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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005-三张纸,纸上三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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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和公主身为皇室唯一后嗣的名头虽然响亮,但这十几年来并没有什么传闻,开考前短暂的接触,众人只觉得她脾气恶劣。看着不少人诚惶诚恐,定和又是一番吓唬,承诺了离开的人不会追究,相反若是留下却做不到的,可得仔细着皮肉了。
这话一出,原本就在打摆的又告辞了不少,只还有一少部分留下了。留下来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和方客明想法一样的占了多数,和方客明一样神情坦荡、自然的,却是不多。定和把他们的脸一一记下。
“想好了?还不出去,我便要开始了。”定和抿了口茶水,再抬眸时候又有两个告罪走了。
定和略略一看,大殿竟然留下来约有二十来个。定和抚掌而笑:“我原当被我这样吓唬,留下来的该只有十来个才对!真没人要走了?”
方客明暗暗嘀咕,这还真是故意吓唬人走的样子。
不管内心是怎么想的,现在留了下来,自然不会再退缩,当下便有人拱手道:“请殿下赐题。”
“赐题?”定和莫测一笑,“来人,关门!赐座——”
宫人从外边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撤了原本的东西,又换上坐席,退出去的时候留了两队持刀侍卫。
“吱——”木头发出沉重的嗡鸣,大门关上了。殿内的人小心脏一跳。
木门被关上,只留下门窗镂空之处透过的小光,殿内未燃烛火,定和的神色幽暗不明:“各位,请坐。”
定和说完,调整了坐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各自拎着袖子占了一个席位。
方客明先动,选了个好位置,靠着定和最近的右下首,这个位置让他能看清定和的动作,倒让他踏实许多。
有宫人早已点上香炉,幽暗的殿中无人交谈,只有炉中青烟悠悠而上,似缠似散,像是厮首窃语,又像是不舍离别。
殿内太安静了,几乎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响,方客明发了会儿呆,看定和老僧入定的样子,似有所悟,当下理了理衣袍,找了个舒服又不失礼的姿势。
公主尚且端坐,其余人怎敢失礼,一个个具是背脊挺直。虽然说殿内昏暗看不清神色,但无人敢松懈。
等一炷香时间过去,殿内更是落针可闻,渐渐有人开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衣袍摩擦发出极轻微的声响,原本是不会在意的东西,但是众人在安静又昏暗的环境下久了,连听力都更敏锐了。
方客明自然也听到了声响,不禁为这人捏了把冷汗。
许是觉得声音轻微,无人反应,那人动作幅度愈发大起来,连带又有一两人跟着动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炉香似乎都快燃尽了,有宫人上前,又添了香料。
方客明瞧着那添香料的人步伐款款,心中越发疑惑起来:这香有什么说法不成?香是关了门之后才点的,按理说,如果只是为了熏香用,刚刚完全可以多添一点,不至于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可以说是打扰地来添料。
方客明很快就明白了这香料是做什么用的了,他昏昏沉沉起来,眼皮子拼了老命要粘在一处去。
方客明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登时那股子痛感叫他鼻子都酸了起来。
方客明悄悄看了眼上首,那位定和公主还如最初的姿势一般。心中一紧,方客明默默又揪了把大腿。
渐渐地揪大腿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方客明迷迷瞪瞪地想着:完了完了……
突地耳边一响,有人迷糊之下打翻了桌上的东西。
方客明清醒了一瞬。
等方客明再次陷入迷蒙之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响动。如此约摸五次,方客明撑着眼皮子扫了一眼殿内,大多人脖子、脊背,都放松了,更不少人身子都歪了,头歪着点啊点的。
方客明紧张地僵着脖子,此刻都传来一阵酸疼感,暗忖道:公主殿下这个香,劲儿还真不小,他要撑不住了!余光又看到定和的样子,还是那副端庄仪态,突然有些好奇:公主是在坐着打瞌睡,还是根本没受熏香打扰呢?
