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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003-翰林之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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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两旬日就过去。
“殿下。”容容今日还是戴着她那个翠玉簪子,“李公公来了。”陛下贴身公公,必有圣喻。
定和却不急着去接见,问道:“后日便要开恩科了吧。”
容容回道:“是的,主持的柳大人已经住进贡院了。”
定和嘴边有了点笑影子:“你先退下吧,替我收拾些东西,还有你和月月的。”
月月主要是照看司膳日常的大宫女,容容一听便有些了猜测:“殿下?按出宫留宿的准备?”
定和挥了挥手:“一切便宜从简。不过三两日罢。”
“是。”容容得了准话,自行退下。
外头定和已经见到了李公公:“李叔!”
宦官打扮,一脸福相的李福慌得直摆手:“老奴见过殿下,殿下抬举了!”
定和不以为意,和李福好一番寒暄,李福也不敢真叫定和下跪接旨,把圣旨捧了递给定和:“请殿下过目。”
定和扫了两眼,见果真与自己预料不差,一时有些五味杂陈:“舅舅近日身子可好?”放别人身上,这是窥伺帝躯,放定和身上,那是舅甥亲近。只要皇帝不在意。
李福欠了欠身,小心回道:“每顿余下的膳食倒和往日无有不同。”这是说饮食还好的意思,“只不过陛下忧思颇重,屡犯头疾。”
定和“哦”了一声,假意没听懂言下之意。若要说她不懂事才惹得陛下头疼,此事早说晚说都要说的,她可不会因此去赔什么罪。
李福见此,暗暗一叹。
又说了两句闲话,定和道:“如此,便不多留公公了,还望公公妥善照顾舅舅,只等差事了了,定和再去向舅舅请安。”
李福连连应是。
“只是不知道这事……这旨意,是先来的我这儿还是先送去了外头?”
“老奴和老郁同时领旨,想必这个时辰也该到了,柳大人学问高多少有些傲慢,但陛下旨意还是要领的,只是公主这一趟差使少不得官司。”
定和又道了谢,才差人送李福出去。
公主宫里收拾的快,下午,正是阳光正好昏昏欲睡的时候,公主仪驾便大咧咧摆在了贡院门口。
屋子里的柳大人怒得胡子都被揪秃了些:“陛下——陛下糊涂啊!”
左右莫不是慌张下跪:“大人慎言!”
柳昌思一把老骨头都要气散了:“竟叫一介女流监生科考,此届学生莫不是都要叫她老师不成!”
有人犹豫道:“我曾听闻,这位定和公主学问上佳,便是太傅都赞不绝口呢。”
柳昌思身为翰林首席,和李太傅一向有些不对盘,闻言冷哼一声:“王公贵相,哪个在他嘴里不是学问上佳!女儿家学问再好,不过是读两篇诗经,再念两句词曲罢了!”
左右慌得额角冷汗直下。
柳昌思正泄着火,突觉四周一静,有女声若玉铃摇晃,又似金戈相撞,从屋外渐渐近了:“孤久闻翰林盛名。今日可巧有幸与柳大人共事,还望大人提点才好。”
定和功课繁重,又久居深宫,虽然皇帝常叫她在御书房侍墨,但有大臣问事,定和多在珠帘之后,鲜少出声露面。柳昌思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定和公主。不过这大虞能自称孤的也不过这两三人尔。
背后说嘴,正碰上正主。柳昌思面上不太好看了,但还强撑着:“微臣见过公主殿下。”一边见礼一边心想着:这位公主殿下可还真是举国娇养出的好气色。
柳昌思匆匆一眼,只看见公主肤白若玉,一双琥珀色的含情目和宸帝如出一辙,虽是简装而来,青衣绣竹,但通体皇家贵气不敢叫人小觑。
柳昌思的视线在定和的头上定了一下:定和墨发高束,竟像男子那样戴了顶玉冠。
定和仿若刚刚什么也没听到一样,一脸殷切之色,伸手来扶他:“柳大人快起,陛下常说柳大人学富五车,身为翰林之首,乃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柳昌思面上一缓,顺势站起来,面上难掩倨傲:“陛下言重,微臣……”
“微臣?”定和突地拔高声音,刚刚搀人的手一丢,负手坐上上位,拿那双酷似宸帝的眸子盯着柳昌思,“卿还知道,汝是臣子!”
