走出宿舍楼，又一起朝学校侧门走去。这是沈望舒再熟悉不过的路，她无言跟在季逢月身后，深深地注视着前方的背影。

　　十五岁的季逢月和印象中一般无二，依旧是高高瘦瘦的，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戴着一副很寻常的黑色细边眼镜，脸上的表情很少，任谁看了都觉得绝对是个好学生。

　　可是，沈望舒想，果然回忆中的人和真正的现实完全不同。

　　现在的季逢月跟沈望舒最熟悉的季医生并不是一个人，十五年后的季逢月已经褪去青涩，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医生了。
　　而眼前的女孩除了脸，和季医生没有哪里一样。

　　难以抑制的，沈望舒胸口又开始发闷，但现在，她没有能述说苦闷的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