等到仅剩还竖直的几个人也开始摇晃的时候,所有的殿门一瞬打开——殿内大亮,空气一清。
方客明注意到,香炉被整个搬走,又换了一个来。
定和端坐在席上,双眸清明,在一众睡眼惺忪的殿中挺拔得像棵树苗。
方客明暗叹:不愧是公主啊。
不少人清醒过来,惊得自己一身冷汗。定和微微一笑:“诸位的身前的案上都有一叠纸,第一张纸上的数字便代表你自己。下面,听好了——”
定和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容容,念。”
定和身后走出来一个黛色宫装的女子,手上捧着薄薄一张纸。众人视线移过去,不懂那张纸上是什么,心脏慢慢提了起来。
容容念道:“甲桌一轮三刻,响动;乙桌一轮二刻,响动……壬桌二轮四刻打翻书籍……”
“嘶——”众人面色发白,还没等他们心慌结束,那宫装女子薄纸一卷,口中呼了一声:“挪——”
挪?
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便有宫人来把他们桌子重新摆放好。
容容行了一礼:“请各位重新入座。”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这架势已经足够让人惴惴不安了。很快众人发现,现在摆在定和正前的桌子无一不是刚刚表现上佳的。
定和道:“现在,你们可以翻开你们桌上的第二张纸。”
稀稀拉拉的翻页声响起,不少人的神色一变再变。
定和支着头:“以此为题,一篇文章。不拘形式,不拘内容,不拘想法,畅所欲言。诗词,骈文,策论,大白话,都可以。第三张纸就是你们的答卷”
有胆大的问道:“那岂不是没有评判标准?”
定和看向说话的人,一双含情目黑沉黑沉:“是啊。我说过的,可能所有人都能过关,也可能,一个没有。”
殿中归为沉寂。
老实说,刚刚迷迷瞪瞪的,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来。不过任谁看了这试题都得瞌睡醒一半。方客明低头看向那张只有三个字的纸,一双纯若稚子的眼中多了许多汹涌的情绪,他不由得抬头去看这位叫人惊诧的公主,却见她还是那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好似真是这副表面上烂漫模样。
一如方客明所料,不少人心头都是一沉,觉得棘手起来,内心纷纷猜测出题者是皇帝还是仅仅座上这位。
不知觉间,定和在他们心里已经快和皇帝地位等同了。
白纸黑色,各个大如碗:君与民。
方客明捂了捂胸口,感觉有点梗塞的感觉。
畅所欲言……方客明又看向上首的定和:这要是一句不慎,不会来个蔑视皇权,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罪名吧……
方客明深呼了口气,缩了缩脖子。
定和不像是在主持考试,像是在花园里赏景,颇有点不紧不慢的意思:“放心,说是畅所欲言就是畅所欲言。便是言语有些不当也无碍,这份考卷不会流传出去,等过两日我看过了,不放心的大可以来向我讨要。定和留你们一张考卷,连烧柴火都用不上。”
话是有点傲慢,众人却松了口气,随后更加惴惴起来,那……这是公主自己的意思?就不怕皇帝知道了追究什么?
考生们内心各种阴谋论风暴狂起,定和却不给他们这个想明白的机会。
“哦,对了!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哦。时间紧迫,便是不成文也行,孤只要看你们最直白的意思。明白?”
此话一出,众人头皮发麻,有的面露难色,难以下笔,有的目光坚定,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意味,更有的神情欣喜,显然胸有成竹。
“哦,对了,外圈的几个。刚刚你们就应该是输了来着,不过我想着总该给人犯错的机会,你们便还有一点希望。如果这文章能入眼……第一轮,我当你们和他们一样。”
外围几个面色一喜,再低头往题目上一看,又咂摸出一嘴苦味儿。
新挪的位置,每个人都在定和的眼皮子底下,方客明知道那道视线正逡巡着他们,简直如芒在背。台上便是这天下除了太后和皇后,地位最高的女人,堪为君的代表,台下一众无品无阶、空有功名的“民”,不少人额上汗都出来了。
君与民啊……
知道时间不多,方客明目光一沉,最终缓缓落笔——“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