定和刚刚笑眯眯的,转眼就是诛心之语。柳昌思刚刚缓下来的心跳,又提了起来,一时只觉面红耳赤,慌忙再跪下。再看定和脑子里就想不到什么举国娇养的话了,只想着不愧是宸帝自幼带在身边的,这一发怒,倒像是宸帝亲临了。
柳昌思都是满头冷汗,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左右近侍更是抖似筛糠。定和最讨厌这些人一副要吓昏过去的样子,心下更加不耐,但好歹理智尚在,没发作什么,只是面上更加不喜了。
“微臣、微臣……”柳昌思一肚子才气也被吓得没有半句出来,背后妄议皇族,还被正主抓了个正着,就算是个公主,也够他脑袋落地的。
上首幽幽飘下来一句话:“孤看这翰林……不过如此。”
若换了太傅在此,最起码两句辩驳还是能说的,瞧这人抖如筛糠的样子。
柳昌思又气又急,闻言更是羞愤欲死:“殿下!臣好歹是朝廷命官,殿下如此折辱!真……”
“折辱?”定和握着腰间的坠子摩挲,“柳大人此言好没道理。不是大人折辱我在先?”
柳昌思胆子再大也不敢应下这句话,只觉得这位定和公主实在不好交往。
定和本是想和和睦睦过了这两天就没事了,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嚼些酸话。嚼酸话就算了,被她撞见后利利索索道个歉,自然是一段君臣和好的佳话。
她初次理事,若是这样就落了下乘,只怕以后做什么事都落不到好。
只能说柳昌思运气不好被她撞见了,脑子又不够灵光,死守着他那点称斤都卖不出去的清高。
一方是冷凝着脸坐在上首的公主殿下,一方是面头大汗跪着的柳大人,李太傅儿子吏部侍郎李常恩一进门就瞧见这样僵持的画面。
内心一紧,一边又叹父亲深谋远虑,李常恩一张笑眯眯的脸先向着公主请安,又说自上次告病,李太傅闲赋在家,对公主颇为惦念云云。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言里言外都是公主天资出众,不亚于国子监一众生员。李常恩一转头,仿佛这才看见还跪着的柳昌思:“哎呀呀!柳大人!春寒料峭,地上冷寒,大人怎么跪在这里!”
定和冷哼了一声,丝毫不掩她的不耐,李常恩面上一苦,好幸定和没有驳了了他的好意:“是孤疏忽了,来人,给两位大人赐座。”
柳昌思面上还是不好看,但还是滚驴下坡,顺着坐了。
有个人精儿似的李常恩在,屋里气氛倒是好了许多。随意寒暄两句,定和便起身离开了,李常恩留下来跟柳昌思说上两句话。
“世伯!方才发生了什么?公主连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李柳两家本是世交,可不懂怎么的,李太傅偏偏和柳昌思不对付,不过李常恩一个晚辈和这个世伯同在官场,倒有点互相照拂之意。
听了李常恩这话,柳昌思面色不太自在,支支吾吾说了,李常恩听得直叹:“世伯糊涂啊!公主视吾父为师,我也有幸曾见过两次。你说什么不好,偏说她学问不好!”
柳昌思闻言眉头一皱:“世侄这是何意?和你那父亲……”
“世伯!”李常恩真是有点急了,压低了嗓子道,“您不曾与公主殿下处事,这些事不知道也不为奇。可以后万万不可再讲。吾父在家中常叹:公主若为男子,必当为君,在乱世是开疆拓土的明君,在盛世更能继往开来。”
柳昌思听到这里脸色已经一变再变,绕是他对李老头多有腹诽,内心却也承认他一双老眼精明得很,看人极准,如此盛誉……
再说他虽然嘴上不服气,心里却也明白,姓李的在家中子侄面前实在没必要去夸一个宫廷女子。
李常恩又是一脸复杂道:“吾父曾带了公主的策论作业回来,叫我们兄弟传阅……”话说到这儿,声音有几分涩然,柳昌思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只听见李常恩道,“公主心怀天下,所说所念所感无不是万民国祚,见解之深……常恩自叹弗如。”
柳昌思这才是真的惊到了:“你不如……”
李常恩苦笑拱手:“绝无半点虚言,殿下实在是经纬之才,若是男子,当真该是吾辈典范。”话说到这儿,又觉得有些不对,补充道,“不是男子,更该是吾辈楷模才是。”
柳昌思恍恍惚惚,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情了,和李常恩道了别,第二日见了定和,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定和眉头一皱,以为这个柳大人又有什么幺蛾子。谁知道柳昌思面目涨红,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微臣、微臣恳请殿下赐下墨宝。”
定和:“?”她没反应过来。
“不不不,我是说,殿下能否把往日策论,借我一观?”柳昌思昨天那副不堪折腰的风骨样子还留在脑子里,今日又这么说堂上堂下的人都有些懵了。
定和慢慢琢磨出意思来了,有些明白宸帝那句“柳卿乃是纯人”的的意思了。不过要是这样就能消了这位柳翰林的偏见,她自然喜闻乐见,招了身边的容容,让她去取往日的文章,便不再管,和边上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明日科考的安排。
只有柳昌思立在一边,脸上红红白白,每每听到定和和别人交谈说出的一些见解,眼中又是亮晶晶的赞叹,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颇为不齿,又是红红白白一阵变化。